青青給他穿上鞋子一個人離開之后，姬嶸自己在外面坐了很久很久。好像又回到了當(dāng)初在凡間的時候，看太陽東升西落，而一直都只有他一個人。

        小姬嶸蜷縮起來，自己抱著自己的腿，他覺得青青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寶貝，是給自己一個人的。

        可現(xiàn)實(shí)太快告訴姬嶸，自己心中的寶貝在別人眼里一文不值。

        簡直可笑！

        就算青青只是個奴婢，那也比他的二哥哥高貴很多。

        她會輕輕拍著額頭哄他睡覺，會溫柔的給他洗去周身凡塵，會給他蒸一碗熱熱的雞蛋羹。

        小孩需要的不多，青青給的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他的期待，告訴他活著不是有東西吃有地方睡就可以，比那些更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為你考慮的，比為自己考慮的還多。

        姬嶸仿佛想到了些什么，輕巧的從石墩上跳下來。

        他要去找一個人。

        在哪里？那個可惡的人去了哪里？

        姬嶸的眼神有些瘋狂，他那個二哥哥的魔氣味道他早就記住了。

        我的人被他害的都不敢沖他笑了。姬嶸只覺胸口憋悶的很，他的青青昨天還跟他說行禮的姿勢很不舒服，今天就被逼的再次拾起了那些規(guī)矩。用那個丑到不行的姿勢面對他。

        都是二殿下害的！那個壞東西，他要那個人死，要他的命。

        姬嶸并沒有意識到，魔宮天還亮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周圍的人好像都看不到他，仿佛他是空氣一樣的存在。

        但姬嶸現(xiàn)在并不在意，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青青剛剛為他穿鞋子時那掩飾不住的失魂落魄，小臉煞白，眼睛都沒有了那些飛揚(yáng)的神采。

        可笑！青青回答他的都是些什么屁話，那些個別人做出來的東西有什么好的，怎么可能比得上青青做的。

        只是姬嶸知道，也許他再也沒機(jī)會穿上青青親手做的鞋子了。

        找到了。

        姬嶸的嘴角翹了翹，看起來有些開心。

        眼前的宮殿很是豪華，姬嶸踏在地面上，一步一步接近那個背影，他的二哥哥甚至都沒有察覺到姬嶸的接近，姬嶸能聽到二殿下還在那里不知道嘟嘟囔囔些什么。

        姬嶸情緒有些動蕩，恨恨的盯住眼前這人。

        都是他，一切都被他毀了！

        姬崇終于意識到背后有人，“小雜種，這種地方你也配來？”

        “守衛(wèi)呢？還不快滾進(jìn)來，把這小雜種趕出去。”

        二殿下尖銳的聲音讓姬嶸覺得有些吵鬧。

        反手召喚出他的短劍，欺身上前。

        劍尚未出鞘，抵在二殿下的額尖上，一寸寸貼著皮膚劃下去，眉間、鼻梁、人中。

        “噓，二哥哥，你太吵了。”姬嶸的聲音帶了點(diǎn)慵懶，指尖按在二殿下的嘴上，滿意的看著這個炸毛刺猬安靜下來，只兩眼還都是毒意。

        “不，二哥哥，別這么看著弟弟。”

        “弟弟會害怕的。弟弟害怕的話，手就不穩(wěn)了，這劍若是出鞘，劃花了你的臉怎么辦呢？”

        “而且不要喊了，你一定很好奇那些人都去了哪里了吧，弟弟告訴你，他們修煉的魔丹很棒哦，嘎嘣脆。”小孩磨磨牙，歪歪頭繼續(xù)問。

        “你的臉若是爛了，你的母親還會喜歡你嗎？”

        “不過答案到底是什么，你也不會知道了。”

        劍鞘陡然消失，鋒利的劍尖抵在二殿下的喉管處，切開皮膚，一點(diǎn)點(diǎn)深入。

        姬嶸的手一下都沒有顫抖，他純正如幼獸的眼睛看著二殿下，看他還想掙扎著說些什么，卻只能無力的吐出些血沫，眼睛依然閃著惡毒的光芒。

        二殿下四肢劇烈的抽搐，就像小動物被食肉動物咬著喉嚨時臨死前的掙扎，持續(xù)的很短暫，就會安靜下來。

        姬嶸收回短劍，咧著嘴角，拍拍手，把沾染了血跡的指尖在二殿下的衣服上蹭蹭。

        嗯，干干凈凈的了。姬嶸抬起手仔細(xì)端詳。

        他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明明親手殺了個人，小殿下的腳步卻很輕快，沒有刻意收斂身形，有點(diǎn)蹦蹦跳跳的走在路上。

        要怎么告訴青青呢？小殿下心里想，他幫青青報仇了，青青一定會很開心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要青青像作昨夜那樣，摸著他的小腦袋哄他睡覺。

        魔宮很大，一路上路過的人都刻意的避開他。姬嶸沒放在心上，小殿下的小短腿走了很久才回到了小院。

        接近小院的時候，姬嶸皺皺眉毛，他沒有感應(yīng)到青青的魔力，青青的魔力雖然弱了些，但他已經(jīng)很清楚的記住青青的氣息了，斷斷不會認(rèn)錯。

        門沒鎖，姬嶸心底突然浮現(xiàn)不好的預(yù)感。

        他想起他二哥的喃喃自語，想起他二哥的惡毒眼神。

        院中一片寂靜，讓人害怕。

        空氣中是落葉清新的味道，還有掩蓋不住的，濃郁的無法忽略的血腥味道。

        “是小殿下回來了嗎？”院中那個被落葉包裹的身軀動了動，微弱的聲音響起。

        姬嶸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眼前的青青讓他不敢再靠近。

        青青瘦弱的背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鞭痕，依舊有源源不斷的血從傷口滲出來，身上的衣服有些紅的發(fā)黑。

        這還不算什么，姬嶸很快意識到這些鞭傷雖然看著可怖，但不足以致命。

        真正致命的傷口，在青青的后心處，那里深深的插了一支箭。

        姬嶸的眼睛瞬間變紅，頭發(fā)無風(fēng)自動，“誰干的？”“是不是姬崇？”小孩的聲音有些抖。

        姬嶸靠近青青，跪在她身邊，小手按在那支弓箭上。

        怎么辦，我能做些什么。

        姬嶸感覺自己的視野都變成了一片紅色。

        沒有人能回答姬嶸。

        日后呼風(fēng)喚雨的魔尊，此刻跪在青青身前，無助的捂住雙眼，小身板顫動著。

        他知道，這種感覺叫無能為力，叫恨。

        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無知。

        姬嶸從未這么害怕過失去。

        還在人間的時候，他冷眼旁觀過那些掙扎求生的人，被餓狠了的人們是沒有底線的，他親眼看見過一個瘦的皮包骨頭的人類，將自己尚未滿月的孩子煮了吃。

        一邊哭，一邊吃。

        那時的姬嶸不明白，既然都是食物，有什么好哭泣的。

        現(xiàn)下的他看著面前這個早上還似有著萬丈光芒的青青，此刻面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目光渙散，聲音輕輕的。

        “小殿下，你別哭。”青青掙扎著想給小殿下擦擦淚水。

        之前的兩次人生經(jīng)歷，她都是死在小殿下的劍下，而那兩次的小殿下別說哭了，眼睛都不帶眨一眨的。

        這次的他卻哭的像個失去了心愛糖果的孩子，眼睛紅紅的，讓人心疼。

        “沒關(guān)系的，小殿下，你不要傷心。”青青知道自己會回來的。“是誰做的不重要，青青不想小殿下的手因?yàn)槲艺瓷硝r血。”

        青青費(fèi)力的拉過小殿下的手，她能感覺到自己腦海中的那個小鏡面滴滴溜溜轉(zhuǎn)了起來，她馬上就能回來了，只是不知道這次的她是要回到什么時候。

        “小殿下，不哭。”青青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捂住小殿下的眼睛。她知道死去的時候，面孔都很丑陋，她不想嚇到小殿下。

        靈魂抽離軀體的時候，她看到小殿下俯身趴在她身邊，抓住青青的胳膊，努力擺成一個環(huán)抱的姿勢。

        如果他沒有執(zhí)意要去殺二殿下，青青就不會被二殿下的手下偷襲。如果他在，那手下必定不敢如此放肆。、

        他好恨，無盡的魔氣不斷被吸引圍繞在他身邊，遵循他的心意源源不斷的匯入青青的身體中，試圖去修復(fù)那些傷口。

        可惜，無濟(jì)于事。

        對不起，小殿下。青青靈魂離體，透明的魂體輕輕抱了一下小殿下孱弱的后背。

        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而那時的你，不會再有這么難過的記憶。

        青青本以為自己會再次聽到那七嘴八舌的聲音，可當(dāng)她再次有了意識，周圍卻安靜的很。

        青青疑惑的睜開眼睛，抬頭看看，發(fā)現(xiàn)她此時身在小院中，面前的小殿下眼神有些哀傷，“你不會再給我做鞋子穿了，對嗎？”

        青青愣了一下，她還是那個行禮的姿勢，和之前不同的是，上一次的她只低著頭，沒有去看看小孩的表情。

        這一次的她終于有機(jī)會看到小孩問出這句話時的樣子，脆弱的一點(diǎn)都不像那個殺她時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青青感覺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她記得系統(tǒng)說過，她會重生在命運(yùn)發(fā)生轉(zhuǎn)折的時候，現(xiàn)在看來，她接下來的回答就很重要。

        那上一次的答案萬萬不可取，她應(yīng)該說些什么？

        青青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小孩，小孩也一直看著她，執(zhí)拗的在等一個答案。

        “小殿下。”青青沉吟，目光灼灼的看向小殿下。

        “奴婢會的。在我們足夠強(qiáng)大以后，如果小殿下需要，青青一定會給小殿下做很多很多雙鞋子，多到小殿下根本穿不過來。”

        青青覺得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既不否認(rèn)，也不肯定。

        未來的事情，誰又說、說的清楚呢？在姬嶸足夠強(qiáng)大的時候，應(yīng)該早就不記得還有一個曾經(jīng)伺候過他的一個傻丫鬟叫青青了吧。

        青青有些忐忑的看著小殿下。

        小殿下杵著拳頭，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許是覺得這個答案讓他很滿意，開心的笑了一下，尖尖的小虎牙都露了出來。

        “接下來你要去哪里？”小殿下從石墩上跳下來，牽起青青放在腰間的手。

        “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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