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此后又參觀了其他的幾個教室，老師們有男有女，他們從印度、印尼、泰國、歐洲、美國等地被招募而來，來自不同地區。但交流的效果，似乎都不如宋云懷那邊理想。

        隨后眾人又回到那草坪前。原先列隊歡迎的非洲小朋友們此刻站成了一個方陣，一位美女老師站在最前面。薩拉赫便招呼她：“可以了，海倫。”

        他對雷諾和亞寧笑道：“今天總監小姐和雷諾先生來到我們學校，是一件十分榮幸的事情。最后我們為大家準備了一份小禮物，表示孩子們的心意。”

        他向海倫招了招手。海倫便轉身面對著孩子們，在她的指揮下，這些剛剛學會英語沒有幾天的孩子們唱了一首歌。是貝多芬的《歡樂頌》。此時草坪后面的噴泉也被打開了，一股清泉沖天而起，孩子們好多都被這噴泉吸引了注意力，歌曲唱的稀稀落落的。

        雷諾先生認真的聽著。亞寧看他那樣子似乎也比較滿意。這環節其實是她特意交代學校這邊準備的，為的就是給來考察的人留一個好印象。目前看來似乎效果不錯。亞寧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下。

        孩子們正唱著，那后面的噴泉忽然“突突突”狂噴了幾下，隨即一個“水龍沖天”，向四面爆裂開來，水柱分成好幾個方向亂竄，其中幾股直奔唱歌的人群和雷諾、亞寧的方向。

        孩子們都驚呼起來，場面頓時大亂。《歡樂頌》也沒有唱完，雷諾和亞寧都被噴了一身的水，一度十分尷尬。

        “雷諾先生，真對不起，您還好吧？”

        雷諾先生笑了笑，表示沒關系。此時旁邊的孩子們卻高興的歡呼起來，亞寧轉頭一看，只見他們都跑到那破損了的噴泉旁邊，圍了個水泄不通，正在那里玩水洗澡呢。有許多孩子連衣服都直接脫了，真的當洗澡來用。

        亞寧尷尬的紅了臉，趕緊把薩拉赫叫過來：“快把孩子們都喊走，別在這里了。找人來修一下噴泉。怎么回事？怎么還會發生這種事故？”

        薩拉赫苦著臉說：“蒙圖羅這里沒有人見過噴泉，這還是安德森改裝的，并不是很管用。我這就讓他過來修理。”

        亞寧氣得抱著胳膊在那里站著。真沒想到忽然出了這種事。她只得對雷諾先生連聲道歉。誰知雷諾卻笑了，搖頭道：“亞寧小姐，這根本用不著道歉。孩子們并沒有錯。”

        “啊？”

        很快宋云懷急匆匆趕來，還背著個工具包。亞寧氣急敗壞地等了許久，見他過來忙著催促道：“快點修好！哎！到底怎么回事！”

        宋云懷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蹲下身去關水閘。亞寧站在他旁邊看著，此時水柱忽然竄上來，又把她裙子給淋濕了。“啊呀，你到底會不會修啊？不然我打電話讓公司從達累斯薩拉姆請專業的工匠來重新做一個。”

        宋云懷回頭又看了她一眼，蹙著眉搖搖頭。十分無語的樣子。“你站在那里叨叨叨，它也不會好。方小姐，你不如還是離遠一點吧。”

        “你說什么？？？你這是應該跟老板說的話嗎？”亞寧氣急敗壞。

        “在你請專業工匠來之前，我的建議是直接取消這個沒有什么實際用處的裝置。”他將水閘一擰，直接關掉了。噴泉也不噴了。

        亞寧被他懟得一怒而起，兩手把腰一掐，剛要再理論，又想起雷諾先生就在后面看著呢。只得將手放下。此時旁邊的黑人小朋友們本來正在玩水洗澡澡，忽然噴泉沒有水了，都圍過來，用土語朝宋云懷大聲嚷嚷。

        宋云懷蹲在地上，頗為無奈的樣子，也用斯瓦希里語回復他們。孩子們臉上都是失望的表情。

        “你又在對孩子們說什么了？”

        宋云懷抬頭望著她：“這些孩子們還想要繼續洗澡，他們不希望噴泉水閘關掉。可是沒有你的允許，我也不能開吧？”

        亞寧回頭看了一眼雷諾，他正在和薩拉赫、海倫二人交談。

        “瘋了嗎？已經夠出糗了。雷諾先生衣服也都濕了。真要命，今天完全是功敗垂成。”

        宋云懷看著她，那臉上表情很不贊同的樣子。他額前的頭發也被水噴濕了，軟軟的垂下，眼鏡片上也沾著水。拍了拍手站起來，取出手帕擦著身上、手上、眼鏡片上的水，又擦干凈手腕上戴著的表。

        “在你心中，雷諾先生的意見，比這些孩子更重要是嗎？”

        “？？你在說什么啊，沒有雷諾先生哪里來的錢給孩子們上學呀？他可是資方啊。”

        宋云懷搖頭，又是不太贊同的樣子。亞寧還要說話，后方雷諾喊她名字了。于是宋云懷用土語勸說孩子們都散去，亞寧則來到雷諾身邊。

        “亞寧小姐，那個噴泉我看實際的用處并不大。不如取消掉。”雷諾的觀點竟然和宋云懷一致，也是奇了怪了。

        亞寧不解的撓了撓頭。旁邊宋云懷清了清嗓子看著她，似笑非笑挑了下一側的濃眉。

        “你覺得呢？”雷諾征詢著亞寧的意見。

        亞寧當然不高興，誰讓他和宋云懷說的一樣呢？好像又再次證明了宋云懷是對的，這讓她有種敗給他的感覺。

        “我當然是尊重雷諾先生的意見。”亞寧被迫堆起笑容。

        “不，我想亞寧你還沒有真正理解。安德森肯定能明白我說的話。”

        亞寧看了看宋云懷：“什么？”

        宋云懷見雷諾如此說，便正色道：“是的。這些孩子們是真的想要洗澡，在當地他們生活條件根本沒有充分洗澡的能力。不是我們在中國或者歐洲能想象的。噴泉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什么用處，我早就向薩拉赫校長提議過，將這個設置取消。”

        “你說取消就取消嗎？你以為自己是老板嗎還是怎么？”亞寧實在忍不住終于懟他了一句。

        宋云懷看著她那生氣的樣子，倒是一點也不著急。“我只是說出我自己的意見，當然了，您是老板，可以有自己的決定。”

        雷諾先生看他倆忽然又要吵起來，趕緊哈哈笑了幾聲：“今天看的夠了。亞寧，咱們該走了，該走了。”

        亞寧這才滿肚子話暫時剎住車。瞪了宋云懷一眼。宋云懷見她瞪著自己，倒是一副愁容又委屈的樣子。

        但是給誰看啊？簡直了。

        雷諾笑著拉著她就出來了。在回去的車上，亞寧繼續道歉說：“實在對不起，雷諾先生。宋老師雖然是我們公司簽了合約的員工，但他的意見并不代表我們的實際情況，只是他的個人想法。我們會和他好好溝通，研究下噴泉的改造問題。最好能解決掉當地兒童的洗浴難題。”

        雷諾先生身上被噴濕的那片衣服幾乎快被草原上的熱風吹干了。他笑呵呵的扇著帽子：“亞寧，通過今天這一天的考察，我發現你對非洲這邊的項目的理解還有待深入。當然我對你前期的準備工作很佩服，并不是說沒有做好，相反你做得很棒。”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認為合作時機還不夠成熟。亞寧小姐需要在非洲這邊更加深入地體會一下這里的人民以及孩子們的真實生活，而不是精心準備那些通過整理材料分析問題得出的信息。”他微笑著看著亞寧。“‘乞力馬扎羅日出’這個項目，是關于非洲援建的慈善項目，我知道它包含著方先生的夢想。他早年曾經在非洲工作過很長一段時間，對這里有特殊的感情。我也早有耳聞他在此的事跡。我想，亞寧你還沒有真正理解你外公的夢想的深刻含義。”

        “什么深刻含義？難道您不打算和我們合作了嗎？”

        “并不是這樣的。我是希望你深入這個項目本身的對象，這片土地，這里的孩子們。等你真正了解了乞力馬扎羅，我想那時候才是我們合作的最佳時機。我會密切關注。但是之后的一段時間我將要去南非工作數周。”

        ！！！！！

        亞寧簡直是有如晴天霹靂。

        什么鬼？就是一個噴泉，就讓這法國人改變了主意嗎？

        “雷諾先生，我們到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亞寧忍不住央求道。

        “并不是這個意思。亞寧小姐。我仍然會繼續支持和關注。但是問題出在你的身上。不在葉詩敏集團。”

        “啊？我？……”

        “你可以去向安德森多學習請教一下，他在這里工作了很多次，對乞力馬扎羅，他有更多的發言權。”

        什么鬼？亞寧完全一整個大無語。也不是不合作，也不是全力支持，說問題出在她身上？她……她要做什么？

        完全沒搞明白啊。是讓她去問宋云懷？

        開什么玩笑！她現在一見到他就是氣炸的心情，能不給她添堵就不錯了。

        ※※※※※

        將雷諾先生送到他所在的村莊之后，亞寧還想再挽留一把，打算邀請他去酒店用餐。雷諾婉拒了她，仍舊選擇回到自己所在的村莊朋友家中。于是亞寧悶悶不樂的回到了酒店。母親也已從國家公園返回，已經在休息了。

        亞寧越想越氣，也無法理解。她看了下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將近四點鐘。這回倒是沒有再猶豫和糾結，她徑直拿出手機給宋云懷打起了電話。她一定要問個清楚。

        宋云懷倒是接得很快。

        “喂，你好。”

        “是我。”亞寧開口就語氣不善。

        “嗯。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嗎，方小姐？”宋云懷對她的稱呼重新回到了“解放前”，客氣得很。

        “真的要感謝你呀宋老師，每次相遇總能給我驚喜。真想不到都到了非洲了，居然還能碰到你，你是在我身上裝了什么定位器了嗎？”

        宋云懷沉默了一下。“你到底想說什么？”

        “嘿嘿，拜你所賜啊！我和雷諾先生本來談得好好的合作現在快破產了。你今天到底是為什么要當著他的面拆我的臺？我可沒得罪過你吧？你說點學校的好話又能怎么樣呢？”

        “方小姐。你肯定是誤會了。雷諾先生對學校并沒有什么意見。”宋云懷的語氣平靜如斯。“你現在跟我講這些氣話也沒有任何作用。這樣吧，你只需要告訴我，他對你說什么了？”

        亞寧氣得要死。剛想要再罵一頓他，忽然又覺得沒什么意思。便將上午在車上雷諾的話重復了一遍。

        “……說問題出在我身上。還要我向你請教學習？？？簡直是醉了！我真的完全聽不懂你們這些老非洲說的話。所以我現在就想向你請教咯？你倒是指導指導我，宋老師，我可以付費咨詢。”

        宋云懷又思索了片刻。在電話那頭說道：“你要真的想弄明白，一句兩句的現在說不清楚。這樣吧，明天或者以后你要是有時間，不著急回國，可以來我這邊，我們詳細談一談。”

        “干嘛要等明天？我現在就過去找你去。你等著。”亞寧從沙發上跳起來，就要去穿外套。

        宋云懷一愣：“你現在就要過來？確定嗎？”

        “地址發過來。我一會兒就去你那里。”

        “等下亞寧，這里不是中國。你現在如果來的話，到我這邊天就黑了。很危險。明天你再來，也是完全可以的。”

        亞寧不耐煩得很：“你怎么這么婆婆媽媽的！快點發過來呀！”

        宋云懷又沉默了一秒，似乎有些無奈：“那好。但是你記住，一定一定要帶著向導過來，聽明白了嗎？”

        “啊？”

        “帶向導過來！讓他帶著你！明白？”他語氣忽然變得很強硬。

        亞寧“哦”了一聲。“知道了。”

        “那好。我把地址發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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