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雖然在心底告誡自己他對方尋的感覺并不是喜歡，但他總覺得心里的聲音有點兒虛。就跟人說了謊話被揭穿一樣，聲音沒有底氣不說，連看方尋的眼神都有些飄忽。

        可能是看牧野對著自己發(fā)呆太久，方尋抬手在牧野眼前晃晃，問他：“怎么了？”

        接話的人是劉漾，他恨鐵不成鋼似的看方尋一眼，唉聲嘆氣地說：“還能怎么了！他直勾勾地看著你，肯定是被你迷住了。”

        “你找死是不是？”方尋按著劉漾的腦袋讓他別什么話都往外說，他自己倒是沒什么，關(guān)鍵這種玩笑沒準兒會讓牧野不舒服。

        “根本就是嘛……”劉漾從腦頂扒拉掉方尋的手，整理發(fā)型的同時他又叨咕兩聲，“你看！他眼睛都要長你身上了！”

        牧野不清楚自己是用怎樣的表情對方尋發(fā)呆的，他甚至沒覺得自己的目光有在方尋身上停留很久。不過劉漾的話還是讓牧野立刻收回視線，隨即掩飾尷尬似的用手揉下鼻子，他才再度抬頭對上方尋的眼睛問：“你們吃飯了嗎？沒吃的話要不要過來吃一口？”

        屋里的三個人也到門口招呼方尋和劉漾，碰巧這倆人還真就沒吃晚飯，加上回家也是叫外賣或者泡泡面湊合一口，方尋索性就帶著劉漾在牧野這蹭一頓。

        方尋跟劉漾前腳進了牧野家，外賣后腳便送了過來。聞到香味，方尋立馬就餓了。

        劉漾那邊跟牧野的三個室友聊得正歡，問了很多他們專業(yè)上的問題，包括學校有沒有什么系是適合他這種不搞體育的學生。方尋沒打擾他們聊天，自己陪著牧野在餐桌旁邊擺餐具。

        “你室友今晚不走了嗎？”這頓飯怎么也得吃上兩個點，方尋估摸著吃完飯學校肯定得關(guān)寢。見牧野點頭，回了句“應(yīng)該是吧”，他又問牧野：“他們在這你能睡著嗎？”

        “睡不著。”牧野把火鍋食材擺得規(guī)規(guī)整整，說，“沒事兒，習慣了。”

        無論是在寢室，還是自己睡，他睡眠情況都一樣，反正都是睡不著。所以屋里有幾個人睡覺，他并不是很在意，而且當初搬出來的初衷也是怕自己的壞情緒影響到別人而已。

        方尋還想說些什么，卻聽見林凱和陳弘揚嚷嚷著要買酒。他之前讓超市送來的那箱酒還剩不少，就沒讓牧野下樓折騰，打算回趟家把那箱酒搬過來。

        “方尋哥，我和你一起去。”張源趕在牧野要開口幫忙前跑了過來，然后拽著方尋的胳膊往外走。

        方尋穿著短袖，張源的手掌就那么貼在方尋的手臂上讓牧野怎么看怎么難受。明明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在他眼里好像被無限放大，變得很過分一樣。

        但是沒人在乎牧野那點兒心思，他難不難受大家也看不出來。

        反倒是張源這邊跟著方尋回家搬酒時不太好意思地撓了下腦袋，開口問：“方尋哥，我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他把他們寢室想勸牧野參加系里比賽，但是牧野說什么都不肯報名的事情和方尋說了。

        張源從上次一起吃自助的時候就看出來牧野很聽方尋的話，所以想著能不能讓方尋幫忙勸勸牧野。而且牧野一到比賽就掉鏈子的那個毛病，他們也是真想幫牧野克服過來。

        方尋聽完張源的請求沒說話，他靠著冰箱想了想，其實不太想干涉牧野的選擇。可是換個角度想，牧野這次不敢報名，那么很有可能下次，下下次全都不敢再報。逃避雖然有用，但是對牧野來說逃避是在害他。

        思來想去還是沒法兒不管牧野，方尋對張源說了聲“我試試吧”，然后彎腰把那箱酒抬了起來。

        都答應(yīng)要幫忙了，張源直接把這箱酒撈進自己懷里，堅決不讓方尋干一點兒累活。

        方尋都樂了，覺得牧野的室友都挺逗的。返回到牧野家，他唇角的笑意也沒有散去。

        牧野看在眼里，他心里隱約有那么點兒酸感，沒忍住問了方尋一嘴：“笑什么呢？”

        “沒什么。”方尋拉開兩把椅子，讓牧野挨著他坐，然后沖劉漾那幾個人喊了聲，“別聊了，都過來吃飯。”

        方尋說完開始往鍋里下肉片，可能是和牧野接觸多了，他完全沒有拘束感。跟自己那幫哥們怎么相處的，他就跟牧野怎么相處。

        餐桌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劉漾在和牧野的室友聊天，牧野本身話不多，方尋是看劉漾對體大充滿興趣，所以由著劉漾逮著這幾個人問東問西。

        “等哪天有空你們能帶我去你們學校參觀參觀嗎？”劉漾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體大，連飯都不吃了，恨不得立刻就在這所學校里挑個專業(yè)趕緊報考。

        “必須能。”張源點了下頭，隨后往方尋這邊看了眼，接著說，“我們系月末有游泳比賽，你們要不要過來看看？”

        一聽有比賽，劉漾眼睛都亮了，緊著緊著問：“我能看嗎？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也有看你們比賽的榮幸嗎？”

        林凱說：“這有什么不能的啊！”

        他話沒說完，陳弘揚就把話接了下來：“你跟方尋哥想來就來，想看比賽就看比賽。我們學校屁大點的比賽都有一堆外校的同學過來圍觀，沒人攔著你們，放心吧！”

        方尋不蠢，張源剛把這話題拋出來他就明白張源是在提醒自己該準備勸說牧野了。

        起開一聽啤酒，方尋表現(xiàn)得非常自然，話里行間很感興趣的樣子問牧野：“你們系還有游泳比賽啊？你報名了嗎？報了的話我說什么也得過去給你加個油。”

        牧野只是說“系里經(jīng)常有這種比賽”，別的話沒再多說，明顯還是不會報名的樣子。

        見自己說的話不起什么作用，方尋抿了口酒，也有點怕一直提這事兒會讓牧野心生反感。之后多余的話沒多說，就算張源對方尋使眼色，他也只是輕輕點頭，用眼神告訴張源別著急。

        有些事催得太緊，反而起不到好效果。

        后來吃到十一點，方尋先讓劉漾回去睡覺。他沒走，自己舉著酒瓶和牧野這幾個人多喝了點酒。

        在別人看來方尋是那種性格大方，為人處事都挑不出毛病的那種人。不止是牧野，剩下的三個人也都很喜歡方尋，覺得方尋是值得交的朋友。

        雖然年齡比他們大了些，但是性格合得來，也能聊到一塊兒去。知道方尋還有個流浪動物救助站以后就更佩服方尋了，一個兩個的都說要去救助站當義工。

        方尋巴不得救助站多來幾個人幫忙，這會兒把他們微信全加了，說想過來的話隨時聯(lián)系他。就這么閑聊到將近一點鐘，這頓飯才有要散的架勢。

        牧野那幾個室友犯懶不肯收拾餐桌，這會兒一個個斜在沙發(fā)上，動都懶得動，說明天再收拾。

        方尋尋思著這頓飯也不能白吃，決定幫忙把碗洗了，牧野連忙制止讓方尋趕快回家休息。

        “幫你收拾完我就走。”方尋抬頭看了眼牧野，他發(fā)現(xiàn)牧野的耳朵總是紅紅的。挺高一男的耳朵動不動就泛紅，和他冷酷的外表看起來反差極大。

        方尋偏過頭，眼里全是笑意地問牧野：“你是面對我總害羞啊還是怎么著，耳朵怎么總這么紅？”

        他和牧野對視，就是想逗逗他。

        誰知道牧野不禁逗，一句話沒說就到餐桌邊去收拾垃圾。他這反應(yīng)讓方尋更想笑了，洗完碗把手擦干，方尋直接抬手在牧野脖子上摟一把，笑著問：“生氣了？”

        方尋剛碰過冷水的手是冰的，雖然冰不到哪去，但冷不丁碰到牧野的脖子還是讓他下意識地縮下肩膀。

        “沒生氣。”牧野回頭看著方尋，就這么怔怔地看了幾秒鐘，他繞過方尋打算下樓扔垃圾。

        能感覺到牧野今晚別別扭扭的，方尋在想是不是自己哪兒做的不對讓牧野覺得不舒服。他沒有猶豫，抬腳跟上去說：“你等會兒，我和你一起下去。”

        牧野沒接話，但他站在門口沒有走，明顯是在等方尋。兩人進了電梯，他才開口問：“方尋哥，我室友是不是讓你幫忙勸勸我？”

        “是找我?guī)兔α恕！狈綄�實話實說，“我是覺得他們勸你參加比賽不完全是為了那點兒學分，很大一部分是想讓你克服對比賽的恐懼。當然了，選擇權(quán)在你。你到底要不要報名，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不是方尋不好好勸說牧野，而是從牧野的反應(yīng)來看他說再多好像都沒有意義。他總不能拿把刀架牧野脖子上，逼他參賽吧！

        方尋不是強人所難的那種人，況且他和牧野就是剛認識沒多久的朋友，這么干涉人家的私事也確實不太合適。

        總之該說的都說了，他也有勸過牧野，所以方尋覺得這事兒就看牧野最后怎么決定了。

        “所以……”牧野聽完方尋的回答把手里的垃圾袋握得很緊很緊，一股子煩躁感忽然涌上心頭。

        被這種情緒激得喉頭發(fā)癢，牧野舌尖抵著牙齒低了下頭，再抬頭時他轉(zhuǎn)身面向方尋，字字清晰地問：“所以，你勸我報名參加比賽也好，說要給我加油也好，都是因為我室友找你幫忙是不是？”

        牧野煩躁的點在于方尋今晚對他的種種關(guān)心和關(guān)注都是因為答應(yīng)了室友要“幫忙”，這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非要鉆這個牛角尖。

        方尋都被牧野問懵了，再加上牧野氣勢過于強烈，他稍微向后退了一小步，才說：“我沒太明白你在問什么，不過我能明確的告訴你，你室友找我?guī)兔χ皇且环矫妗！?

        “就算他們不找我，我知道了這件事肯定也會勸你報名參加比賽的。”方尋耐心很足，把心里想說的全都說給牧野聽，他說，“牧野，我真覺得你不能再逃避比賽了。你也知道你們運動員的時間很珍貴，你能逃過一次比賽，但是你能逃避一輩子嗎？”

        這些道理牧野比誰都清楚，他認為方尋還是沒明白他生氣的點，所以把話說得更清晰明了：“我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一輩子，這些道理我比誰都懂。但是我不想聽那些我需要克服比賽焦慮的那種話了，我真的聽得夠多了。”

        說到這，牧野的話音停頓一下。他直視方尋的眼睛，好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繼續(xù)說：“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看我參加比賽，要給我加油。不是因為答應(yīng)了別人要幫忙，只是單純地想看我比賽，僅此而已。”

        “方尋哥……”牧野說，“只要你想，我立刻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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