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丹和弟弟剛起床，周媽就把洗漱的水和細鹽端到了炕前。林丹知道推不掉，沒說什么，自己就洗漱起來，而周媽則伺候著林恒洗漱。

        等洗漱完，陳媽早就把早飯擺上了炕，又伺候著姐弟倆用了早飯。之后，林丹和往常一樣背著背簍上山了。

        楊百川離開林丹家后，也是一路開心。昨天給兒子定下林丹，還有一點權宜之計的想法，可今天，這個小丫頭是徹底征服了自己的心。

        在這一天里，楊百川時而遺憾林丹不是自己的女兒，時而覺得做兒媳婦更好。反正，他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聰慧異常的小丫頭娶進楊府。

        到家時已經是亥時，看正房的燈還亮著，楊百川就興沖沖的走進去。他要好好的和夫人說說這小丫頭。讓夫人也高興高興。

        楊百川不知道，此時的楊夫人，正為這件事惱著。想著因為訂了個鄉下野丫頭，而把自己關在屋里一天沒出門、午飯和晚飯都沒吃的兒子，和剛剛還在自己這里哭鬧著的女兒，楊夫人的心就如刀剜似得痛。她更為自己老爺的偏心，憤恨不已。她暗下決心，一定要阻止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優秀的寶貝兒子，娶一個上不了臺面的鄉下丫頭。

        由于心中有氣，聽到老爺進來，楊夫人沒有像往常一樣起身迎接并伺候他。而是依舊靠在小榻上，看也沒看楊百川一眼。

        這個時代，男人是女人的天。楊百川在家里，一直是被幾個女人捧著的。還從沒有過被無視的時候。看到楊夫人這樣，他心里是一陣的不舒服。但怎奈今天心情好，所以也沒跟她計較，而是好心情的問道：“夫人，怎么了？不開心？”

        “老爺好像很開心？”楊夫人不無嘲諷的說道。

        “是很開心。你不知道，那小丫頭真是太聰明了！”楊百川像是沒聽出夫人的話的意思一樣，邊脫著外衣邊興致勃勃地說。

        “既然那丫頭那么聰明，你就把她訂給楊新把。宇兒可配不上她！”楊夫人沒好氣地說。

        “什么話？正是因為那丫頭聰明，配宇兒正好！再說了，都已經給宇兒定下了，怎么能再改成新兒呢？”楊夫人的話，讓楊百川的好心情立刻徹底消失了，他有些惱怒地說。

        “那么一個鄉下的野丫頭，能聰明到哪兒去？我還聽說她又瘦又黑的。你覺得宇兒只配的上這樣的人？在你心，里宇兒到底是什么人？”楊夫人越說越傷心，忍不住哭了起來。

        “你是沒見過那丫頭，她確實很聰明。至于長相，我也仔細看了。她現在是又黑又瘦，可她底子很好。大大的眼睛瓜子臉。現在，這孩子自己沒人照顧，還要照顧兩歲的弟弟，太累了。所以才會又黑又瘦，等長大了，她會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兒的。等有機會兒，我讓她到府里來，到時候你見見她，我覺得你會喜歡她的！”楊百川耐著性子向夫人解釋道。

        “我不見她，我也不會喜歡她！既然你那么喜歡她，就把她改定給你那寶貝新兒吧！反正，我是不會同意把她訂給宇兒的。在改定給新兒之前，你不要讓她來府里，我不會見她的！我也不會讓宇兒見她的！”楊夫人很是堅定的說。

        楊百川不可置信的看著夫人，他從不知道這個在他眼里，一直是溫柔大度的妻子，竟有如此固執的一面。而此時這固執，在不知不覺中已被他定義為：不通情理。

        從來沒有被挑戰過的權威的楊百川，聽了夫人的話。立刻像個被激怒的獅子一樣跳了起來，大聲吼道：“我告訴你，就宇兒被你慣成那不知天高地厚性子，還真不配那小丫頭！要是我是那小丫頭的爹，我還不同意把那么好的女兒，定給一個這么個嬌生慣養的人呢！別以為是人家高攀了我們，是我們高攀了人家！”

        “既然這樣，我更不敢高攀了，你還是早點去改定吧！”為了兒子，楊夫人也豁出去了。

        “哼，改定？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宇兒是我楊百川的兒子，他的婚事就該由我說了算！”沖著夫人吼完，楊百川拿起外衣，一摔門就沖出去了。差點撞上兩個來給他送洗澡水的仆人。

        那兩個仆人看見楊百川出來了，抬著一大木盆熱水，正琢磨該把它送去哪時，聽見屋里楊夫人稀里嘩啦砸東西的聲音，接著又聽見夫人放聲的大哭起來。他們不敢吱聲，悄悄的抬著水離開了。

        第二天早晨，在書房里睡了一夜的楊百川起床后，正向管家安排一天的事情。書房的門就被重重地推開了。楊宇面色惱怒的闖了進來。他先是沖著楊管家說“楊叔，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跟我爹說。”

        “這——”楊興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沒說出來。看楊百川向他揮了揮手，他輕嘆一聲，退了出去。還順手把書房的門給帶上。心想，如今主子最憂心的，恐怕就是大少爺了。

        “宇兒，坐，你想說什么，慢慢說。”鑒于昨天晚上夫人的態度，楊百川料定，楊宇也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所以，他想跟他好好的溝通一下，讓他明白自己的苦心。

        楊宇沒有坐，而是把拳頭捏的緊緊地，如同一個受了傷的小獸一樣，傷心的問楊百川：“為什么？爹爹，你為什么要給孩兒定那樣一門見不得人的親事？”。

        自從昨天向娘親落實了這件事，他就沒好意思再上學堂，一個人關在房里，還被楊娜上門嘲笑了一番。到今天，自己還是覺得沒臉出門。

        “啪！”楊百川狠狠的一拍桌子，厲聲道：“你見過為父給你定的未婚妻嗎？你見都沒見過，怎么就知道她見不得人呢！？”。

        楊宇平日里見的爹爹，都是溫溫和和很好說話的樣子。還從來沒見過他爹這么生氣的樣子，一時心里有些發怵。但下一刻，又被心里的不服氣戰勝了，第一次沖著自己的爹爹吼道：“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山村的孤女！”

        “閉嘴！小山村的孤女又如何？山村的孤女就低人一等嗎？你這楊府的少爺就高人一等是不是？”楊百川冷笑著接著說：“人家沒父沒母，自己又只有六歲，還要照顧兩歲的弟弟，不偷不搶，用智慧和勤勞活的好好的。可你呢？你自己說說，你會干什么？沒有了我和你娘，沒有了我們楊家的家業，你能活下來嗎！？”

        “我——”

        “你什么，你想說你很優秀，已經考過了童生是吧？我正想說這事兒那。你看你，自從考過了童生之后，你的尾巴是不是要撅到天上去了？誰也看不上了？就連以前的先生，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可實際上，你能干什么？還不是照樣只會躲在你娘懷里撒嬌？”

        “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是邊讀書，邊幫你爺爺打理家里的生意了；可你呢？從來不去想家里的生意是怎么回事，甚至不去思考我們和江家為什么水火不容？還傻乎乎的和江家的幾個小子稱兄道弟。為父之所以放任你娘放養你，就是想看看，我楊百川的兒子，到底什么時候能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責任！可是結果呢？你真的讓我很失望！”楊百川恨鐵不成鋼地說。

        楊宇有些怔住了：“爹——我——”

        楊百川閉上眼睛，臉上難掩失望之情，語重心長的說：“不是我激你，也不是為父長他人志氣。如果你再不知事，幾年后，就是你跪著求著那林丫頭嫁給你，她也不會答應的！”

        “她，她真有那么好？”楊宇有些怔住了，父親的這番話，給他造成的影響，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但他還是有些不能相信。

        “宇兒，相信爹，爹不會看走眼的。”楊百川耐心的說。

        “她，她那么好，爹為什么不把她訂給二弟呢？”楊宇看楊百川態度的好了些，小心翼翼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因為在他心里，爹爹最疼的是楊新和楊林。

        楊宇的聲音不大，卻如同一聲驚雷一樣把楊百川震了一下，他有些憤怒了，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說：“你說什么？你也以為我偏心你二弟？”

        “難道不是嗎？爹爹最疼的不是大姨娘和二弟三弟他們嗎？”楊宇的倔勁兒也上來了，大聲的沖著自己的父親，喊出了壓在心底已久的話。

        “你，你——”楊百川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爹還是覺得那女孩兒不是特別的好吧？不然一定會先緊著二弟，是吧？”楊宇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

        “楊宇，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滾——！”。楊百川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感到有些無力了。

        “爹爹也讓兒子失望了！”楊宇說完后，轉身就跑出去了。

        楊百川不可置信的，呆呆的望著兒子的背影。這就是自己唯一的嫡子？是自己精心培養、寄予厚望的兒子？在他心里，自己這個父親是如此的不堪？寵妾滅妻？偏愛庶子？

        楊百川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失敗。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了陣陣的悲哀。

        好后悔呀！后悔當初不該屈服于家庭的壓力，放棄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追求。讓燕兒做了妾。讓她受盡委屈不說，還讓她的孩子們成了庶子庶女，也跟著受盡了委屈；后悔自己不該妻妾成群，使得后院不得安寧；后悔自己不該過分寵愛宇兒，讓他養成了沒有半點容人之量，唯我獨尊的性格。楊百川癱坐在椅子上，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管家楊興進來的時候，楊百川還在發呆。

        “老爺，老爺。”楊興連叫了兩聲，楊百川才回過神來。

        “楊興，你實話說，我是不是很無能？”楊百川看著楊興，很是真誠的問。

        楊興一愣，老爺這是怎么了？如果連他都無能，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能人嗎？老爺所管的的家業，可不全是傳承家族的，那大部分可都是老爺創建的。這么個能人，居然說自己無能？

        “唉——”楊百川看楊興直愣愣的不回答，長嘆了一口氣，起身招呼他，“走吧。”楊興這才回過神兒，跟在楊百川身后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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