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漫境:蕭蕪與滄覺
“蕪兒。”蝕谷水榭旁,白濯看著蕭蕪欲言又止,“我——回鐘靈山了,你若是閑下來可以去那里修煉,鐘靈山的氣場最合你的真身。”
蕭蕪不敢直視白濯的眼睛,對方看出來她不愿現在回去見他的父母,話里留了余地。
“嗯,等我想好了就去找你……修煉。”
白濯假裝沒有看到蕭蕪眼里的抱歉,只是遞過來一根通體烏黑的短鞭,目光柔和地看著蕭蕪。
“無燼鞭?”蕭蕪瞳孔放大,轉瞬她想到了什么,“你去找了師尊!”
無燼鞭是歸去山的法器,乃鞭中翹楚,顧名思義,被這鞭子抽過的地方連灰燼都不會留。蕭蕪這才注意到白濯露出的肌膚毫無血色。
“師尊革了你歸去山弟子的籍?”這分明就是脫籍者才要受到的刑罰,將原來印刻在骨血中的歸去魂抽離,疼痛與恥辱不亞于抽經斷骨。
白濯默認:“是我的心不忠不誠,師尊——仙尊他自然同意了斷師徒緣分。”
這是白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眼下并沒有表現出脆弱的模樣:“你最擅長短鞭,拿去吧。”
蕭蕪不知道他是怎么從師尊手中拿到了這件法器,其中必定困難重重,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償還這一真情。
白濯不欲得到蕭蕪的回答,只是笑了笑:“鐘靈山很美,不比蝕谷差,你來不會后悔。”
白濯走了。
蕭蕪閉關,滄海桑田,他人笑顏淡化。
萬年后,蕭蕪出關。
“姑姑,我要去么?”蕭蕪不該再猶豫了,但總感覺心頭被什么牽絆,她求助楠棲。
楠棲毫不客氣:“白濯出身正統,觀念板正,不適合你。”
蕭蕪沒想到楠棲會這么說:“之前你不是這么說的。你說——”蕭蕪的思緒模糊起來,印象中楠棲是贊同她和白濯。
“我一直是這般意見。”楠棲莫名其妙,“你忘了你化形時的孽緣了?至仙至魔之人你莫要沾染。”
什么孽緣?她怎么從來都不知道。
“可是白濯已經脫了歸去山。”蕭蕪辯解。
“那鐘靈山呢?生于鐘靈,神魂純粹,終生不棄。”楠棲涼涼道,“當然,他能親手斬斷與歸去山的緣,我已經極為佩服,但終歸不是一路人。”
蕭蕪聽不明白楠棲的話。
“好了,我這兩日要去一趟天庭,你是否有空?可以將蝕谷安神丹送去天海。”楠棲撣撣衣服上溢出來的陽光,“先前為了父親海連仙尊用藥,滄覺給我們蝕谷送了不少靈石,如今海連仙尊仙逝了,我們蝕谷總該有些表示。”
“滄覺的父親仙逝了?”蕭蕪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滄覺再次失去了親人,她的心也跟著被扎了一下,留下密密的孔隙,脹痛非常。
楠棲道:“你閉關這么久,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海連仙尊已經去了數千年。那日在涼亭,便是滄覺最后一次來蝕谷討藥。現在蝕谷每隔五百年去送一次安神丹,聊表安慰。”
“我不想去。”蕭蕪將藥盒推回去,“這事隨便一個仙童便能辦,便是靈鳥也能代送。”
“你在蝕谷里悶了多久了?”
蕭蕪知道,楠棲只要用這種語氣就意味著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
看著蕭蕪不情不愿、慢慢悠悠地飄遠,楠棲放下心來,隨即她換了一身衣裳,神色變得凝重,也離開了蝕谷。
就快要到天海,忽然三四個魔影飛過,將蕭蕪團團圍住。
“蕭蕪仙子。”為首的那一位有禮道。蕭蕪瞥了一眼,對方黑眼圈特別重,幸而五官立體,在魔界說不定也是花美男。
面對花美男蕭蕪總是心軟的,她挑眉:“有事直說。”
“事關重大,還請仙子隨我們去一趟魔界。”那人笑瞇瞇的,身子沒動,其余幾個人卻將蕭蕪包圍地更緊。
蕭蕪不怎么喜歡魔界,雖然漫境中仙魔關系還算融洽,她與魔界也無仇,卻總是有“非我族類見之必除”的刻板印象。
蕭蕪逐漸釋放威壓:“可以,但就憑你們,還請不動我。”
其中魔力最差的一人竟然有些承受不住,都說蕭蕪仙子不務正業、只有藥理好一些,怎么可能有如此強大的仙力?不可置信后便是惱羞成怒,他臉上黑紫色的經絡都爬了出來:“我們大公主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大公主?”蕭蕪思索,“你們是知言的人?”
這一萬年蕭蕪和白濯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她很難不懷疑知言在嫉妒,想要拿她泄憤:“有關白濯?”
“關他什么事?”那人不屑道,“我們公主向來光明磊落,怎么會爭風吃醋找別人麻煩!”
蕭蕪:“你們還真是來找我麻煩的,不為白濯,那又為了什么?”
那人意識到蕭蕪在詐他,索性閉口不言。倒是為首的魔界美男開口了:“只要仙子聽話,我們不會傷你分毫。”
聽話?還沒人敢對她這么說。
蕭蕪頓時撕裂水袖,數針齊發,衣裳也變成帶軟甲的作戰短襟,她對仙力的控制力極強,細看沒有遵循任何一家的仙術,竟是自成一派。
可是對方顯然具有豐富的作戰經驗,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哪怕魔族事先不知道蕭蕪的實際實力,也派出了強勁的團隊,足以證明這次任務的重要性,他們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以一敵四,蕭蕪逐漸吃力,對方知道硬拼只能兩敗具傷,于是采用溫和打發,慢慢消磨蕭蕪的體力。
蕭蕪抽出“無燼鞭”,蓄力一抽,直接將為首那人抽翻,頓時扭轉局勢,將圈子撕出裂口。
誰知對方帶了魔族最兇險的腐藥,沖著蕭蕪一撒,蕭蕪只沾上了一滴便覺得渾身癢痛。
手上也卸了力。
幾個魔人打算收網,誰知一陣飆風吹過,局勢生變,一巨狼展翅飛來。
“滄覺!天海向來中立,為了區區蕭蕪仙子得罪魔族,得不償失,請三思!”為首那人已經受了滄覺重擊,剛剛在和蕭蕪打斗后精力所剩無幾,再加一個滄覺,他們必輸無疑,無奈之下怒吼出聲,希望滄覺改變主意。
滄覺一旦出手便不會動搖,他根本不在意對方說了什么。
待震裂了對方的魔丹后,他輕飄飄道:“這里已經是天海地界,你們吵著我休息了。滾吧。”
滄覺轉過頭,本以為會見到至少已經表皮腐爛的蕭蕪,沒想到對方像沒事人似的,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那是腐藥,你怎會沒事?”滄覺不理解。
“擔心我之前還是先看看你自己吧。”蕭蕪示意滄覺,他的軀體雖然極其強大,此時也出現了細小的裂紋。
蕭蕪拋過來一抹綢緞。
“這是什么?”滄覺順手接住,柔軟的綢緞沾染清冷氣味,氣味明明很淡,卻好聞非常;明明好聞,滄覺又抗拒非常。
蕭蕪看著滄覺的嫌棄,半是難堪半是羞憤道:“你不要也罷,貼玉之物匯集天地靈氣,能解毒。”
滄覺蹙眉,認真地思索的話,還是沒明白。
“我的真身是玉。”蕭蕪索性挑明,“這是我的貼身布料。”她臉上桃紅褪去,恢復冷白色調。
滄覺輕握綢緞,明明沒什么重量,卻近乎拿不住。
“不知羞恥!”布料不小心滑出去,滄覺五指收縮又張開,重重往下一放,索性裝作是自己將綢緞甩出去一般,“這樣的東西,還不知道給過多少人。”
他想到白濯的護心玉。
情,至尊至罪。滄覺獸是對伴侶最忠誠的物種,因為父母的緣故,滄覺最恨不忠,也恨鐘情帶來的痛苦。蕭蕪在仙界的風評他早有耳聞,招惹的仙人一雙手數不過來,就連白濯這樣的仙癡也為了她脫離了歸去山。
輕薄的綢緞顫顫巍巍,隨風飄遠。
綢緞已經看不見,滄覺的話說得越來越重:“蕭蕪,論仙術,你不過中游;論藥理,你不過仗著木音的暗自協助;論品性,你是下下乘,連天海的蝦蟹也比不上。”
“真身靈玉?天地之靈氣怕是滿足不了你?”滄覺幾乎將話挑明,“我不知白濯怎會同意與你……可是你找上我,不會有好下場。”
滄覺怒火攻心,竟是吐出一口血。
原來那魔毒能蠱惑心智,滄覺對情愛的看法向來偏執,此刻在魔毒的催化下竟然變成心結,眼前的蕭蕪無辜成為他憤怒的對象。
“毒死你算了。”平白被噴論誰都不會有好心情,蕭蕪雖然生氣,又沒有那么生氣,因為她認為滄覺的控訴完全是無中生有的事。既然不存在,也就不會因此心虛、因此動怒。
片刻,滄覺清醒過來。
“都說天海的滄覺獸戰斗力極強,我看也不過爾爾。”蕭蕪淋了些靈汁到滄覺的身上助他恢復,“你說我的仙術一般也就算了,我本來也不在意這個。可是藥理我卻極有把握,誰能協助我?木音?我根本不認識這號人。”
滄覺內心譏笑,朝夕相處之人竟然說不認識?這邊攀著木音不放,那邊又勾著白濯
蕭蕪繼續道:“若我真是不學無術,現下你已經走火入魔,這么一雙漂亮的眼睛和漂亮的手,嘖嘖,恐怕早就紅黑密布。”
“那我又因為誰中毒?”滄覺平躺著不能動,沉聲道。
“我讓你救我了?”蕭蕪道,“你既然這么看不上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滄覺眼珠子不轉,表情還有些僵硬:“我怕你死狀慘烈。”
蕭蕪氣不打一出來,剛想問滄覺憑什么咒人,話未出口又聽對方道:“就像我父親,海連仙尊,活生生腐爛而死。”
蕭蕪張張嘴。
“都說做神仙好,可是凡人若死了還能轉世投胎,神仙死了就是神魂俱滅,從此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滄覺涼涼道。
仙尊已經仙逝,安慰也是徒勞,蕭蕪只道:“蝕谷會煉出還魂藥。”
滄覺能動了,他坐起來,搖搖頭:“這是滄覺獸的天罰,我父親藥石無醫。”
蕭蕪堅定地看他,重復道:“有朝一日,蝕谷會煉出這樣的藥。”
滄覺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似的,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也沒有那么糟糕,又或許他本身就沒有那么厭惡她。
蕭蕪化舟將滄覺送回天海,礁石上,她的發絲飛舞,在陌生的汪洋大海前她毫不發怵,就在一群海鷗魚蝦面前,親手將它們的主人——滄覺——隨手扔到岸上。
海岸細沙柔軟,滄覺不疼,但是眼前女子緞衣不經意間掃到他的臉和脖子時,他的脊椎、胸膛和身體每一處都肌肉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動。
對方在不遠處的礁石上停留了一會兒。
看著她,滄覺身體的共振帶給他的震撼逐漸加大,比剛才中魔毒更甚,可這次是正面的,令人上癮的,很快樂,比任何時候都快樂。
他突然想到了小時候父母都在時,天海每天都飄散著這樣的氛圍。他不想去看蕭蕪乘浪離開的身影,可是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他又想到父親孤零零在天海等死的場景,自己現在就躺在父親腐爛的這片海灘。
他不會讓自己陷入父親的那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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