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子丹未成
蕭蕪看到白濯驚慌失措地飛至眼前,看到楠棲伸手沒入魔影,而她自己渾身無力,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白濯跪倒在蕭蕪身旁,將她扶抱在懷里,眼里的驚慌和焦急絲毫沒有褪去。蕭蕪覺得新奇,此時的她好像在這個情景中,又好像無法完全體會到對方的情感,這種清醒讓她保持理智。
她要把握機會!這個念頭一起,蕭蕪動了動唇,虛弱道:
“無需后悔。”
白濯的情緒一下子被撫平了,蕭蕪的這句話明明很簡單,卻緊接著又吹散了白濯眼眸里長久存在的深沉,很快,新的情緒翻涌上來,摻雜著復雜卻容易辨認的珍愛與愧疚。
在蕭蕪撐不住疲憊、即將合眼之際,她終于看到了想要的東西。
一滴清亮的水珠從白濯眼中垂直落下,滑入蕭蕪仙體。
這滴淚來的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白濯向來是目標明確的人,可這不意味著他沒有感情。哪怕現實中他再深沉,也在漫境中被撕開了冷靜的表象,還原出□□裸的“悔”。
可是哪怕有悔意,他還在堅持著什么,在這種強烈的拉扯感之中白濯必定活得艱難。這個時候只要有人告訴他,他不需要后悔,他的堅持是對的,一定能夠博得他的心,至少能為之感動。更何況,蕭蕪在白濯的心中地位不一般。至于不一般的原因,蕭蕪還不清楚。但這關鍵時刻,她眼中只有情人淚,只要能獲得情人淚,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甚好,誰都不用死。而我……天海秘術也不用學了。蕭蕪放心地昏睡過去。
蝕谷,蕭蕪寢宮內。
“醒了?”楠棲端著湯藥,小口地喂著蕭蕪,同時端詳著她的面容道,“氣色還是不太好。”
蕭蕪機械地張口,待喝完整整一碗藥,她平靜的表情終于龜裂: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效果。”
“呵呵。”情人淚沒有催動母丹,楠棲并不意外,“蕪兒,不撞南墻不回頭。你也看到了,你和白濯之間的情太淺,根本不足以作子丹。既然已經有用仙尊內丹煉成蝕骨丹的先例,你為何還要走彎路?沒有蝕骨丹,即便我能等,滄覺能等么?又過去這么些日子,你若是再拖,誰都救不起。”
“內丹內丹!好一個仙尊內丹,姑姑,你開心么?用魔尊的內丹換了我娘的命,你開心嗎!”蕭蕪盯著楠棲道。
蕭蕪這話說的實在誅心,她明明已經知道了當年仙魔大戰楠棲是為了藥蝕才會掏出魔尊內丹,也知道了并非楠棲殺了魔尊,她還是崩潰指責了對她有養育之恩的楠棲。
因為蕭蕪真的糊涂了,她不明白為什么楠棲對魔尊有情卻還能那么狠心,為什么自己得不到白濯的真心?她隱約意識到或許是由于自己沒有滿足“雙向奔赴”的感情要求才使得情人淚沒有見效,但這點念頭很快被壓下去,留給她的只有鋪天蓋地的“想要被愛”“得到愛”……
眼看著蕭蕪的狀態不好,楠棲直接施法令她睡過去。她看著蕭蕪的睡顏,眼里是愛和掙扎。
楠棲出了蕭蕪寢宮,回到議事廳,仙侍道:“楠棲元君,滄覺仙尊今日來了蝕谷,說是要見谷主。我按照您的吩咐攔下了。”
楠棲點頭:“谷主前些日子勞累過度,身體欠佳,需要靜養調息。這幾天若有什么事你們直接來尋我。”
“是。”周圍的弟子們應允。
“慢著。”楠棲叫住即將退下的仙侍,“你們親眼看到滄覺仙尊走了么?”
仙侍道:“這——并未。”前段時間因為蝕骨藥的緣故滄覺進出蝕谷很頻繁,蝕谷的人都默認了天海和蝕谷的關系尚可,因而對滄覺的行蹤并不警惕。
“我們現在確認。”仙侍道。
“不必了。”楠棲又好像不在意地揮揮手。
對于蝕谷的仙侍而言,這只是個小插曲。而對于現在正靜立在蕭蕪寢宮旁的滄覺而言,今日無意中聽到這一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后逢久旱甘霖。
“仙尊內丹么。”滄覺呢喃,“這倒容易。”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懷著怎樣的心情,他緩步踏入蕭蕪的寢宮。
“你為什么會來?”蕭蕪側臥榻上,房內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僅憑呼吸,她感受到熟悉的氣息,辨識出了來人
滄覺艱澀道:“我來找你。”
“找我?來授我天海秘術的?”蕭蕪自嘲,學會天海秘術真的能令白濯青眼有加么。
滄覺沉默兩秒,道:“不是。”
全然的漆黑給了蕭蕪喘息的機會,她深深呼吸,胸膛起伏。
隔絕內室的紗簾“嘩”地打開,蕭蕪還躺在床榻上,手上捏了仙訣撤了禁制。
二人都沒有點燈,滄覺走進來,距離蕭蕪還有三四步距離時停住。
“那你找我做什么?”蕭蕪問。
滄覺俯視蕭蕪,語氣卻卑微至極,他緩慢道:“你一定要同白濯在一起么?”
蕭蕪答:“你一定要救他么?”
滄覺:“是。”
蕭蕪:“呵呵。”
滄覺:“煉成蝕骨丹,當真沒有別的法子了么?”
蕭蕪:“我要情人淚。”
滄覺沉默。
蕭蕪加重語氣,重復:“我要,情人淚。”
“我給你。”這一聲就像沉重的戰鼓在一片狼藉里悲鳴。
“你?”蕭蕪的鬢發沾染了晶瑩的水珠,“你有什么資格?在凡間你來求我,最后棄我而去——”
“在凡間,我是為了——”滄覺閉眼。
“為了阿靖?”蕭蕪的心在絞痛,“阿靖應該同我一般大,他在你眼里是孩子,我卻是理應給他讓位的。最后,你親手將我推給了謝霽。”
“你當真對我沒有半分情誼?”滄覺也激動起來,他很在乎蕭蕪的答案。
“現在——”蕭蕪擲地有聲,“你連禮義廉恥都不顧了么,如你的意,我必要鐘愛白濯,若我對你有情誼,我又成什么了?”
最后半句話蕭蕪聲音發顫。
“你愛上白濯了?”滄覺低低地問。
這個問題好像很難回答一樣,蕭蕪坐起身,裙擺晃晃悠悠接觸光潔的地面。
半晌,蕭蕪道:“白濯是良配。”
“嘩”滄覺繃緊的身體瞬移到了蕭蕪面前,蕭蕪緩緩站起身。
滄覺揮手,悠悠天海的藍光灑滿了整個房間,照亮蕭蕪的眼睛,他看著粼粼光影下的蕭蕪問:“這世上的人們都是這樣么,見一個愛一個。”
面對這樣的詰問,蕭蕪垂眼:“你讓我救的人,是你的孩子吧?”
見滄覺沒有反駁,蕭蕪笑了兩聲,用最輕柔的聲音說最惡毒的話:“既然護不住他,又何必生下他?”
蕭蕪想到自己的身世,藥蝕仙尊作為娘幾乎沒有在她的生活中留下溫情,而父親更是毫無蹤影,唯一陪伴在身邊的姑姑竟然一直在利用她。
“不應該存在于世。”蕭蕪輕輕嘆息。
滄覺的五臟六腑都被這話給腐蝕了,腐氣甚至順著血液蔓延到四肢,他就快要支撐不住:“你有什么資格否定他的存在?你——”
蕭蕪本來嘆自己的話在滄覺耳中變成對孩子的不屑,蕭蕪也明白滄覺誤會了,
但話說到這里已經收不住,她打斷滄覺的詰問:“你的事我自然沒有資格插手,我們所面對的世界截然不同,我只是說出了我的選擇。”
“如果是你——”
“我選擇不開始。”蕭蕪眼中波瀾的光影顫動。
滄覺一個捏訣將藍光收回,四周又是漆黑一片。他的體面和尊面被黑夜拯救回來。
失望在兩人之間攪動,悲傷到了極致后人失去了抵抗力,他們知道對方明明近在眼前。
看不見彼此,僅僅依靠急促但壓抑的氣息,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唇碰到另一片柔軟。他們觸碰,分開,再觸碰,再分開。
滄覺掙扎著捏著雙手,攥拳又松開,最終還是雙手抬起,擁住蕭蕪。
在如此冷酷的環境下,這個吻如此纏綿,滄覺甚至恍惚聽到了天海浪花拍岸的聲音,聞到海鹽的清香。這個吻如此激烈,他的身體在電閃雷鳴中顫栗,仿佛回到了凡間的雕花床上,又仿佛下凡前荒唐的那一夜。這個吻如此悲傷,它像一個句號,終于劃在了兩人都清醒的時刻。
蕭蕪退了半步:“那天,你應該聽到了。到此為止吧。”
蕭姑娘喜歡陸將軍,但——她不喜歡成為陸夫人。
室內恢復安靜,只剩下蕭蕪一人。
滄覺獸一生只能對一人情動身動,若是不能與愛人在一起,則會全身腐爛至死,這是他們的天罰。而正如父母曾經對自己警告過的,除了滄覺獸以外,再不會有仙人如此專情。也是,漫漫的萬年光陰中,只愛一個人,怎么聽都像是一個笑話。
可是,他已經愛上了蕭蕪。在滄覺的眼里,蕭蕪對待感情的態度如此自由,怎么可能相伴一生?與其奢求她的愛讓自己不狼狽死去,不如在天海的潮漲潮落中殞沒。
滄覺覺得自己活了這么多年也夠了,在隕落之前,他必須要救回天海的繼承人。
仙尊內丹,他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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