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福是禍?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轉過來,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古樸的木制屋頂,刷得雪白的墻閉上掛著一副山水圖,那山水圖中的水似乎在流淌,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嘩嘩聲。
胡不淵的呢?
名月香猛然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換了身普蘭綬帶的劍服,腰間原本掛錦囊的位置此時空空如也。
一個身穿劍服的女子端著木盤走進房內對著名月香行了個禮:“小師姑好,這是小師姑的隨身物品和配劍,師爺有召,請師姑整理好后隨我走一趟。”
名月香摸不著頭腦,見這女子好聲好氣不像有歹意的樣子,便也好聲好氣的說道:“小道長認錯人了,我并非是你師姑,也從未拜過師請問小道長可有見到與我同行的一位綠衣青年或是一只紅色的狐貍”
女子端著木盤欠著身,將木盤舉過頭頂,哽咽著說道:“師爺說小師姑失蹤數十年,功法、記憶也盡數失去,我本是不信的,現在看來小師姑是真的認不得人了,連洵兒也忘了個干凈。”
她一哭,名月香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刀架在脖子上她也要拼一拼,卻獨獨看不得人家抹眼淚,連忙說道:“好了好了,我不問了,隨你去便是,若我真是此處門人,想來你那師爺召喚定是要為我恢復記憶的。”
洵兒聽她說完,抽了抽鼻子,這才不哭了,又將那木盤往前遞了遞:“小師姑快快整理罷,莫讓師爺等久了。”
她這才放心的接過木盤,里邊盛的是在沱山君府中月星洲送的發簪、燒得破破爛爛的舊衣服、胡不淵的小鈴鐺以及一柄自己從未見過的蟒鞘寶劍。沒見古鎖,名月香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見她翻了一會,便沒了動作,洵兒催到:“小師姑,快隨我去罷。”
她趕緊把鈴鐺塞進腰帶里,把木盤隨手放到床邊的小桌上,拎起蟒鞘寶劍走到洵兒身邊:“走吧。”看來得見到洵兒口中的師爺才能有答案了。
洵兒一邊碎碎念著上殿要注意的事一邊領著她左拐右拐來到一處宮殿前停下,欠身請她進去。名月香抬頭一看,好家伙,劈云殿!豈不是天都要劈開,好生霸氣的名字,看來這里的門人不僅底蘊深厚還很狂妄。
她走進殿去,殿內燈火通明,原本她以為滂沱山君殿就已足夠輝宏,沒想到眼前的大殿竟有足足九根五人才合抱得住的蟠龍柱,柱上的龍金鱗墨爪、龍須飛揚,甚是氣派,用得上這樣雕飾的門派豈能是小門小戶,定是這歸墟大陸上的大家。殿上共有三人,正中坐著兩人,下殿左上座一人,正中左邊的是一鶴發中年男子堃戟仙君——方初云,右邊的是一位體型微胖的黑發老者盤池仙君——方初堯,左邊上座則是一年輕小童驍荷仙君——高麟嵩,三人皆是表情凝重。
名月香不自覺的挺直了脊梁,臉上的表情也嚴肅起來,古禮以左為尊,下殿為末,她先是鞠躬拱手向左邊的仙師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然后再鞠躬右,最后再轉向小仙師。
方初云點了點頭,開口道:“一別數十載,佩環云游可有心得?”
佩環?想來定是洵兒小師姑的名字。名月香稍遲疑了一下才開口答道:“堃戟仙君誤會了,殿下乃是名月香并非佩環,并不知佩環為何人亦不何為心得。”
“即非佩環,又如何能有佩環之物?”說罷,方初云從袖中拿出古鎖。
“許是小女長得像那佩環,惹得仙師認錯。”她自知無法騙過殿上三人的法眼,只得實話實說。
方初堯開口道:“巧合?佩環乃我門中精銳,自十年前出門游歷,每逢月弦以葉為書傳回門中,半月前月弦最后一封發自昌岐山后便再無音訊,據消息,你亦是半月前現身昌岐,且與她長相一般無二,自稱名月香,又身懷這落靈鎖,當作何解?”
名月香直冒冷汗,一言不發,看情形這是要拿她的命。
見她許久未出聲,方初堯話鋒一轉:“昌岐山屬地仙一脈,地仙一脈素有移形換命的本領,尋常精怪并不能修,唯有昌岐山君與寄川王知曉其中奧妙,那日與你一同前來的正是那昌岐山君獨子胡不淵,這又何解?!”
提到胡不淵,名月香的思路頓時清晰起來,張口道:“小女當真不知,那日我于昌岐山中醒來頭痛欲裂,功法也使不出來,正見到一處泉眼,里邊泡的正是那狐貍,也不知是被何人打暈扔在那處,好心將他救起后,偶遇靈虛劍門雪顧峰大弟子芳雪,豈料二人打了起來又將我擊暈,芳雪并未帶我就近求醫,而是轉而上了靈虛劍門,是胡不淵將我帶離、逃去了沱山君府,沱山君夫婦與我一見如故,特留下來小住幾日,豈料當晚遇襲,來人似要取我性命,下了重手,亦是胡不淵仗義相助,才留下一命來。”
三人聽完她的描述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方初云道:“既是如此,這昌岐小君倒是個重義之人。”
只見左上座坐著的高麟嵩手捏指決,向名月香眼前一指,一道紅門緩緩浮現。
正當名月香不知當如何之時,高麟嵩開口,一道如同朽木摩擦般干枯刺耳的聲音傳來:“名姑娘可敢一試?”
“小女愚笨,不知當如何,還請驍荷仙君指點。”
“跨過這門,真假便知。”高麟嵩沉聲道。
眼下已無路可退,堂上之人疑她是奪了佩環的肉身,不邁這門,怕是出不了劈云殿,更別提尋找胡不淵之事。若是邁了這門,不知會發生何事,她的的確確不是佩環,也的的確確是從其他世界而來,若說這身體原本便有主人,她是信的。
躊躇再三,她還是選擇邁出腿走向紅門,紅門似有生命一般自己打開去,門內漆黑一片,殿內通明的燈火竟也無法照亮。
一時間她彷佛看到一個巨獸正張著嘴靜靜的等著食物自己從上門,而自己背后則有千萬只手在將她向前推去。
眼看離紅門愈發近,耳邊響起凄厲的嚎哭聲,那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斷沖擊著她的耳膜。
名月香驀地失神,只覺得自己好似正站在懸崖邊,千萬道風刃裹挾著血腥味迎面而來,在她身上劃出無數道口子,去皮刮骨,鮮血直流。而崖下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魂海,數不清的怨靈從地里爬出,它們掙扎著哭嚎著,向她伸出腐朽的殘肢,一邊搖晃一邊張大早已沒有血肉的嘴呼喊著她的名字。而她的腳正不聽使喚的向前走去,每挪一寸都像是行走在刀尖釘板上刺痛難忍,再有數米便會從崖上墜落下去,被那數以萬計的怨靈哄搶啃噬。
忽然一陣白光炸起,方初云手中的落靈鎖自行飛向名月香,定定的懸在她頭頂,爆發出強烈的光茫將她護在其中,生生阻擋了她不能自已的腳步。
“靈鎖護主!”三人大驚道。
方云初當機立斷抬手揮散紅門,刺耳的嚎哭聲頓時煙消云散,名月香脫力,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霎時間竟如同一灘爛泥。
片刻后,方初云才道:“不必再驗了,落靈鎖本就是上古至陽之物,早已通靈智,早年擇了佩環為主,此時自發護主,既能承受至陽之光又何須再渡冥川受萬鬼嘗魂。”
說罷,向著名月香抬了抬手,隔空緩緩將她扶起又慢慢說道:“佩環遭遇之事,便暫告一段,待有肜仙君查明真相,再行定奪,還請姑娘暫留些時日,莫要下山去。”
一旁的盤池仙君和驍荷仙君此時也不再多言,紛紛向著方初云拱了拱手道:“謹遵掌門安排。”
看他們三人松口,名月香如獲大赦,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接住緩緩落下的落靈鎖,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微微行了個禮,抬頭說道:“小女有一事,還望仙尊告知。”
“你且說無妨。”
名月香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不知昌岐小君此時在何處,他于我有恩,實在是不得不問。”
高麟嵩看向方初云,見他點頭才從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錦囊往前拋去,那錦囊凌空浮動悠悠地飛向名月香,她伸出顫抖的手接住錦囊,甚是不解的看向方初云。
“那日昌岐小君闖入點輿鏡中被鏡光所傷,化為原形,此刻性命無礙,但還需休養些時日方能恢復。”一旁的方初堯開口說道。
“既是無礙,小女便代昌岐小君在此多謝仙尊手下留情,小女身有不適,先行告退。”說完,她又行一禮,小心翼翼的捧著錦囊,緩步朝殿外走去。如何能忘狐貍皮毛被金光點著時的炙熱,又如何能那日忘身處絕境時的心傷,這一切皆因她而起,狐貍有今日,她是萬般難辭其咎。
從洵兒那拿了傷藥回到房間,她顫抖著打開錦囊,里邊是一只縮成小團的紅狐。
名月香伸出手輕輕的將它捧出,此時的紅狐沒了往日的威風,九條尾巴只見一條,身上的皮毛被燒得不成樣子又被血和成一團,見到這般慘狀,她的心似被狠狠揪住般的疼。
她輕輕喚了一聲:“不淵?”
紅狐聽到她的聲音豎了豎耳朵,轉瞬又耷拉了下去,沒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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