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陷落
“老鄉老鄉,你看我像人嗎?”稚嫩的聲音不斷用同樣的語調重復著這句話。初時聽見,名月香只當作是幻覺,可那聲音越來越近,直到出現在耳邊,輕微的呼吸噴在她側臉上,她才驚覺,頓時汗毛倒豎。
沒聽見沒聽見,權當沒聽見就沒事了!
可那聲音似乎賴上了她,在她腦后輕輕說道:“老鄉老鄉,你看我像人嗎?”而后又鉆進她懷里,拱進她手中:“老鄉老鄉,你看我像人嗎?”
她只覺得好似摸到了光滑柔軟的皮毛,沒忍住輕輕捏了一下。
那聲音突然貼到她面上,噴著熱氣:“老鄉,你看我像人嗎?!”
她猛地揮手打開面前的物體,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她體內迸發,瞬間將黑暗驅散,同時大喊道:“不像!”
洵兒趕緊將她扶住:“小師姑,你怎的了?”
名月香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殼,一使勁,冰殼碎裂撒了一地,她握住洵兒的雙手。
“洵兒,內景,內景中有怪物!”
“怪物?”洵兒摸不著頭腦。“內景中哪有怪物,皆是一片金色虛無呀!”
金色?自己的內景是一片黢黑啊!
“小師姑莫不是過于擔心昌岐小君才在內景中見到了他?這內景呀,是個人心境所化,心中若有所思所念,內景便會產生變化,小師姑切莫當真被內景誘惑了去。”洵兒拍拍她的背,又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碟小食遞給她:“天色入晝,小師姑吃點東西,快快入睡吧,將身子養好。”
看著貼心的洵兒,名月香沒來由的鼻頭一酸,抱住了她:“洵兒真好,謝謝你。”
洵兒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長發說:“從前總是小師姑護我,待我如家人般親切,我卻什么也不能夠,此次就讓我好好照顧你吧。”
名月香點點頭,拉她的手,將一塊點心放進去:“咱們一塊將點心吃了,再好好休息。”
吃了點心,將洵兒送走,名月香這才躺到床上思索起來,照洵兒所說,內景是個人心境所化,而自己的內景中卻沒來由的出現了一片黑暗和一個稚嫩的聲音,難道是何佩環心中惦念之事?
“你看我像人嗎?這話怎么像是《黃皮子》里說的?”
隱約想起從前看的雜書中有描述,東北民間傳說有五仙,狐黃柳白灰,這狐便是狐貍,黃指的是黃皮子黃鼠狼,柳是蛇,白是刺猬,灰是耗子老鼠。其中傳說最多的便是狐貍與黃皮子,在民間傳說中狐貍擅長幻術,修行化為女子多貌美,善引誘男子,施行采補,而黃皮子的傳說則多與化形有關。
相傳黃皮子好食雞禽,想要修成人身,須得夜夜吸收月亮精華,行善事,不得偷竊人們飼養的雞鴨,待其修滿五十年,需在鄉間小路上攔一位過路之人。
攔住后不得無禮,得雙爪作揖向過路人行禮,口吐人言,好聲詢問:“你看我像人嗎?”
若過路人答:“像!”黃皮子便再度作揖,轉身離去,尋一處靈秀之地,在其中化為人形,爾后年歲,黃皮子會尋得良機報答當年的過路人。
若過路人答:“不像!”黃皮子則當場散去十年修為,再滿修十年才能來到鄉間小路繼續攔住過路人。
名月香往日讀的雜書中便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黃皮子修行已滿,在鄉間攔住一位過路書生,書生未曾見過山間野物,也未曾聽說有獸能口吐人言,膽怯之下答道:“不像!”黃皮子當場散去十年修為。
又修十年,再度攔人卻仍是攔住了書生,書生此時落榜,心情不佳,胡亂答道:“不像!”黃皮子又當場散去十年修為。
再修滿十年,又遇書生,此時書生年歲高且中榜眼,見得黃皮子如此執著,戲謔道:“不像不像,畜生便是畜生,在修十年百年又怎能與人比肩。”
書生不僅三次不許,還口出惡言定它無法成人,黃皮子當場修為散盡,懷恨于心,苦修四十余年,來到書生祖墳,在祖墳上刨了個大洞,把書生先祖金壇刨出扔進江水中。不多時日,書生失言于殿上,被貶了官職,流放到邊疆。
臨行前,書生又遇那黃皮子,黃皮子依舊在路中間雙抓作揖問道:“你看我像人嗎?”
書生感懷自己人生不易,又見黃皮子無論自己是何身份皆以禮相待,這才松了口答:“像!”
黃皮子一愣,俯首作揖后,就地飛升,沒了蹤影。
名月香看這故事時,還在念初中,轉眼已到大學,來到歸墟大陸,如果不是剛才在內景中聽見有人問,定是想不起自己還看過這樣的傳說。而何佩環非尋常人,修行深厚,一般的山精野怪不敢近身,應當是遇不上黃皮子的,那就只能是有異物進入到了內景中。
此前在內景中最后一刻,名月香答的正是“不像”,爾后便跌出了內景。若是故事所言非虛,那黃皮子定會纏上她,再度前來詢問,到時答“像!”,豈不是能得一翻機緣呢?
頓時沒了困意,她盤腿坐好,運轉功法,又來到內景中。
內景中仍是一團漆黑,名月香睜開眼睛,穩住心神,心中默念功法,運轉靈力,只覺一道溫和的力量在額頭靈臺處盤旋,像是一個小小的漩渦,吸引著她的溫度,漸漸地,一層薄冰慢慢爬上了她的手腳。
四周寂靜,黑暗依舊,而薄冰卻已悄然爬上了臉頰,嘴唇也變得青紫。
“再堅持一會。”強撐著運行靈力,身體的溫度一降再降,不多時時候,薄冰便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老鄉老鄉,你看我像人嗎?”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
來了!
名月香努力的想要回答卻被薄冰凍住,無法出聲,只得盯盯的看著前方的黑暗。
隱約中她看到黑暗里出現一個黑影,黑影好似尋找著什么,東游西蕩,不停的重復著那句話:“老鄉老鄉,你看我像人嗎?”
那聲音越來越近,名月香只覺得一股熱氣向自己噴來,薄冰出現了蜘蛛網般的裂痕,她用力掙扎著,喊道:“我看你特別像助我修行之人!”
此話一出,四周光芒乍現,轉瞬間變成一片一望無際的大地,鵝毛大雪不斷從天空降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大地原本的顏色掩蓋。
“咔擦”名月香感覺自己體內好像有什么東西碎掉了,原本在靈臺運轉的靈力盤旋向下,來到心口處,原本吸收體溫的小小漩渦此時開始反向轉動,一股熱力自心口升起,流向四肢。
“這是?”她驚訝的開口道,猛然發現自己竟能說出話來了。
正當疑惑之時,面前的雪地上忽然出現一排淺淺的腳印,那腳印不急不緩,圍繞著她走了一圈,在她面前停下。
名月香大氣不敢出,定定地盯著面前的腳印。
好在那腳印停了一會便調轉方向,向著遠處走去,每走五步,便停下來一會,好似在等待她跟上來。
或許,這才是澤仙門功法的奧妙,上一次要答話,這一次明顯就是要她跟上去。
她使勁動了動,卻發現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手腳,只能木木地坐著,而自己心口處的溫度好似在越發升高,燥熱難耐,不多時候,她全身的皮膚都變得赤紅,落下來的雪剛觸到肌膚表面便融化成水再蒸騰成白氣。
隨著白氣變得愈發厚重,她的身體也更燥熱起來,好似炭烤火燒般,皮膚也干燥得裂開滲出血來,那血又馬上干涸成薄片糊在裂口上。
不知過了多久,名月香身上的皮膚一次又一次的裂開再干涸,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恍惚間看從遠處出現一個人,那人赤足走在雪地上,如墨般的頭發披散在身后,長長地拖到雪地上。
那人每走一步,她身上便多一道裂痕,血液開始源源不斷地從流出,干熱的疼痛更是成倍增加。
待到近前,她已完完全全成了一個血人,在白雪皚皚中十分扎眼。
名月香強撐著最后的意識,抬起頭看向那人。那人是個男子,皮膚雪白又身穿一身白衣,長相清冷,一雙玉色的眼眸好似這雪原間唯一的色彩。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緩緩走來,仔細看,他的每一個腳印都有血跡。
是受傷了嗎?
不,不是,他腳步穩健,沒有一絲一毫顫動,是其他東西的血。
眼看他越走越近,左手處氣息流轉好似在醞釀什么,一步,一步,沒有遲疑,沒有眨眼,甚至一根發絲也沒有晃動,走到她對面的時候,左手的長劍已見雛形。
看著他緩緩抬手,雙手握住劍柄,再一寸寸舉高,慢慢將劍架在她脖子上,漸漸用力,她清晰的聽到自己皮肉被劃開的聲音,血液流動的聲音,心臟跳動的聲音。
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雪花飄在半空中,六瓣的形狀清晰可見,她的視線從白衣男子身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轉動著,翻滾著,跌落在男子腳邊,透過他衣衫的縫隙,停在自己盤坐著的身軀上,然后被黑暗吞沒。
“你欠我的,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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