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有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

        佛家認定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一旦有了因，就必會有果，今生若是不還，來世也定要償上——

        那是否意味著，若他們想要改變某個“果”，改變無干事件是毫無意義的。只有找到了正確的“因”，“果”就一定會被改變，然而若是“因”已然發生……餃子不知道到了那時，再去做些掙扎是否還會有用。

        譬如說，不讓帝奇英年早逝的最佳方案，是根本不要遇見他。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還有就是，似乎有些事情，是虛無縹緲的“天意”——這件事帝奇發現的一定比他要早的多，不然無法解釋為什么他還要去搶奪怪物果實，而他明知自己根本用不上。

        餃子摸了摸自己的面具，一手還擒著那只可憐兮兮的蝙蝠，陷入了沉思：難道抓滿三十二只蝙蝠，會觸發一個“果”？而這個事件對帝奇而言，非常重要？

        時隔多年，餃子實在是不太記得當年具體發生了什么了。他在沉思，其他的考生可沒閑著，已經有虎視眈眈想上來搶的人了。餃子一手抓著蝙蝠，一手把果實取了下來，腳步不停——三兩步就踏上了巖壁，全程連一個正眼都沒給過自己的雙腳。

        餃子坐在那個凹陷里思考人生，下面的幾個考生忿忿不平地看了他兩眼，不久便散了。

        ·這一次

        餃子的猜測八九不離十，然而他直到這件事發生了的那一瞬間，才意識到究竟是什么事讓帝奇不惜費力去抓這三十二只蝙蝠。

        “豆丁小子，誰讓你那么囂張？要不是看在我的手下和你是朋友。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呢！”大姐頭手里的元素晶石接連逼退了數個落敗的考生，還不忘回過頭來吐槽他。

        “誰是豆丁小子啊！”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帝奇還是幾乎下意識地回了一嘴，巴巴里根本不需要他給出指令，就按著他的心意一抓掀翻了一排的人。

        “原來我和帝奇已經是朋友了啊！真是太好了！”只有布布路還是一如既往地神經大條，抓著棺材上的鏈條將這塊金盾揮得虎虎生風。

        餃子恍然大悟：哦！原來他想觸發的事件是他們的第一次并肩作戰……

        想著他就不由得感慨萬千，自己也不知為何竟然下意識地從石壁上一躍而下，輕飄飄地落在了金獅的身邊。卻也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黑鷺。可能也是已經習慣了萬事靠自己，而忽略了這個更為輕易的解決方案，也可能是已經在潛意識里知道黑鷺不靠譜了——總之，餃子在巴巴里身側站定后，對著一個揮舞著大刀就要砍上來的考生當胸就是一腳。

        那個考生捂著心口倒地不起，還在不停哀嚎，餃子抬頭看了一圈他們身邊被震懾住了的落榜考生，面具后的一雙狐貍眼里罕見地閃著凜凜的寒意：

        “真是不識時務。”

        ·摩爾本十字基地

        被餃子這一腳嚇走的人占了半數，還有一半則是著實不想就此落敗離開，故而死死圍著帝奇不放，希望能夠乘亂漁翁得利。然而帝奇是什么人，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巴巴里就能幫他解決大部分的人，而餃子則見縫插針地解決了剩下的漏網之魚。

        不是餃子不想讓他動手，對帝奇的能力他自然是十分有信心的，只是賞金王·雷頓家族的族長實在是不出手則已，一旦出了手，這幾個被賽琳娜吹飛、被布布路嚇走和被餃子撂倒的考生肯定不止是要落一身的傷了，怕是還要缺胳膊少腿才行。

        餃子的思緒亂七八糟的，金剛狼的利爪都快揮到他面具上了，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白鷺已經來了。

        “我是白鷺，也是考官。請大家跟我通過傳送光柱前往摩爾本十字基地。”

        餃子的房間巧合地被分配到了帝奇隔壁。他一摸面具，實在沒法確定上次究竟是否還是這樣安排的了，一轉頭，正好撞上帝奇的目光。

        帝奇暗示明確地瞥了一眼走廊上的監控蜂眼，稍微轉了個角度躲避監控，只做嘴型，不發一聲。

        在臥底任務前被帝奇惡補了唇語的餃子立即讀出了這句話。嚴格來說，這只是一個詞。

        今晚。

        帝奇領著巴巴里金獅進屋去了，餃子站在自己門口，呆立在了原地。

        十秒后，他還站在那兒。

        二十秒后，餃子面具下的臉抽了抽。

        半分鐘后，他才像是突然回魂了一般，動作僵硬地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關上房門后，十四歲的純情少年在屋內的蜂眼監視下滿屋子亂跑，邊跑邊無聲地慶賀——具體是在慶賀什么，其實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少年人的快樂就是這么簡單。是今早起來有鳥鳴，陽臺上的茉莉盛開，想起來要告訴你。

        ·今晚

        藤條妖妖在他的床頭揮舞著帶刺的藤鞭，唧唧輕叫著。餃子把它抱起來掛在肩膀上，拍了拍枕頭，理了理被褥，站在床邊冷靜地思索了一會，實在不覺得帝奇除了來和他聊天以外還能干什么，于是就放松地躺了上去，把被子拉上來，關燈，將自己裹成了一個球。

        希望他們的蜂眼沒有夜視功能吧。

        意識到有人站在自己床邊是件很恐怖的事，然而意識到那是自己對象則是另一回事了。餃子沒有動，他不是很確定帝奇是爬窗進來的還是走的正門，然而答案其實并不是很重要。

        男孩坐上來，扯開他被子的一角，躺進去，像貓一樣依偎在他背上。他知道餃子醒著，卻沒有出聲，房間里除了黑暗，就只有他們二人的呼吸聲在寂靜中徘徊。

        餃子覺得再過幾分鐘，他們可能會就這么睡過去。

        想著他便轉了個身，改為了將人半圈在懷里的姿勢，遲疑著開口：“我想……可能是我干的。但是我卻沒有相應的記憶。”

        “只有可能是你干的，”帝奇嘟囔道，“我沒有時間。”

        餃子暗暗點頭：“你是不是已經發現了，有些東西一定會發生？還有，如果我們想要改變一些東西，就只有改變事件的起因……”

        帝奇的聲線瞬間變的嚴肅了起來：“我醒來時在我家外面的森林里。上一次我用了三天逃出去，這一次……我想早點見到你，就急著出來了，才費了不足兩天。然后我去了北之黎的龍蚯站等你，卻怎么都等不到。”

        “怎么會？我應該是今天到的……”餃子的后半句話變為了呢喃，“這就是所謂的‘天意’？”

        “也可能是你走神了，根本沒注意。”帝奇翻了個白眼，繼續道，“不管怎么說，我們的預備生時代還是很美好的……除了有點忙以外。大概只有布布路需要被拯救吧。”

        “還有別的很多東西，”餃子囁嚅道，“以及……還有很多的‘因’需要被改變……”

        帝奇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蹙眉：“別告訴我你要做到那種地步。”

        “我們不一定有第三次機會，”餃子抬手，撫上自己眉心的那一道猙獰疤痕，“而且，有很多東西已經無法改變了。”

        他知道帝奇的意思。年紀越大的人遺憾越多，長生殿下就是一個最為典型的例子。他的第二次機會，意味著無數個別人的第二次機會，甚至意味著許多人的生死。

        所以他愿意付出代價，甚至是極大的代價，去維持這個易碎的夢。

        他將男孩擁進了懷里，霎時，房間內就只剩下了沉默。當餃子以為帝奇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如果你把自己的命賠進去了，我也一定會找到重來第三次的方法。”

        男孩的眼眸璀璨，映入了漫天星河，綴著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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