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安還沒來得及開口的道歉就這么被堵了回去。

        他沒想到唐邯青的心這么狠。

        他咬了咬牙,  準備用之前那招。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師父就已經讓他覺得不爽了，更不用說還得跪是他后輩的小師弟，但現在這情況沒有讓他選擇的余地。

        他捏緊了拳頭,  雖然覺得屈辱，但還是屈下了膝蓋。

        這時候，他就聽到背后冰冷的聲音傳來：“警察正在來的路上。”

        是沈儋辛。

        洪安的膝蓋剛曲到一半，還沒來得及完全跪下，失去重心的他整個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抬起頭看向白齊棟，用祈求的聲音喊道：“師父……”

        唐邯青和沈館長一個比一個狠心，他能指望的就只有師父了。

        “該認錯該認罰我都愿意,  我們都是師兄弟的,  關起門來解決不好嗎？師父，求求你幫我跟小師弟說說，求求你了……”

        白齊棟看著他,  又心痛又難過。

        這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徒弟,  他作為師父可以選擇原諒,  但受害人不止他一個人,  還有唐邯青,  他不能替唐邯青做決定。

        唐邯青選擇不原諒是一個無可厚非的決定,  他無法干涉。

        白齊棟害怕自己會心軟，干脆偏過了頭,  不去看他。

        沈儋辛冷淡的聲音再次開口：“另外,  正式通知你，你被博物館解雇了。”

        洪安癱在了地上。

        連老頭子都不愿意救他,  他的前途是徹底完了。

        ————

        沒過過久,  警察就來了。

        他們錄完口供出來已經是凌晨了。

        單位定的是早上六點鐘的飛機,  唐邯青睡眠嚴重不足,  上了飛機就閉上了眼睛補覺。

        這一覺就睡到了飛機落地，他是被同座的路峰搖醒的。

        靠近門邊的同事已經在下飛機了。

        唐邯青睡眼惺忪地準備去拿行李，可還沒起身就感覺身體有點重，手腳被什么東西縛住了，他低頭，看到身上蓋著一個毯子，飛機上的毯子。

        他低頭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他記得睡覺前他并沒有找空姐要過毯子。

        他將毯子放好，問路峰：“你幫我要的嗎？”

        路峰正在拿行李，用余光掃了一眼，說：“不是我，好像是我們前面的哪個同事喊的空姐。飛機冷氣打得挺低的，怕你著涼吧。”

        路峰將裝行李的背包背好，又補了句：“也不知道是誰，還挺關心你的。”

        唐邯青一邊拿行李一邊回想，他記得坐在他前面的是師父白齊棟和沈儋辛。

        還沒上飛機的時候，他就看到白齊棟眼下掛著老大一個眼袋，明顯沒睡好，精神都有幾分恍惚，不可能還照顧到他。

        他掃了眼排在前面的同事，眼神落在了飛機口。

        飛機口，穿著筆挺襯衫的沈儋辛正站在那里。

        ————

        昝歙村的位置有些偏，下了飛機之后還得轉大巴。

        路不好走，山路十八彎的，大巴不僅顛，還會時不時地來一個漂移，唐邯青根本沒法繼續補覺，只好拿出了手機。

        先是每天的照例活動，發了一條鳳琉節的科普s。接著，他打開了考古論壇。

        見唐邯青不打算再繼續睡了，路峰摘掉了半邊耳機找人聊天，他問：“欸，你知道大師兄今天怎么沒來嗎？”

        平時遇到這種有可能出成績的考古活動大師兄洪安最積極了，恨不得提前來，生怕別人在他前面挖出什么寶貝來。

        唐邯青沒回答，反倒他們后座的一個人扒著椅子探頭過來，說：“他的事你還不知道？你們不是師兄弟嗎。”

        路峰一頭霧水，他問：“什么事啊？”

        “洪安已經被單位開除了。”

        這下，路峰臉上的表情直接轉為了震驚，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開、開除？他犯了什么事，昨天人不還好好的嗎？”

        “你沒看考古論壇嗎？論壇里都發帖了。”

        “我去看看……”路峰偏了偏頭，掏出手機，打開了考古論壇。

        他先是“咦”了一聲，說：“這原先不是個匿名論壇嗎？怎么現在需要實名登錄了。”

        “你多久沒上論壇了，早就改了。”

        “最近兩周比較忙……”話還沒說完，路峰就看到了論壇首頁置頂的一個帖子。

        當初扒小師弟緋聞的那條帖子。

        這都是多長時間以前的帖子了，怎么又被頂上來了？他正覺得奇怪就看到帖子后面多了一個紅色的標注：“謠言貼，發帖人已道歉”。

        他點進這條帖子，就看到在原有帖子內容的上面有一排紅色的道歉信。

        “帖子內容全都是我個人想象和杜撰的。在警察的教育下，我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對于因為此貼受到傷害的同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最

        “我是發帖人，洪安。”

        路瞪大了眼睛盯著這個名字，半天沒緩過神來。

        洪安，他的大師兄洪安？！

        這個帖子居然是他的大師兄發的！

        他又看了一遍，嚯，連警察都介入了，難怪后面的人說洪安已經被開除了。

        他原來只覺得大師兄的脾氣差，可沒想到大師兄連造謠這種事都能做的出來。被開除也不冤枉。

        只可惜了大師兄手上的技術，大師兄做仿件的技術真的是一絕。

        一旁的唐邯青也打開了這個帖子。

        昨天晚上洪安發的師徒緋聞貼沒什么人看到，可以直接刪除，但他之前發的被包養的緋聞貼卻不好刪，很多人都已經看過帖子了，帖子可以刪掉但刪不掉大家腦海中的記憶。

        所以他選擇了讓洪安在帖子中道歉這種方式。

        因為是發帖人實名道歉，又有警方的介入，很快關于這件事的討論就在考古論壇里炸開了。

        洪安這個名字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在整個業內“聞名”了，只不過是個不太光彩的“聞名”方式。

        “這種造謠的人就應該抓起來。”

        “論壇管理要多加強審核才行，以后論壇里還是以討論技術為主吧，少發這種生活貼。”

        ……

        “聽說論壇剛換了新老板，希望能管理嚴格一點。”

        唐邯青手指頓了一下，停在了這條回復上。

        他退出帖子，搜索考古論壇所屬的公司。

        搜索顯示的結果與這條回復相吻合，這家公司的持有人在最近發生了變更，新的老板……

        姓沈。

        唐邯青抬起頭，他的面前正坐著沈儋辛。

        沈儋辛脊背直挺，永遠是那副坐姿端正的樣子，就連后腦勺都很完美，是圓潤的弧形曲線。

        唐邯青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他的身上還帶著飛機毯子的一點點余溫。

        巧合未免太多了。

        ————

        他們到昝歙村的時候已經是中午12點了，正是吃飯的時間，當地文化館的人直接將他們接去了食堂。

        唐邯青拿了點時蔬、一份辣子雞丁和一碗湯。

        因為昝歙村發現的有可能是個古代墓葬，所以各省都派了專家團隊過來，小小的文化館食堂一時間擠滿了人。

        唐邯青和路峰轉了一圈才勉強找了一個桌子，桌子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兩人剛坐下，那人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動作大得都吸引了隔壁桌的注意。

        唐邯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湯差點撒了出來。

        那人瞪了唐邯青和路峰一眼，端著餐盤離開了。

        是不認識的人。唐邯青沒管，淡定地坐了下來。

        “欸，這人干什么？我們又沒惹他。”路峰回頭看了一眼才坐下來，他說：“我想起來他是誰了，叫……關冀，康省博物院的。”

        唐邯青吃了一口辣子雞丁。

        “關冀跟大師兄是同學，他們倆關系挺好的……”路峰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來什么，“他不會是以為我們害的大師兄吧？”

        唐邯青簡單“唔”了一聲，不太在意的樣子。

        又吃了兩口，唐邯青就感覺身邊落下了一道修長的身影，他一偏頭，看見了沈儋辛。

        沈儋辛淡淡地問：“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唐邯青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路峰就搶著說：“可以、可以。”

        路峰想，沈館長也太客氣、太有禮貌了，這么擠的食堂，有位子就坐唄。

        唐邯青低頭，看到沈儋辛的餐盤里也有一份辣子雞丁。

        他想起來沈儋辛說過他也喜歡吃辣。

        沈儋辛坐下，先夾了一塊辣子雞丁，吃飯的樣子十分優雅，如果不看周圍的環境，還以為這里是高檔的米其林三星餐廳。

        唐邯青偏頭掃了一眼，非常直接地問：“考古論壇是你的？”

        沈儋辛頓了一下才開口回：“家里投資的項目。”

        “哦，真巧。”唐邯青雖然口中這么說，但黑亮亮的眸子卻直直盯著沈儋辛，似乎在表達他壓根就不相信這種巧合。

        沈儋辛突出的喉結上下滾動，突然“咳”了一聲，不知道是被辣到了還是被嗆到了。

        優雅的沈儋辛難得露出一絲狼狽，似乎是為了隱藏什么。

        唐邯青推過手邊的湯，說：“喝點湯。”

        唐邯青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那樣子像是一只成功摸到了老虎尾巴的狐貍。

        一旁的路峰一會兒看看沈儋辛，一會兒看看唐邯青，他眨了眨眼睛。

        這兩人間的氣氛有種難以言說的微妙，他感覺自己此刻十分多余。

        他向上看了看，自己的頭頂有點亮。

        額……他不應該在桌上，他應該在桌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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