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里，此時群臣低著頭顱，大氣一聲不敢出。

        正中間高臺上，仁景帝端坐在龍椅上，“李德佺！”

        “皇上！”

        龍椅右側，一直躬身站立，手持拂塵的大內總管李德佺往前站了一步，低著頭應聲。

        “念！”

        仁景帝像是一點都不知道南方的情況似的，全然一副看了朝臣的折子，勃然大怒的表情，他面上不怒自威，平靜的語氣，眾臣卻聽出了天子的怒氣。

        李德佺雙手接過仁景怒而擲在龍案上的折子，將之攤開，一本正經地高聲念道：

        ‘陳情表’

        （有別于李密的陳情表，大意就是荊州郡守向仁景帝陳情，言辭懇切禱告，述說了荊州府城遭遇水災的原因。）

        ……

        如今荊州東部偏遠縣城已經遭于水患，幸得微臣及時治理，然而，天災人禍前，微臣力有不逮，如今部分百姓尚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懇切皇上體恤……

        ……

        （折子中間省略，大意明了便可，作者怕踩雷了，請勿考究。）

        荊州郡守的意思就是，如今災情已至，他身為一方父母官，盡全力治理水患，但擔心力有不逮，支援刻不容緩。一方面上書請求皇帝下旨派人治水防止疫情，一方面是需要賑濟災民。

        李德佺念完，仁景帝又怒而甩出了另一本奏折，冷聲道：“接著念！”

        “茲黑冥山如今賊禍成群，不禁搶劫過路商隊，荊州的稅銀也被劫……”

        黑冥山是韋州與荊州的交界地帶，亦是一條重要的交通紐帶，兩州府城之間的商路交易，又絕大部分需要途經此地，然而黑冥山有匪，兩州府城的商業貿易顯然受到了致命的掣肘。

        ——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江山太平?”

        仁景帝怒而拍桌，眼神幾乎冒火，他怒視著殿中低著頭顱的群臣，視線又在鎮國公世子——祁世卿的臉上掃過，隨后，是自己的幾個皇兒。

        “荒唐！前些天韋州干旱，又是何人攔下了江仲的折子啊……”

        江仲是江辛的父親，現任韋州郡守。

        仁景帝視線幽深，帶著一抹深意從幾個懷疑人選中掃過……

        圣心難測。

        “怎么?啞巴了?平日里不是一個個挺能的嗎?總提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現在怎么不說了?”仁景帝看著啞口無言的大臣，一腔怒火。

        “皇上恕罪！”

        一下子，大臣們跪了一地，除去幾位皇子殿下，徒留祁世卿站在殿中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地上的大臣們，眼底是無盡的深意。

        “父皇，兒臣愿請纓南下剿匪，萬望父皇恩準！”

        這時，三皇子顧驚楓心中了然，頓時向前一步，站了出來，正義凜然道。

        仁景帝看向顧驚楓，視線又掃過葉相，臉上噙著高深莫測的表情。

        “臣以為，三皇子文成武就，在兵法見識上頗有一番見解，由三皇子帶兵剿匪，不僅可以匡我東陵社稷，收拾猖獗的匪寇，而且能揚我東陵威名震懾寰宇！”

        與葉丞相一個派系的廖大人，忍不住率先站出來贊同三皇子的決定。

        顧驚楓心里打著主意，剿匪一事，可以讓他沾染兵權，還可以贏得民心，簡直是一舉多得。

        在場的幾位皇子中，除去老神在在的四皇子，淡泊名利的二皇子，五皇子與六皇子則是二人暗暗對視一眼，心底卻生起其他的想法。

        若是沒有那個計劃，只怕連他們都要忍不住跳出來阻止三皇子的計策了。

        但是，這個節骨眼上，走了一個勢均力敵的三皇子，只剩一個深不可測的四皇子，倒也算意外之喜。

        “眾位愛卿以為如何?”

        “皇上，三殿下乃天潢貴胄，此番南下剿匪，實在危及四伏，何況三殿下從未領兵打仗，臣以為，三殿下剿匪一事，還有待商榷。”

        這時，另一個大臣手持朝笏站了出來，面帶憂色，全然一副為三皇子殿下的安危所著想的表情。

        然而，心底的意思，有待考究了。

        這話，說得好聽叫：臣是為三殿下著想，不愿堂堂皇子出去以身犯險，若是三殿下有何不測，豈不是東陵之損失?

        暗藏的意思卻是：三殿下想去剿匪立功，沾染兵權，已期得民心所向，簡直做夢！

        “葉相以為呢?”

        仁景帝目光霍然看向葉秉輝，語氣幽幽道。

        “皇上，三殿下有心為東陵掃除匪寇內患，勇氣可嘉，此乃東陵之福，臣雖憂心，卻不會多加阻止！”

        葉秉輝的話也說得極其漂亮！

        祁世卿看著各執己見的朝廷大臣，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然而心底的思緒已經飛到了趕赴玉關城打仗的父親身上，也不知父親，如今到哪了，是否快到玉關城了?

        一身絳紫色蟒袍的恭親王，悠然站在殿中，表情平靜，好似不為南方府城的事情所擔心，對于殿下幾位大臣的話，也毫不在意。

        心底暗暗嗤笑：快了！就快了！

        平靜的表面上，他心里仿佛有只巨獸，正在迫不及待掙脫束縛，出來為禍人間。

      “皇兒有此心思，朕心甚慰！”  

        這時，聽夠了朝臣的意見，仁景帝倏然笑了一下，悠然說道。他的眼睛里，亦是充滿著欣慰之意，然而心底的深意，無人得知。

        聞言，三皇子猛然看向皇帝，開口道：

        “父皇！兒臣懇請父皇恩準！”

        “楓兒，剿匪一事，朕心中已有人選，此次便罷了吧！”

        仁景帝視線落在三皇子身上，這才看向一旁站著的祁世卿身上，倏然開口道：“祁世卿！”

        正在開小差的祁世卿冷不丁聽到皇上提及自己，沖皇帝拱手道：“微臣在！”

        祁世卿今日著一身玄色衣裳，精密大氣的滾邊刺繡，輕薄柔軟的布料，那衣袂仿佛能夠無風自動，給他偏偏增了幾分神采！

        自幼在玉關城長大的祁世卿，身上并沒有上京才子的那身書生氣息，反倒因為是將門之后，氣質凜然，帶著淡淡的煞氣，但是這并不能掩飾他眉宇間的正氣。

        此時，他正端正態度，背脊挺直，微微低頭，聽憑皇上的吩咐。

        “朕命你領五千兵馬，南下黑冥山剿匪，你可有信心?”

        仁景帝突然的任命，驚呆了眾臣，即便是祁世卿自己，都忍不住微微詫異了一下，斷然沒有預料到，皇上竟會派自己去南方剿匪！

        而早已知道情況的顧驚塵，面不改色，一雙幽深的眸子，叫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回皇上，臣有信心，定能蕩平黑冥山匪寇，還當地一個朗朗乾坤！”

        祁世卿雖心中不解，但是男兒自古對建功立業，心有熱血！他也不例外！

        “父皇，這……”

        這時，三皇子愕然抬頭，看向龍椅上的皇帝，臉上的還有尚且掩飾不住的錯愕之色。

        “皇上，皇上請三思啊……”

        聽此一消息，依舊有不少大臣站了出來，呈反對意見的亦不在少數。

        只有恭親王，瞥了一眼祁世卿，心底不禁嗤笑一聲。

        在想到總是壞自己好的祁世臻時，又忍不住暗暗想著計劃，想借此將她一并解決。

        黑冥山！那可是本王的據點。只憑五千精兵，就想蕩平本王的地盤?

        做夢！！！

        “皇上，臣定不辱使命！”祁世卿這時，又沉聲道。

        “好！不愧是將門虎子！朕賜你令牌，即刻從驃騎軍里點兵五千，南下剿匪！”仁景帝爽然一笑，拍板道。

        驃騎軍與護京軍是不同的存在，驃騎軍負責東陵的內禍，平日里錦衣衛蜀都督容恒在奉旨抄家時，也會請示皇帝，從驃騎軍里抽調人馬！

        而護京軍，是拱衛皇都上京的，非必要，不得離京。

        “是！”

        祁世卿擲地有聲道，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昂揚斗志。

        隨后，皇帝見三皇子言辭懇切，到底還是將南下賑濟災民，查明水患緣由的重任交付于他。

        至此，祁世卿南下剿匪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

        旨意傳到鎮國公府的時候，祁世卿已經拿著令牌去驃騎軍里點人馬了，而祁世臻，則是在主院里，扶著母親在院子里飯后消食。

        “阿臻，剿匪的事……”

        藍氏看著面容平靜的女兒，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擔憂。

      都道：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藍氏雖不是江南府城人氏，卻有不輸于江南女子的婉約風姿。

        藍氏帶著憂色的聲音在祁世臻耳邊響起，細碎的發絲在夏風中飄揚，低眉垂目間無限柔情，祁世臻偏頭，看著阿娘的面容風姿，心底不住感慨，見了這么多遍，母親身上的氣質，總叫自己移不開眼。

        藍氏皓腕纖細，青碧玉鐲映著雪膚花顏，柔而不弱。

        “阿娘，不用擔心，北昱人兇悍，大哥亦能在馬背上與人沖鋒陷陣，區區匪寇，以大哥運籌帷幄，用兵如神的能力，自然不懼。”

        祁世臻輕輕笑了笑，寬袖被護腕束起，一身紅衣的她，格外英姿颯爽。

        她伸手挽住了阿娘，向花壇走去。

        “阿娘自是相信你大哥，只是，阿娘的心里，還是忍不住憂心。”藍氏柔聲細語道。

        這大概就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吧！祁世臻心中感慨。

        “阿娘，此番大哥定能平安歸來，不必擔憂太多，咱們只需在府中等待他們的消息就行。”祁世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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