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自己現在臭名遠揚，宋改卿沒去健身房給人添堵。她在網上買了幾件家居健身器材，特地找了發貨地在海城的店鋪，東西第二天下午就送到了。

        照例完成每日運動指標，正要拿衣服去洗澡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她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從貓眼里往外。

        門外站著一個寸頭型男，身上披著一個黑色羽絨服，下巴還有些青渣，一副整夜沒睡的頹廢模樣。

        “北穆哥，”宋改卿開門，低眼瞅見他手里拿著的檔案袋和一個禮盒，笑著側過身，讓人進來，“我請你幫忙，怎么你還帶禮物了？”

        柯北穆是海城公安局的刑警支隊副隊長，宋改卿高三那年住在他家。

        柯北穆沒說話，進去之后直接將檔案袋和禮盒一起放在了茶幾上，下巴抬了抬，臉色不怎么好看：“你自己打開看看。”

        宋改卿意識到了不對，她兩步并一步地走過去，打開禮盒，一個血淋淋的胳膊模型安安靜靜地呆在里面，旁邊還放著一把匕首和一個小紙條，紙條上面寫著四個大字：賤人去死。

        “在你門口看到的，”柯北穆擰眉，“搬家吧。”

        她蓋上盒子，往沙發上一坐，又若無其事地拆起了檔案袋：“房子的租期還有半年呢，等我住完再說吧。”

        “我就不該說這句廢話。”柯北穆打開冰箱從里面拿了一瓶可樂，一口喝掉了半瓶。

        宋改卿抬眼瞥了他一眼，笑笑：“北穆哥，少喝點可樂，殺精。”

        “別給我貧，”柯北穆瞪了她一眼，走到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了下來，“你就不能花錢找個公關。”

        “沒錢，”檔案袋里只有一個u盤，里面是那天喬凱然來找她時酒店拍到的監控。她拿著這個小東西放在手里把玩，“再說了，這不是網暴的基本操作嗎？”

        柯北穆勸不動她，冷哼一聲，站起身就要走。

        人快到門口時，宋改卿叫住他。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打趣道：“精力挺好。”

        柯北穆幾乎是立馬就反應過來宋改卿什么意思，他倒沒遮掩，就是懶得搭理這個不聽話的小丫頭，諷刺道：“性福生活，你個快要進尼姑庵的人懂什么。”

        一語未落，他又折返回來，將那個禮盒一起帶走了。

        隨著不重不輕的關門聲，宋改卿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下來，起身去書房把u盤插進電腦，將里面的監控瀏覽一遍。

        視頻里顯示，喬凱然22點14分進的酒店，22點18分敲門進了她的房間，22點34分離開，臨走時，還踹了一下房門。

        她現在越看越覺得當時腦子被驢踢了。

        怎么就答應他，惹了一身騷呢？

        洗完澡沒多久，徐楠來接她去做尿檢。看到停在小區外面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宋改卿就知道嚴晊久也來了。

        她坐進副駕駛，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心虛的徐楠：“嚴律師，你一小時五千，大早晨跑過來給我當司機，我擔不起。”

        嚴晊久不理會她這番話，只道：“沒發澄清之前，你先搬我那去，我回家住。”

        宋改卿嘆口氣，知道肯定是柯北穆發了消息給他：“不用。”

        嚴晊久沒壓制住脾氣，扭頭擰著眉看她，怒道：“上上次是死老鼠，上次是肢解的洋娃娃，這一次是假肢，那下一次呢？宋改卿，你能不能聽人一句勸。”

        坐在后座的徐楠聽到這個事瞬間坐起身，雙手扒住副駕駛的座椅，又驚又怕：“姐，什么時候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說啊？”

        “你先開車，別耽誤時間，”宋改卿有些頭疼，輕輕嘆口氣安慰道，“北穆哥已經把監控送過來了，等尿檢結果一出來，我就發澄清。很快的，就這兩天。”

        明明被罵的是自己，怎么一個二個的比自己還氣。

        路上，她也沒閑著。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打，這個總那個總一個換著一個叫，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回打太極。

        意思很明確，當初投資你的新電影是為了掙錢，現在撤資，也是為了掙錢。錢，不是一個人的錢，公司，也不是一個人的公司。

        資本面前，利益至上，人情靠后。

        道理她都明白，可奈不住心里還是有些窩火。

        徐楠坐在宋改卿后面，膽戰心驚地瞄著逐漸增多的通話記錄，以及她姐看不出什么情緒的側臉。

        “姐，要不然，”徐楠不忍心道，“咱給林總打個電話吧。你也清楚，畢竟現在這事在網上發酵的那么嚴重，而且即使咱們很快就澄清了，后續沒有專業的公關和營銷，咱得不償失啊。”

        宋改卿手指一頓，抬眼看向后視鏡：“我知道。”

        徐楠都能想清楚的事情，她怎么會想不到。當初《告白》爆火的時候，林云親自拿著簽約合同來找自己，她七公司三的分成，期限五年。這個條款放在娛樂圈，幾乎沒人能說不，更何況那公司還是巨頭皇家娛樂。

        但，她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林云。

        “林總，謝謝您看的起我，可是我這人吧，偏愛自由。”

        她厭惡一切枷鎖，看得見的，看不見的，任何束縛她的東西她都不愿意去碰。

        林云聽到這個回答后，不明一笑：“你要是真的想要自由，就不會來娛樂圈混，這里處處是束縛，處處是牢籠。”

        她也笑，但沒解釋，只道：“好吧，我攤牌了，我這人黑歷史太多，保不準哪天就被人給扒出來了，到時候，我可賠不起違約金。”

        “碰——”

        “操！”

        宋改卿身體隨著突如其來的沖擊往前傾了傾，但好在這沖擊力不大，她又被安全帶拉了回來。

        三個人唯獨徐楠倒霉，臉直接貼在了副駕駛的座椅后背上。

        “沒事吧？”宋改卿連忙回頭問。

        徐楠齜牙咧嘴地捂住鼻子，甕聲甕氣：“沒事沒事，后面怎么開車的啊。”說著往車后瞅去。

        嚴晊久也回頭看了眼，看到那輛追尾的黑色轎車的車門打開，一個身穿西裝的女性從副駕駛位走出。

        他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叮囑宋改卿：“你呆在車里別出去，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徐楠趕緊跟在嚴晊久后面也下了車：“我也去。”

        “不好意思啊，兩位，”女人快步走到嚴晊久面前，滿臉歉意地伸出手，“我朋友剛拿駕照，還不熟練。”

        徐楠腳剛落地，就聽到這句話，沒聲好氣道：“不熟練就不要上路，這不是害——”

        最后一個人字，倏地消失在徐楠震驚的表情之中。

        “杜、杜、杜曉莉？”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嚴晊久不明所以地轉頭看她，問道：“你認識？”

        還沒等徐楠解釋，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從駕駛位走了下來。

        徐楠有些晃神，低聲喃喃道：“臥槽了，追上門的金絲雀。”

        “非常抱歉，”姜行腳步停在杜曉莉身邊，微微彎腰致歉，“今天對二位造成的損害，我一定會進行賠償。”

        徐楠這會兒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了。

        嚴晊久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氣質斐然的美男，有些遲疑道：“姜行？”

        姜行大大方方地摘下墨鏡，溫潤一笑：“您認識我？”

        徐楠這會兒稍微回過了點神，聽到這句話，在心里暗暗道：你海報和代言哪貼的都是，想不認識你都難。

        “我很喜歡看您的電影，”嚴晊久笑道，“算是您的影迷。”

        徐楠不忍直視地偷瞄一眼不知情的嚴大律師：我的哥啊，他可是你情敵！出錢讓改卿姐包養他的情敵！你清醒一點！

        然而聽不到徐楠內心吶喊的兩人，十分友好地伸手相握。

        “謝謝喜歡，我很榮幸，”姜行指了指兩車相撞的地方，道：“我們能不能交換個聯系方式？我好安排給您賠償的事情。”

        嚴晊久道：“不用，這撞得也不嚴重。”

        姜行卻堅持道：“這怎么可以呢，畢竟是我的過錯，如果不賠償我良心不安。”

        “這樣吧，”他輕輕瞥了一眼那扇從一開始就沒打開過的副駕駛車門，誠懇道，“我陪您一起去修車，順便帶這位小姐去醫院做個檢查，我看她剛才捂著鼻子，想必是碰到了。”

        嚴晊久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姜行會提出這個處理方法，他道：“真的不用——”

        姜行再次微微彎腰：“一定要的，人一定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杜曉莉簡直沒眼看，但她又不能拆這位祖宗的臺，只能在一旁幫著他說話。

        這要是換個時間，嚴晊久倒也會同意，他低頭看了眼手表，距離約好的尿檢時間已經快到了。他正猶豫著如何開口拒絕，卻聽身后的車門一響，宋改卿從里面走了下來。

        “哎呀，真巧，”宋改卿笑瞇瞇地走上前，伸出手，“竟然沒想到是杜姐和姜老師。早知道是追尾的是您兩位，怎么說我都不會讓我朋友下車，惹得姜老師愧疚難安。”

        杜曉莉厚著臉皮與她相握：“我也沒想到車上竟然有宋導。”

        “又見面了，宋導。”姜行伸手。

        宋改卿一觸既離，要笑不笑地看著他：“是的呢，姜老師。”

        “既然姜老師都這樣說了，咱得照顧一下人家的愧疚之心，”宋改卿不重不輕地拍了一下嚴晊久的手臂，然后學著姜行微微彎腰，歉意道，“但是呢，我們等會兒還真的有急事要做，不太方便。”

        “這樣吧，”宋改卿從大衣里拿出手機，遞到姜行面前，“咱們賠償的事情走支付寶吧。”

        姜行：“”

        杜曉莉快速瞄了他一眼，心里有點幸災樂禍，但面上還是得穩住：“宋導您是知道的，姜老師他一直生活在國外，咱中國的移動支付他還沒弄明白，聽不懂。”

        宋改卿利索地調轉方向，將手機朝向杜曉莉：“怪我太粗心了，那麻煩杜姐了。”

        除了姜行，在場的另外三人都被宋改卿這一頓操作驚到了。

        杜曉莉有些尷尬地點點頭，拿出手機加了她的支付寶好友。

        宋改卿收好手機，笑道：“賠償的金額回頭我會給您。”

        杜曉莉叱咤娛樂圈那么多年，現在被一個二十幾歲的丫頭牽著鼻子走，心情十分復雜，她不自然地笑笑：“應該的應該的。”

        宋改卿也不去看姜行，她二次彎腰：“那我們就先走了。”

        說著，轉身就走，嚴晊久和徐楠也緊跟在她身后。回到車門邊，她站定腳步，側首看向站在原地未動的姜行。雖是笑著，但眼含譏諷：“姜老師雖然車開得不怎么樣，但是，昨天那杯綠茶泡得真心不錯。”

        姜行從容一笑：“過獎。”

        目送車子遠去，他重新戴回墨鏡：“你開車。”

        杜曉莉打趣道：“老板，一大早起來忙活，就這樣放她走了？”

        姜行沒回答，直徑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等到杜曉莉啟動車子之后，他斂下眼睫。

        “來日方長。”

        過程如何不重要，反正…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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