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改卿簡單回以微笑后，便快步往一個方向走去。

        不是躲姜行。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張顯鐘的身影。

        她緊盯著張顯鐘的后背，跟著他來到一處無人的走廊里。

        張顯鐘站在陰暗處，放在耳邊的手機是唯一的光源。

        他恭維地笑著：“是是是，放心好了，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咱們合作愉快。”

        掛掉電話，張顯鐘一轉身，腳步頓在原地。

        宋改卿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他身后，右手指間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

        見他掛掉電話，她將剩下的那大半根煙按滅在自己的手掌心中，瞬間的灼痛感并沒有讓她的神情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

        “又見面了，”宋改卿慢條斯理地走到張顯鐘面前，“張總。”

        張顯鐘明顯是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她，先是一驚，而后眼神猥瑣地來回游走在宋改卿袒露的鎖骨上。只可惜這走廊光線太暗，他看不真切。

        在這種陰暗的環境下，一些令人作嘔的心思更加蠢蠢欲動。

        但張顯鐘也清楚，眼下這個場合無論如何也不能弄出動靜。

        “沒想到宋導在這個時候還能有心情參加宴會。”他不屑一笑，“嚴市長也是心善，什么阿貓阿狗的都放了進來。”

        宋改卿靜靜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張顯鐘上前一步，皮鞋與她的高跟鞋尖相撞，兩人的距離瞬間僅剩不到一拳。

        “如果宋導是來這拉投資的，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張顯鐘故意輕嗅她散落在肩邊的秀發。

        她不冷不熱地輕笑一聲：“死不了怎么辦？”

        “宋導要是愿意陪我一晚，我就考慮考慮救你一命。”

        說著，抬手便要搭在她的肩膀上。

        一直站在走廊拐角處的姜行眼神陰沉得嚇人，見到那狗東西要上手，神經猛地一斷，抬腳就要進去。

        “咔嚓。”

        “碰！”

        骨頭翻折的聲音和重物倒地的聲音相繼響起，姜行將已經探出去的身子又退了回去。

        宋改卿一把握住張顯鐘那只不安分的手，用力一折，然后轉身彎腰一甩，給他來了一個干凈利索的過肩摔。

        張顯鐘的五官瞬間因疼痛扭曲在一起，卻硬生生地將痛叫吞了回去。他現在除了疼和憤怒，還有難以置信。他怎么也沒想到宋改卿竟然敢跟自己撕破臉，還是以如此的方式。

        宋改卿彎下身，毫不猶豫地伸出一只手掐住張顯鐘的脖子。

        她知道張顯鐘在這種場合不敢弄出動靜，下手自然沒留余地。

        “我現在沒心情跟你在這裝笑臉，”五指微微收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我就問你一件事，‘佛爺’是誰？”

        張顯鐘臉色一變，眼神狠辣：“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也沒聽說過這號人。”

        “宋改卿，我勸你趕緊松手，要不然別說投資了，老子他媽的出去弄死你！”

        她既然選擇和張顯鐘撕破臉，就沒打算在未來的日子再和他有生意上的往來。

        不過眼下畢竟是嚴叔的壽辰，她不能把張顯鐘逼得狗急跳墻。

        宋改卿松開手，又在張顯鐘驚恐交加的視線中，把剛才折斷的那節手腕又接了回去。

        直起身，拍了拍手，淡笑道：“不用謝。”

        宋改卿一走，張顯鐘立馬拿起手機撥給肖居：“媽的，給老子找人堵在她家——”

        話還沒說完，手機被人冷不丁地從掌心抽走。

        張顯鐘氣急攻心，扭頭就要怒罵，然而卻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愣在原地。

        “姜、姜少？”

        張顯鐘這會兒還摔在地上沒有站起來，背靠墻壁坐在地上。

        姜行像剛才宋改卿一樣半彎著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嘴角的笑意像是淬著劇毒，令人頭腳發麻，難以呼吸。

        “認識我？”他語氣溫和，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但在張顯鐘聽來仿佛是死神手中奪命的鎖鈴聲。

        不等他回答，姜行拿著手機拍打他的嘴巴，不輕不重的力道，不急不緩的節拍，每一下都顯得那般漫不經心，每一下卻都重重地砸在張顯鐘緊繃的神經上。

        “今天的事，爛在肚子里，”姜行目光陡然陰沉，“她，你碰不得，也不能碰。”

        “否則，下次再見，就是你爛在狗的肚子里。”

        張顯鐘哆嗦著身子，連連點頭。

        對這邊毫不知情的宋改卿喝完姜茶后，就又回到了宴會廳。

        她掃視一圈，看到不遠處穿的人模狗樣的林云。那人正舉杯和身邊幾位男性聊天，其中就有《告白》的投資商。

        宋改卿順手從路過的服務生的端盤里拿走一杯香檳，快步走了過去。

        林云一抬眼，就看到笑意溫柔的宋導正往這邊走來，嘴角的弧度頓了頓。

        “林總，好久不見。”

        她全然忽略林云的表情，和他打完招呼后，轉頭便和那幾位老總聊了起來。

        林云安靜地看著生意人之間極限拉扯，等那幾位老總辭別后，他才慢悠悠道：“我好歹身價幾十億，宋導不考慮考慮我？”

        宋改卿收好新到手的名片，抬眸：“林總太精明了，不好忽悠。”

        林云勾唇一笑，與她碰杯：“我權當是對我的夸獎了。”

        兩只玻璃杯碰撞，清脆的響音湮沒在人聲中。

        “你現在這個處境，別說投資了，一般人都不敢輕易用你，”林云抿一口酒，淡聲分析，“大家都清楚，網上那些人根本不關心喬凱然是怎么死的，他們在意的是‘宋改卿才是逼死喬凱然的惡人’，而不是他們。”

        她眼睫略垂，掩住眸中的情緒：“我知道。”

        林云象征性地嘆一口氣：“等吧，等警方公布調查結果，等熱度過去，你再買公關發通稿洗凈自己。”

        宋改卿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但這不是現在沒錢嗎？

        別說開機了，她現在連買通告的錢也拿不出來。

        “對了，”林云像是想起來了什么，道，“寧會初前幾天找到我說想簽我的公司。”

        宋改卿霧眉微動：“為什么？”

        “我找人打聽了下，”林云道，“前些時候因為一些事情和她的經紀人鬧翻了。”

        “一些事情”這四個字，林云故意咬音很重。

        正要問結果，林云的視線卻掠過宋改卿，看向她身后，眸光一亮：“姜少。”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宋改卿呼吸微頓，眨眼間，姜行已經走到她身邊。

        姜行現在不僅是娛樂圈里的姜老師，更是商業圈里科技龍頭ac公司的繼承人。

        “林總，”姜行碰杯，垂眸看向宋改卿，“宋導，好巧。”

        林云驚笑：“你們認識？”

        姜行唇動，正要說話，宋改卿先他一步，語氣平淡無波，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冷漠：“一面之緣，不熟。”

        她這話一出，林云的目光瞬間意味深長起來，不用猜她都清楚林云此刻在心中想的是什么。

        這兩人之間一定有貓膩，這么肥的大腿她竟然不抱？

        “那兩位先聊，我還有事，不打擾了。”

        她轉身要走，手腕卻被一股力量牽制住。

        宋改卿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那只白皙修長，節骨分明的手，抬頭假笑：“姜老師這是什么意思？”

        姜行仍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有個合作想和宋導聊一下。”

        話落，他微微偏過頭看向一邊看戲看的不亦說乎的林云，沒有說話。

        林云是個明白人，他立馬點頭道：“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宋改卿聲音微冷：“松手。”

        姜行十分自然地收回手，臉上絲毫沒有被人嫌棄的羞愧。

        手腕處還纏繞著余留的暖意，惹得她心情煩躁，連裝都懶得裝了：“如果是之前那個合作，免談。”

        姜行溫聲道：“不是。”

        “我這人庸俗，只喜歡錢多活少的合作，”宋改卿不耐煩地蹙起眉頭，“酬金低于一千萬，同樣免談。”

        一千萬。

        這個熟悉且殘忍的數字再次隔了十年被她說出來，依舊心痛難抑。

        她太了解姜行了，她也很清楚這三個字有多傷人，不僅是對姜行，對她亦是。

        血淋淋的傷口被揭開，姜行無聲地斂下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不過半秒，他又像沒事人一樣淡笑：“我想請你幫我拍一個日常紀錄片，一天一百萬，為期十天。”

        剛才姜行那轉瞬即逝的情緒變化，盡數落在她的眼中，她不由自主地收斂了些刻意的冷漠。

        見她沒說話，姜行繼續道：“我的粉絲受眾廣，粘度高，如果宋導接拍，我會在片頭和片尾署上你的名字，這樣可以為你刷一些好感，積累路人緣。”

        說實話，拋開其他的不談，這個合作對她來說是百利無一害的好事。

        “而且——”

        他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下來的話，我覺得還是找個沒人的地方談比較好。”

        宋改卿點頭。

        兩人來到二樓的露天陽臺，宋改卿雙手扶在雕花石欄上，淡聲道：“而且什么？”

        姜行拿出手機，從相冊中點開一張照片遞到她眼前。

        宋改卿的眼神倏地一暗。

        照片上的建筑物她認識，是喬凱然的私人公寓。喬凱然站在公寓門口，在他面前還站著一個男人。

        但只有背影。

        姜行收回手機，按滅屏幕：“這是喬凱然死的那晚拍的，宋導現在看到的只是視頻截圖。”

        宋改卿抬眸對上他那雙勾人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姜行輕笑：“如果宋導答應下來我提的合作，完整視頻就當是額外酬勞送給你。”

        “若我不答應呢？”

        “同樣送你。”

        他嗓音低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攜著溫柔飄入宋改卿的耳朵，眼神深沉繾綣，仿佛在說什么動人的情話。

        隱在暗處的十指微蜷，故作兇狠和冷漠的外殼悄無聲息地裂開一道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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