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芙珍說什么也想不通，濟北王妃為什么要對自己動殺機。斟酌片刻，她不由勸道：“這人是個燙手的山芋，你還是盡快把他交給衛家吧。就說昨晚要避人耳目，他又身受重傷，不得已把人帶來這里。”

        鳳宛則有些猶豫。“若是把他交給衛家、交給朝廷，濟北王夫婦身份特殊，為了皇家和慕容家的聲譽，他們極有可能把真相隱瞞下來。”

        鳳芙珍不是不懂她的擔憂，但在心中，這件事，或者任何事都不如鳳宛的安全重要。“有些事情只能順勢而為，你不能一個人與所有人為敵。”

        鳳宛憤憤道：“明明是所有人都在于我們為敵？”

        鳳芙珍語重心長，“你想要真相，但不能為了真相把自己也搭進去。”她回頭看昏迷中的隋英，“你從他這拿不到證據，那是個狠角色，肺都射穿了也一聲不吭。把他交出去，他的秘密自然有人會去問。”

        鳳宛的胸口起伏，腦子里亂糟糟的。鳳芙珍繼續勸，“真相很重要，但不如你重要。若是他們知道你隱藏了這么重要的一個人物，到時候你就說不清了，現在這個情形，我們不要讓事情變得更復雜。”

        看著姑姑關切的臉，把利弊關節又想了再三，鳳宛終于決心退讓。“好吧，我去找衛翎。”

        鳳芙珍松了口氣，“現在就去，免得夜長夢多。”

        “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他是個危險的人。”

        “他昏迷著，麻藥至少還有一兩個時辰才會失效。你去也無妨。不過我也要回柴大娘家取一副退燒藥，否則這人說不定又進鬼門關了。”

        “也好。”

        二人回到房中，用麻繩把隋英捆在桌面上，然后一起從書院中出來。鳳宛將姑姑送回柴大娘家門前。“我去找了衛翎，再回來接您。”

        鳳芙珍看了看天色，“事情緊急，你直接帶著衛翎去書院，過一會柳二郎就會來。我煎好藥請他陪我一起去書院。你一定把話說的圓轉些，不要讓官家和衛翎對你生了嫌隙。”

        鳳宛答應著，直奔寧遠侯府。

        ～～

        衛家兄弟都不在府中。此刻的京城，街面上雖然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

        衛川帶著一營兵馬已，將隱藏于市井的數個太子暗流據點一舉拿下。抓得抓、審得審，牢房中整個晚上都在鬼哭狼嚎。

        只可惜，錦繡胡同失蹤的白胡子老頭和大殺器“震天雷”依舊下落不明。似乎老頭帶著火藥切斷了與所有舊部的聯系。眼見后日就是譚祭之期，衛家兄弟不得不進宮回呈報搜查結果。

        衛府門房見來的是鳳宛，大吃一驚。世子不在，門房徑直回了衛夫人。

        這段日子，衛夫人對于兒子早出晚歸早就心生疑惑，只是衛翎每每哄著她。聽聞鳳宛求見，衛夫人讓宋嬤嬤把人接進后宅。

        鳳宛昔日曾經陪著父親來過寧遠侯府，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她心里著急，卻又不敢表露，見了衛夫人，還是穩穩當當跪拜下去。

        “夫人救命之恩，鳳宛和姑姑永世難忘。”

        衛夫人親自把她扶起來，見她一身玄色衣袍，作男子打扮，昔日明麗溫婉的臉上有了些風霜。衛夫人有些鼻酸，“你受委屈了，你姑姑還好么？”

        鳳宛淺笑，“姑姑還好，我也沒受什么罪，多虧夫人在太后面前說情。”

        衛夫人唏噓著，“太后娘娘慈悲，我不過遞了句話，宮里面還有位黃姑姑，說早年曾經受過你姑姑和姑父的恩惠，幫著從中斡旋。可見凡事皆有因果。你們家廣結善緣，危難之中才有人出手相助。”

        這些是鳳宛不曾知道的，她滿心感激，可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夫人，請恕鳳宛無禮。我有急事要見衛翎哥哥，他不在府上，可否請您派個人給他送信，或是帶我過去。”

        衛夫人遲疑片刻，“出了什么事？我一早聽聞他跟大川進宮了。”

        鳳宛起身，“那我去宮門口等他。我先告辭，改日和姑姑一起來拜謝您。”

        衛夫人臉上帶了幾分不自然，忐忑地問道：“這幾日我看衛翎早出晚歸，他是不是……是不是在作危險的事？”

        寧遠侯夫人格外寵愛幼子，為此跟丈夫也時常爭執，這件事京城勛貴盡人皆知。想來衛夫人不樂于見到衛翎涉險，鳳宛怕她擔心，又不知如何回應，猶豫著沒吱聲。

        衛夫人心里就更沒底了，“他是不是在法追查害死太傅的兇手？為鳳家翻案？”

        話已至此，鳳宛不能再推說不知，只好點了點頭，“是。”

        “我就知道……”衛夫人滿面都是焦慮，看了眼身旁侍立的宋嬤嬤。

        宋嬤嬤會意，起身帶著一眾服伺的丫鬟婆子退了下去。衛夫人沉吟半晌終于開口，“宛兒，這些話我原本不該說的，但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是話說出來對大家都有個交代。”

        鳳宛是多么聰慧，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想說什么。但依舊沉靜地等著。“夫人，您請說。”

        衛夫人的臉上漸漸漲得發紅，她拉起鳳宛的手。“你與衛翎曾有議親之舉，我們家上上下下都真心實意喜歡你的。但世事難料，眼下你們的婚事…”

        鳳宛的臉也變得通紅，她輕輕掙脫衛夫人的手，“夫人說的哪里話，我跟衛世子從無三書六禮，不過小時候大家湊趣罷了。鳳宛余生只有一個心愿，就是找出害我們的兇手。”

        衛夫人長嘆一聲，幾乎把擔憂二字寫在臉上了，“好孩子，你是有志氣的，可這才是我最擔心的。門第家勢都可不論，但我只有這一個兒子，我只求他安安穩穩，做個富貴閑人也罷。”

        鳳宛本來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但話真的從衛夫人口中說出，一瞬間她還是鼻子發酸，喉嚨脹痛，淚光在眼圈里打轉。她抿著嘴角，掩飾著失態，聲音里帶著輕顫。

        “夫人，我找衛世子并不是您想的那樣，是真的有件要緊的事情。這件事不只事關鳳家，也關系著衛伯父的安危。”

        衛夫人眼睛發直，身子都有些打晃，“侯爺？侯爺又出了什么事？”

        鳳宛趕忙扶住她，干脆利落地道：“是我失言了。衛侯沒事，聽說初戰告捷，只是京城里混入北燕間者，如今我來便是要說這件事。您放心，等這件事辦完，我絕不會再打擾他。”

        衛夫人深深看著她，她真的很喜歡鳳宛，行事干脆又有分寸，與自己兒子是天造地作的一對佳人，只嘆天意弄人，難成善果。既然把話說開，以鳳宛的自尊心，再不會與衛翎有牽扯。

        她對外面吩咐，“來人，立刻套車，送鳳姑娘去宮門。”

        ～～

        柴大娘的包子鋪里，鳳芙珍剛回來就被柴小禾纏住了。

        “鳳大夫，剛才在門口我聽見宛兒姐姐的聲音了，她怎得沒進來？”

        鳳芙珍有條不紊地在自己存著的藥材中翻檢，見她一臉好奇，只好應著，“她有急事，去找衛翎了。”

        柴小禾眼珠咕嚕嚕轉，“她昨晚都沒回來？”

        鳳芙珍把草藥放在壇子中，拿出藥杵，柴小禾連忙接在手中，一邊咚咚地搗，一邊試探著問，“你們清早去哪了？”

        柴大娘扛著半扇豬從外面進來，啪一聲扔在案板上，瞪了眼自己的閨女，“丫頭片子，別問東問西的。”

        鳳芙珍不在意地笑起來，“你這么關心宛兒，待她回來親口問問她。”

        “嗯，衛小山說，宛兒姐姐生了衛大哥的氣，都不理他了。”柴小禾幽幽嘆了口氣。“我覺得宛兒姐姐做的不對。衛大哥為了她忙前跑后，她不該背著人跟著什么慕容世子走了。”

        柴大娘正揮起手里的刀，咣當一聲，半個豬頭跟身體分了家，聽閨女說話沒頭沒腦，她怕鳳芙珍多心，斥道：“死丫頭片子，不好好干活，只會說嘴，人家衛小哥和宛兒在忙正經事，你知道什么？”

        鳳芙珍莞爾一笑，向她解釋，“宛兒昨晚上并非跟慕容世子在一處，衛翎做這些，也不單是為了宛兒。小禾，他們都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柴小禾還是有些不服氣，“我爹在世時候就說，人在江湖，義氣最要緊，人家對我好，我也要掏心掏肺地對人家好，這就是正確的事。”

        鳳芙珍接過搗碎的藥，用紗布包好，放在藥罐中，對她笑著，“我們小禾以后定然是個女俠。”

        柴大娘帶著憐惜和驕傲，打趣道：“包子女俠。”

        柴小禾倒是對這個稱謂很滿意，笑嘻嘻看自己的娘，“就叫包子女俠好了。”

        藥罐咕嘟咕嘟冒泡，鳳芙珍開始往外張望。柳二郎今日不知怎么沒來。

        “您這是給誰煎藥？”柴小禾問。

        “宛兒昨晚救了個受傷的人，等著我送藥過去，也不知柳二郎今日為何沒來，本想請他陪我一起去。”

        柴丫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我陪您去呀，這京城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鳳芙珍推辭，“不妨事，我再等等。”

        又等了一陣，藥煎好了，鳳芙珍把藥湯裝進葫蘆，站在院門口不住張望，隋英等著藥救命，柳二郎卻依舊沒有出現。

        柴大娘見她心急，笑了起來：“芙珍，我這野丫頭領個路，跑個腿，還是堪用的。你若是著急，就讓她陪著你。”

        鳳芙珍依舊搖頭，“那可是個厲害人物，雖然受傷昏迷，還是需要小心。”

        柴家母女都笑起來，“都昏迷了還怕什么。”

        柴小禾上前接過藥葫蘆，“鳳大夫，在下包子女俠柴小禾，這就護送您去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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