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開源縣人民醫(yī)院住院處的樓道里滿滿地充斥著尿味、體味、消毒水味，朱兵不由得用手捂著口鼻，但到了母親的病房門前時，他就把手放了下來。他先通過病房門上的那一小塊玻璃往里看了看，見母親閉著眼睡在病床上，姐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正靜靜地看著母親。
  朱兵輕輕地推門進去，姐姐馬上把食手指放在嘴上，對他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后站起來走到他跟前悄聲說：“剛睡著。”“該吃早飯了。”朱兵也低聲說。“醒了再吃吧。”姐姐還是不同意叫醒母親，“一會兒護士要來輸液。”“護士來了再說。”“那我上班去了。”“好吧。”可朱兵剛走到門口，就聽母親叫：“兵兵，你爸的事怎么樣了？”轉(zhuǎn)身回到母親床邊的朱兵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前些日他給父親捎進些衣物，父親捎出來的話也沒什么，就是幾句他在里邊挺好別掛念之類的話。“我爸爸說他在里邊挺好的。”朱兵只有這樣說了。“好啥？那里邊要是好，人們就都想進去住了。”
  朱兵和母親聊著聊著時間就過八點了，一旁的姐姐著急了，對他說：“你該上班了。”“不行我和單位請個假。”朱兵說。“別再請假了，你已經(jīng)請了太多的假了，快上班去吧。”母親催促著朱兵。“好，那我上班去了。”
  從醫(yī)院出來后，朱兵開車朝單位駛?cè)ィ�行到半路遇堵車，朱兵耐心地等著，往日一遇堵車他就心煩，現(xiàn)在他反而盼著堵車，這樣可以給他一個遲到的理由，當然這個理由領(lǐng)導不會認同，只用來安慰自己。
  自從父親被調(diào)查后，朱兵一出現(xiàn)在同事面前就感覺渾身不自在，雖然單位的同事盡量避免提及他的父親，但他還是感覺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他，好像在他身上隱藏了很多他父親腐敗的信息，就連他當初是如何進入開源縣市監(jiān)局工作的已經(jīng)有人開始質(zhì)疑了。當然，從人事檔案上看，他是城鎮(zhèn)退伍軍人，是被安置進開源縣市監(jiān)局的，但有人會說，為什么其他退伍軍人沒安置進來呢？
  平時堵車五分鐘就算時間長了，可今天堵了十分鐘了也不見前面有動靜，連懶得去上班的朱兵都感覺堵得時間太長了，他搖下車窗，見前車司機已經(jīng)從車上下來，他朝對方喊道：“前面什么情況？”“聽說殺人了。”對方笑著說。
  有那么一些人在聽到殺人放火或其他暴力事件時反而表現(xiàn)得興奮，早就盼這樣似的，好像生活太枯燥了需要點刺激。心理學家說人體內(nèi)有破壞潛能，所以人類戰(zhàn)爭不斷，而競技體育是化解這種破壞力的一種良性運動，想想競技體育的意義有多大啊，避免了多少戰(zhàn)爭。朱兵的破壞潛能基本都消耗在打沙袋上了，這是他從特種兵退伍回來唯一的釋放體能的方式。父親出事后，打沙袋就停了下來。
  聽說前面殺人了朱兵車下從車流的夾縫間穿過，見一個男子倒臥在血泊中，警車已呼嘯著開過來，“兩個男的互砍，一個死了一個跑了。”朱兵還想走近些看看就被驅(qū)離了。
  朱兵返回自己的車上，然后啟動汽車緩緩后退，從一個路口拐進了另一條路。不知為什么，看到殺人現(xiàn)場后朱兵感覺不那么煩躁了，往往一些突然發(fā)生的大事會讓人瞬間冷靜下來。當朱兵到達單位時，已經(jīng)是上午九點多了，朱兵從一樓辦公大廳走過，舉報中心的安小靜和他打了個招呼：“朱兵，有手機的舉報信息，我一會兒轉(zhuǎn)給你。”其實有沒有還是兩說，這是安小靜和朱兵打招呼的方式，總不能這么遲了還說一句“早啊”或“你媽媽好些沒”之類的話，后一句更不適合說，誰不知道朱兵媽媽的病是氣的？和別人話很少的安小靜卻很會變著法地和朱兵搭話。
  “好的，一會兒下來看看。”朱兵回了一句就往三樓走去，市場股辦公室在三樓。可他剛上了二樓就迎面遇上了蘇家興，盡管朱兵有意低下了頭，但蘇家興還是站住了，他對朱兵說：“朱兵，看考勤記錄你最近幾乎天天遲到。”“我媽住院了。”“我知道你媽住院，你可以請一段時間假專門照顧你媽，每天遲到影響很不好，這可是違反工作紀律！”“蘇局長！我違反了工作紀律你處分我好了！”朱兵聽了蘇家興的話卻一點都不接受。“你說的什么話？！”蘇家興很生氣，剛好辦公室主任鄭和平路過，看氣氛不對趕緊對蘇家興說：“蘇局長，有份緊急文件需要你簽閱一下，放你桌子上了。”蘇家興也知道鄭和平的用意，回了句“知道了。”然后很不滿意地看了朱兵一眼后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擺在桌子上的是一份省市監(jiān)局下發(fā)的在全省大力開展打擊非法傳銷活動的通知，一看又打擊傳銷蘇家興就皺起了眉頭，上次市監(jiān)人員在開源被傳銷人員打傷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蘇家興眼前了，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打擊傳銷？不挨打就算好的了。”
  蘇家興正要給高明強打電話，自己的手機卻響了，是陳巖的電話，陳巖在電話里聲音低沉地對蘇家興說：“蘇局長，你今天通知全局各業(yè)務(wù)科室工作人員明早七點在局里集合，要精明強干的。我們估計七點半就到了。”“陳局長有什么突發(fā)任務(wù)嗎？”蘇家興問。“現(xiàn)在不便說，你把人集中起來就行。”“哦，好吧。”蘇家興接了陳巖的電話后就立馬給副局長杜衛(wèi)萍打了電話，杜衛(wèi)萍來到蘇家興辦公室時，蘇家興說：“通知各業(yè)務(wù)科室的所有工作人員著制服，明早七點在局里集合。”“什么事？”杜衛(wèi)萍的反應(yīng)和蘇家興剛才的反應(yīng)一樣。“市局通知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明早把人集合起來就行。”“好吧！”杜衛(wèi)萍領(lǐng)任務(wù)后出去了。

  不一會兒，通知就下達到各科室，人們不知道有什么行動，但猜到一定是一個大行動，硬任務(wù)，不然不會這么保密。朱兵想這次行動一定和兇殺案有關(guān)！那邊殺了個人，這邊就緊急集合，能沒關(guān)系嗎？不過一說到集合，軍人出身的朱兵當即就來了精神。
  而在一百公里外的濱州，陳巖和智鵬程正在等著林遠山，林遠山前天請假回家看望母親，說今天上午返回局里。等到十點鐘的時候，陳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給林遠山打了個電話，林遠山在電話里說：“我的車已經(jīng)進院子里了。”
  從晉陽返回濱州的林遠山緊跑幾步來到陳巖辦公室，見智鵬程也在就知道有事，便問道：“什么事陳局長？”
  “先坐吧！”
  林遠山坐下來后，陳巖盯著林遠山說：“用到你的時候了。”
  林遠山還是一臉茫然，這時智鵬程說：“開源殺了個人。”
  林遠山聽后很是震驚。
  “一個傳銷人員把另一個傳銷人員殺了，還是堂兄弟。”智鵬程補充說。
  “不過這個事和咱們無關(guān)吧？”要在以前林遠山這個時候早就到達案發(fā)現(xiàn)場了，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有了這個資格，林遠山頓時感到一些失落。
  “就是因為這起案件，省市監(jiān)局已緊急下文，要求全省范圍內(nèi)打擊傳銷，說有一個1040工程，規(guī)模很大，波及十多個省份，這幫傳銷人員主要集中在開源縣。”
  “1040工程？”林遠山打斷智鵬程的話提了個問題。
  “1040工程是一個傳銷組織的名稱，這個傳銷組織打著國家的旗號，說什么開發(fā)第四經(jīng)濟區(qū)，搞活虛擬經(jīng)濟，現(xiàn)在傳銷團伙的洗腦方式越來越高大上了，都掛上國家戰(zhàn)略的大題目了，還有這種高智商的傳銷團伙發(fā)展下線也不再簡單粗暴了，他們不限制人身自由，不傷害人，而是開展親情攻勢，讓你乖乖地去，乖乖地聽他們的話，讓你一進門就能感到家庭的溫暖，感到集體的力量，那些被洗腦的人勸都勸不回。”
  林遠山在公安局時也辦過傳銷案，大多是有人被傳銷組織限制了人身自由或受到了傷害時他們才介入，至于現(xiàn)在這個傳銷組織打親情牌，不傷人、不控制人的傳銷模式他還沒接觸過。
  “明天稽查科的人全員出動，這次行動是拉網(wǎng)式的，要全面徹底地把傳銷組織從開源縣清除出去，把他們趕出濱州。”陳巖對林遠山說。
  “明早幾點出發(fā)？”林遠山問。
  “早晨五點鐘準時出發(fā)。”陳巖說。
  “好吧！”雖然林遠山對這么早行動有些吃驚，但只是點了點頭領(lǐng)了命令，來市監(jiān)局后還沒有這樣緊張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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