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小巷
安小靜是聽到孩子的哭聲才睜開眼睛的,她看到周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墻是白色的,窗簾是白色的,莫非這里是天堂?一個穿白衣的年輕姑娘抱著一個嬰兒給她看:
“你醒了?看看你的寶寶,多可愛。”
“我的寶寶?”
“對,你的寶寶,是個男孩。”
年輕姑娘把嬰兒放在她胸前,她感覺到嬰兒的心跳和她是同步的,嬰兒的呼吸是那么的熟悉,沒有錯,這是她的寶寶,她用手輕輕撫摸著這個小天使,眼睛從眼角流了出來。
吳東蘭出現的時候安小靜才真正回到現實中來,因為她看到吳東蘭就想起了朱兵,也想起了蓋在朱兵身上的那塊白色床單和床單上的鮮紅的血跡。
“朱兵在哪里?”安小靜問吳東蘭。
“朱兵受傷了,需要轉院治療。”吳東蘭向安小靜撒了一個謊。
“我要給他打個電話。”
“他現在還不能接電話。”
“我要去找他!”
安小靜掙扎著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吳東蘭趕緊又撒了一個謊:“朱兵進手術室了。”
接下來的幾天吳東蘭主要負責向安小靜撒謊,當她實在編不出任何謊言的時候只好對安小靜說朱兵在重癥監護室里。
“他要在里邊待多長時間?”
“醫生說估計得一個月。”
至于朱兵的傷情,吳東蘭對安小靜說是一場車禍造成的,還說肇事者在逃,警察正在追捕。
而一周過去后警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這讓林遠山徹夜難眠。
案發現場是一個只有一米寬的小巷,這條小巷窄卻長,屬于舊城改造范圍,小巷內的居民已全部遷移,小巷周圍十一萬平方米的地皮已被江漢集團投標買下,林遠山看到大片的房屋已被推倒,只有朱兵倒下的那條小巷的房屋沒有被推倒,而朱兵習慣從這里穿過是因為這條小巷是他回家的捷徑,也是他走了二十多年的老路。
朱兵曾和王欣說過,他小的時候幾乎每天在這條小巷里玩,小巷里有好多四合院,有時一個小伙伴藏起來他們用整整一天的時候都找不到,有一次朱兵跑進一個三進式的大院里,爬到后院一個無人居住的閣樓上,看到一對用鐵鏈鎖起來的木門中間留有縫隙,瘦小的朱兵竟然從門縫中間鉆了進去,可當他鉆進去后就害怕了,里邊有一張被塵土覆蓋的長桌,長桌上擺著幾十個靈牌,靈牌前的香爐早已熄滅,屋頂的大梁上掛滿了蛛絲。
朱兵從未到過如此寂靜的地方,一丁點聲音也沒有,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他甚至都不敢輕易走動,感覺他只要走動一步屋子就要坍塌下來似的。朱兵費了好大勁要鉆出去,但無論他調換哪個角度他都鉆不出去了,好像他的身子變粗了一點,也好像門縫又窄了一點,這個朱兵沒有預料到的突發情況令朱兵內心充滿了恐懼,他大著膽子喊了一聲,院子里的枯樹上突然飛起兩只烏鴉,而當烏鴉飛走后院子里又沒有了聲音,這個時候他心跳的聲音開始放大,就像他的胸腔是一個擴音器一樣。
后來朱兵哭過叫過,但所有的辦法都沒有用,他看著天一點點暗了下來,直到門縫外的那棵枯樹在他面前消失,對面的屋角也慢慢消失了,好像有一個巨人給這世界倒了一桶墨汁,天地間什么都看不見了,甚至連他自己都看不見了。小小的朱兵體驗到當恐懼達到極限也就不恐懼了,他感覺他和整個世界都已進入一個黑洞,已不復存在。
朱安起一開始是一個人在大街小巷尋找朱兵,后來他叫了幾個親友一起尋找,找到半夜就有警察參與進來了,一群人一直到天亮才在那個被人遺忘的祠堂里找到朱兵,而當時朱兵睡得正香。發生這件驚天動地的事后,朱安起對朱兵的管教嚴厲起來,放學后限定朱兵二十分鐘內回到家中。而多少年來朱兵總對那間祠堂特別好奇,總想知道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都是誰。他對王欣說,再了不起的人也會消失,也有撤退的一天。
而現在令王欣不停地痛哭的是,朱兵居然這么早就撤退了,突然不告而別。
警方的尸檢報告顯示朱兵是貫穿性槍傷,一槍致命,子彈直接穿過了朱兵的心臟。警方在現場一直沒找到那顆子彈,現場除了幾道零亂的自行車輪胎印和一灘朱兵留下的血跡外,在這個沒有監控的拆遷區,警方一直沒有提取到任何其他物證。
王欣說當晚他和朱兵把從華庭小區提取到的水泥和鋼筋樣品送回單位后他倆就分開了,朱兵還是騎著他的那輛半舊自行車離開單位的,走前朱兵還說第二天要把樣品送到質量檢驗中心去。
一周后林遠山已是第七次來到案發現場,昨晚剛下過一場雪,原有的痕跡都已被白雪覆蓋,林遠山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腳印。林遠山一直在尋找那顆射穿朱兵身體的子彈,林遠山相信那顆子彈一定還在現場,可能嵌在某一個斷壁間,也可能遁入土層下,林遠山知道如果不在年前找到那顆罪惡的子彈,開春后待肖漢地產的挖掘機進場后,這個案件將成為懸案,朱兵將死無對證。
林遠山來到朱兵倒下的地方,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把地面上的雪除去,他看到了雪層下暗紅色的泥土,林遠山想用手摸一下這塊被朱兵染紅的泥土,但他又把手縮回去了,他感覺這塊泥土就是朱兵血肉模糊的脊背,很可能一碰就會痛就會再次流出新鮮的血液來。
朱兵是面朝下趴在地上的,說明子彈來自背后,地面上沒有拖動的痕跡,說明朱兵倒下后就沒再起來。林遠山猜測兇器應該是一把穿透力強的54式手槍,且是貼身射擊,所以槍擊的聲音不大,能做到這一步的人應該是跟蹤朱兵多時了。
下一場雪也好,可以讓眼睛干凈起來,可以讓人靜下來,他知道那顆子彈就在他附近,之所以看不到是他的心太亂,他需要像白雪覆蓋大地一樣把近幾天的思緒清空,他需要從頭思考這個案子——
朱兵是在騎行途中被子彈貼身擊中的,那么兇手也處在一個和朱兵同向同速的騎行當中,因這個小巷的寬度是無法通過一輛汽車的;兇手不可能騎摩托車,摩托車的響聲會吸引朱兵的注意力,所以兇手也一定騎著一輛自行車。54式手槍的射程只有50米,子彈穿過朱兵的身體后射程不會超過二十米,也就是說那顆子彈就在前方二十米范圍內!
二十米內沒有建筑物,前方五米遠的地面上有一個建筑垃圾堆起的土石堆,林遠山突然有了力量,他開始瘋狂地徒手挖掘那堆土石,從早晨一直挖到下午,當陽光開始傾斜,當他的影子一點點被拉長的時候,林遠山已經把土石堆掏去一半,就在光線暗下來的時候,林遠山的手指突然觸碰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他把浮土吹去,一截黃銅色的子彈頭露了出來,林遠山的心臟開始怦怦地跳起來,他先用手機給這顆子彈拍了張照片,然后到大路上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公安局而去。
前幾日公安局局長尹力就已告訴林遠山這個案件已被列為部級督辦案件,省公安廳的人已經來到開源,而當林遠山帶著那顆子彈來到公安局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到省公安廳督辦此案的負責人正是馬一超。
馬一超已經有五年沒有見過林遠山了,當林遠山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已經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曾與他并肩作戰的戰友。林遠山穿著一件拉鏈式的休閑裝,頭發已半白,人雖然不胖不瘦,但臉上已多了好幾道歲月的刻痕,此時的林遠山看起來更像一個鄉村干部。
但當林遠山展開手掌時,馬一超的眼睛變直了。
“遠山,你還是那么厲害!”
馬一超用鑷子夾起這顆子彈,放在距他眼睛20cm處仔細觀察起來,他看到子彈表面還有殘留物,當即把子彈交給另一個警察。
“馬上化驗一下,看看上面有沒有人體組織。”
看到子彈被送去檢驗林遠山悄悄握緊了拳頭,他知道事情已經離真相近了一步,他堅信這顆子彈就是殺死朱兵的那一顆。
“遠山,別站著,坐!”
馬一超招呼林遠山坐下,并讓旁邊的警員給林遠山倒了一杯水。
“遠山,我看你是干什么也離不了老本行,我們的人對現場進行了上百次搜查也沒找到這枚子彈,想不到你隨便一挖就給挖出來了。”
“一超,朱兵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一定要幫我把兇手找到。”林遠山說這句話時眼睛紅紅的。
“遠山,這不叫幫,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我會盡力的,相信我。”
馬一超拍了拍林遠山的肩膀。
“一超,我相信你,說實話,我剛才一看到你就有信心了。”
其他警員都離開后馬一超和林遠山聊起了過往,當馬一超知道林遠山和徐藝暢已是離異狀態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怪林遠山沒有好好珍惜徐藝暢,林遠山點頭承認,說他自己對不住他生命中所有的女人,馬一超聽了笑著問林遠山生命中有多少女人,林遠山則苦笑了一下,說母親和女兒也是他生命中的女人,母親離世前他不能盡孝,女兒他也照顧不好,馬一超最后說,如果林遠山不離開公安部門說不定現在他們還在一起并肩作戰,林遠山點點頭,說他是一個無法把握自己命運的人,總是不知道自己明天將會在哪里。
尹力進來的時候林遠山起身告辭,尹力留林遠山一起吃飯,林遠山擺擺手婉拒了,說還要接女兒放學,說完林遠山離開了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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