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明月高懸。

孤光中自是帶著些許冷意。

未央宮，乾清殿外，前些日子修了一座新的閣樓，被蘇武命名為永壽閣，一眾甲士護衛在四方。

永壽閣的頂樓，此時只有蘇綰與蘇武兩個人在。

蘇武站立在欄桿旁，背負著雙手，看著滿天繁星。

而蘇綰則低垂著頭，立于他的身后，默然不語。

兩人的氣氛有些沉默。

“朕昨日詢問了暗衛的消息，你所說的吳信，已經在來洛陽的路上了。“

看著天上的繁星，蘇武打破了這沉默的氛圍。

聞言，蘇綰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說什么，依舊沉默著。

“根據消息，是經歷了一番打斗。”

“所以以他的性格來說，不會對你有什么好印象，甚至還會記恨你。”

沒有聽到蘇綰的回復，蘇武也沒在意。

而是自顧自的說著，語氣平淡，似乎是在提醒著什么。

“這是兒臣的錯，是兒臣沒有吩咐清楚，才導致了這個后果。”

聽到吳信二字，蘇綰低垂著頭的神情下，有一瞬間的恍惚。

“唉…”

蘇武嘆了一口氣，收回了看著繁星的目光，隨即就轉過了身。

“你明白朕的意思，可你依舊在維護他。”

聞言，蘇綰的頭低的更低了。

“明明朕從芷若的口中得知的情況是他對你并不怎么好？”

蘇武盯視著自己最喜愛的女兒，心中有些恨鐵不成鋼。

但作為大周的天子，習慣性的掩蓋自己的喜怒，使得他的臉色并未有多大的變化，語氣也依舊保持著平淡，讓蘇綰摸不清他的心思。

可雖然摸不清自己父王的心思，但面對蘇武的詢問，蘇綰還是不得不回答。

畢竟她明白，自己的回答關系到自己父王對于吳信的處置。

殺，是肯定不會殺的。

因為她明白，有著蘇婉清在，父王頂多把吳信和她一塊囚禁至死。

但…

她不想那樣。

先不說自己妹妹。

光對于吳信，她現在的感情都屬實有些復雜。

她不理解這種感覺。

似喜似恨。

不過，雖然不理解。

但在記憶里，當時的大周也確實被他振興了。

所聞所見，無一不在告訴自己。

百姓們生活比起自己治下時，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這不就是自己需要的嗎？

更何況，歸根結底的源頭，也只是因為自己與蘇婉清的個人恩怨引發的。

處事要公允，不可感情用事。

想到這里，為自己找了理由的蘇綰便動了動嘴低聲道：“其實一開始只是…婉清的原因…”

“好了。”

蘇武擺了擺手，制止了蘇綰的言語。

“你為婉清做的已經夠多了，是她自己不滿意，執迷不悟的把問題壓在你的頭上。”

“朕很明白。”

蘇武頓了一頓，才續道：

“所以朕這次主要召你來的原因，還是希望你跟朕說說你心里的感受。”

“這次我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是以父親的身份詢問你。”

蘇武一字一句，回想著吳信的所作所為，眼眸之中閃過一絲殺機，但很快又被深深的無奈所掩埋。

做皇帝難，做父親更難。

自己大女兒與二女兒的恩怨他豈能不知。

他曾經也找過無數種方法，試圖讓她們重歸于好。

但在蘇婉清那乖張的性格下，根本一點進展沒有。

反倒自己被氣了個半死。

他明白，這是心病。

無奈之下，只得聽之任之。

而這次也一樣，本想詢問自己的女兒看法，只要她稍微露出一點不滿，他都會幫她出一口氣。

可在如今閱歷極高的他看來，怕不是…

仿佛想到了什么，蘇武臉色陰晴不定。

因為這是作為一個父親最深的痛。

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的養大的。

現在卻全部都向著外人。

他感覺自己簡直都要忍不住心中的殺意了。

可聽著蘇綰的回答，他能有什么辦法？

只能把殺心憋了回去，身心俱疲。

“他做皇帝做的不錯。”

蘇綰猶豫了一下，開口道。

“大周也在他手上延續了下去，百姓安居樂業，有所衣，有所食…”

“你的意思是朕做的不好？”

蘇武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那不可名狀的心情。

“而且朕詢問的是你心里的感受，是你覺得自己過的怎么樣，不是吳信做的多好！！”

蘇武面色難看，語氣嚴厲。

蘇武突然大了數倍的嚴厲聲音，令蘇綰心里有點迷茫，聲音又下意識低了幾分：

“兒臣…不知道。”

“呼——”

長風呼嘯，從永壽閣頂樓吹過。

你何時才能長大啊。

蘇武看著自己女兒如此不爭氣的樣子，在回想著三女兒跟自己所說，她和吳信有魄力一起把自己軟禁一事，而后在對比面前依舊恭順、軟弱的蘇綰。

心中不禁多了幾分失望。

不過雖然心中失望，但良久之后，蘇武最終還是長嘆了一口氣，沒再多言，而是選擇邁步離開。

身影交錯間，蘇武腳步一頓，緩聲開口道：“早些回去休息吧。”

“還有一會離開的時候，朕吩咐了人給你取一件袍子加上，夜里風大，莫要染了風寒。”

說罷，也未等蘇綰回答，便繼續邁步離開。

“是…”

聽著身后逐漸消失的腳步聲，蘇綰應了一聲，隨即便有些恍惚的走到了不遠處的席子上坐下，看向了滿天的繁星。

如果是以前，也許父王剛說不久，自己就會直接選擇回府吧？

看著繁星，蘇綰迷茫的想著。

但現在的她實在是有些不想回。

她想吹吹風，讓自己理一理自己這兩天以來雜亂的思緒。

夜風輕拂，帶著幾分涼意。

同時也將蘇綰的思緒全部吹進了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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