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殿中，在吳信那高昂的聲音落下后不久。

蘇武便一言不發(fā)的重新坐于丹椅之上。

隨即又示意吳信向著一名甲士搬來放在他案桌旁的椅子上坐去。

盡管蘇武的表情依舊沒有多少波動，也沒對吳信話語進行答復，讓人難以揣摩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但蘇武的表示，還是讓吳信明白了此時的他已經通過了考驗。

更何況吳信就算再傻，也明白蘇武雖然沒說，但既然敢讓自己靠他那么近，其實也是一種表態(tài)。

在給自己透露出他已經完全信任自己的意思。

畢竟這距離，他最多兩秒就可以擰下蘇武的狗頭。

“說說你的社稷之計吧。”

待吳信入座后，蘇武又毫無征兆的淡然開口。

這也讓剛入座的吳信臉色登時就一囧。

因為他有個雞毛社稷之計啊。

說到底，他前面說的在天花亂墜。

其實真實目的也就跟蘇武之前說的差不多，完全就是為了茍活。

只是用語言粉飾了一下，免得太丟人罷了。

不過蘇武既然發(fā)問了，那他肯定還是要回的。

畢竟他也隱約感覺到了蘇武其實大概有一種岳父在考察女婿的心思。

不過為了讓自己真正放心下來，吳信還是先觀察了一下蘇武的表情。

在發(fā)現他只是瞇著眼睛靠在丹椅上，一副懶得看自己，好似在等自己回復的樣子后，才輕咳一聲，再次叫了句：

“岳父。”

“…”

聞言，蘇武沉默了一會，放在兩側椅把上的手明顯用力了些，不過最終還是勉強應了一聲。

“嗯。”

話語既落，氣氛就此變得尷尬了起來。

畢竟吳信雖然得到了滿意的答復，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承認。

可你讓他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想出一個社稷之計，那還是太為難他了。

兩人就這么沉默的坐著。

一人瞪著眼睛看著，面露思索。

一人瞇著眼睛等著。

片刻后。

蘇武嘆了一口氣，睜開了眼，重新朝吳信看去。

看來朕還是對他抱有太大期待了。

本以為他會給自己一個驚喜，沒想到最后還是給朕搞得無語。

想到這，剛剛因為吳信一番發(fā)言，而對他有了些許滿意的蘇武又感覺吳信突然面目可憎了起來。

這也能配的上朕的女兒？

真是大白菜給豬拱了。

蘇武心里不平衡，再次浮現出怒火。

“你剛剛和朕說了什么？就忘了？”

盯著注意到自己視線，臉上露出尷尬之色的吳信，蘇武眼眸之中明顯閃過不滿意。

“這個倒沒有，只是…我還在想。”

聞言，吳信輕咳一聲，語氣有些心虛。

他當然知道蘇武的意思。

其實說白了就是想聽聽自己有什么好的國策，能改變大周，亦或者打壓世家。

可前一秒他還滿腦子該怎么活下來，下一秒就讓他想，他就算是神仙也來不及想這么快啊。

他已經很努力的在動腦子了。

所以至少再給點時間吧？

“你對于大周現在的情況怎么看？”

對于吳信的回答，蘇武眉頭微皺，但還是收斂了眼中的不滿與心中的怒火。

他當然也明白自己確實太過于為難吳信了。

可…就是忍不住。

“快亡國了吧。”

吳信回想了一下從涼州來洛陽所見的場景，脫口而出。

“涼州至洛陽而來，所見皆為災民，所聞皆是人相食之慘事，哀鴻遍野。”

“君本該以民為本，可如今民怨四起，這是岳父失德的表現。”

“再加上路途聽聞，知岳父您常喜歡修建宮殿，還厭惡向您諫言的大臣，使得忠心的大臣不敢進言。”

“君不仁，臣卻不敢言，反倒縱容其下斂財，謀取權勢，如此種種百姓馬上揭竿而起，亡了也不奇…”

吳信閉上了嘴，因為他看到蘇武越發(fā)陰沉的臉色。

“沒事，你說的對，繼續(xù)說。”

雖然對吳信的如此直言不諱的“罵自己”感到些許惱怒，但蘇武卻并未真正的生氣。

因為他對于天下的情況很了解，明白吳信說的是對的。

而且他也確實好奇吳信的看法，好奇一個能讓大周振興，甚至開創(chuàng)盛世帝王的個人想法。

看到蘇武確實沒有生氣，吳信猶豫了一下，又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言語，繼續(xù)道：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可岳父卻是以世家治天下。”

“這是背道而馳的行為。”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蘇武心中微動，眼中一絲精光閃過，但他并未打斷吳信說的話，而是繼續(xù)靜靜聽著。

“從我個人與秦王的交流中，我明白陛下對她的教導是以讓出部分利益、權利去得到他們的效忠。”

“這也許有用，但永遠不是對的。”

“他們當然會忠誠于給他們權利，給他們利益，給他們地位的天子。”

“可…這樣的天子可以有很多，只要是誰能給他們更大的權利、更大的利益、更高的地位，那么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把忠心獻給新的天子。”

“哦？”

雖然對于吳信這一番說詞，使得蘇武對吳信的認知更深了幾分，甚至心中的評價也再次上升。

但他還是得反駁一下。

因為吳信的思想可以說是完全與主流不同。

世家，才握有資源。

才能讀書寫字。

才可以治理國家。

而百姓…愚昧無知，大字不識一個，還容易被有心人煽動，很難讓他想象如何治國。

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可照你這么言，朕不用世家治國，難道還用愚昧無知的百姓？”

蘇武雖面無表情，但眼睛卻直直的盯著吳信，好似對于吳信的觀點覺得可笑。

“他們也可以受教育。”

但吳信不卑不亢，毫不退讓。

“呵…那你覺得這需要多久？”

蘇武嗤笑一聲。

“很久，很久。”

說到這，吳信頓了頓，眼神卻越發(fā)認真。

“可岳父…”

“您如果想破后而立，對世家動手的話，那么小婿倒是希望您永遠不要小看百姓的力量。”

“他們雖愚昧無知，容易被蠱惑，但他們還是可以分辨的出誰才是對他們真正好的人。”

“他們雖沒有世家富有，也沒有他們懂治理國家，但他們才是天下的主人，他們只是缺少一個機會。”

“他們遠遠比世家更忠誠。”

“萬千民眾之力，亦可使江河倒流，亦可移山平岳，亦可改天換地！”

說罷，吳信面色肅然，猛地起身，右手握拳，重重砸在了案桌之上。

“如若不然…”

“那信安能以血補天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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