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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搖搖晃晃的人影,竹榻吱吱呀呀,薛夜來仰面躺在竹榻上,兩手十指用力張開又用力彎曲,用力張開又用力彎曲……

陽光從高墻上的小窗戶照進來,日花晃著她的眼,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后槽牙咬得緊緊的,忍著身上的不適,過濾掉耳邊下流的調(diào)笑,薛夜來知道該怎樣恰到好處地微微蹙眉,心里數(shù)著數(shù),算準時間,恰到好處地泄露出兩聲細碎的呻吟。

“……心肝兒……寶貝兒……真他/娘的帶勁兒……”,那雙烙鐵一樣的手掐得薛夜來生疼,她聽著壓身上的人夾雜在污言穢語中帶著粗喘的調(diào)笑,按部就班數(shù)著拍子,什么時候該出聲,什么時候該顫動,薛夜來心里都有數(shù),眼中一片清明。

以過往經(jīng)歷來說,薛夜來覺著,許郎官實在是一位好嫖/客,雖然他一樣粗暴下流,但人家是個正常人,沒什么特殊嗜好,自己不需要做太惡心的事,只需要扮演一個暫時沉淪于肉/欲中的風(fēng)塵女子。

這于她而言實在不應(yīng)該是難事,薛夜來卻怎么也按不住心頭的酸澀。世間的事,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薛夜來想,若是十二年前,還沒來到待月樓的自己遇見許郎官,一定會開開心心地叫得更賣力些,酸澀?酸澀個/屁,挨客人一頓抽還要像狗一樣爬過去給人舔/腳她薛夜來也不是沒經(jīng)歷過,那又有什么呢,要緊的是先活著。

尋花問柳且往他處,沐露梳風(fēng)方入斯門……姊姊,玉姊姊,壞兔子,銀兔兒……還有……于……

薛夜來心頭一陣陣酸軟,默默咀嚼著這串名字,她能聽到自己咬緊牙關(guān)輕微的咯咯聲。不過賣個身而已,換得眼下活命,實在是再劃算不過的一筆買賣。薛夜來有些想嘲笑自己,受人蔭護十二年,自以為依舊無堅不摧,幾曾想竟早已變得這般矯情又脆弱。

“賤骨頭,你躲什么躲怕什么怕?好好學(xué)著點,老娘告訴你,你以后也是這樣的命”,阿娘每次接完客,都要氣不打一處來地伸手擰薛夜來的胳膊腿,把她擰得身上一塊又一塊青青紫紫的,像個小梅花鹿,“都怨你那死鬼爹,一個軍頭幫什么侯爺說話,人家侯爺死了好歹享過福,他死了他有個屁!累得老婆閨女不人不鬼的……”

她那時候年紀太小了,薛夜來記得,不過四五歲,跟著阿娘待在遼西的窯子里,窯子的老鴇是一個干瘦的婦人,嫌薛夜來年紀小礙事,三天兩頭要攆她走,回回阿娘都把她按在懷里,歇斯底里地撒潑:

“死淫/婦,我賣肉,你分錢,咱們?nèi)唛_,你拿了錢就少他/媽的逼逼賴賴,我閨女使的是我的賣身錢,又沒吃你的飯!都是婊/子,你想拿捏老娘?做你娘的春秋大夢!你都老得賣不出去了,還不是靠著老娘!你敢攆她走,老娘就敢攪黃你這破攤子!”

老鴇次次跟阿娘對罵都敗下陣來,阿娘拎著薛夜來的袖子,推搡她回娘倆住的那間破土房里,把薛夜來往床下一推,她自己就在那張薄木板床上一個又一個地接客。

阿娘長得漂亮,人又放得開,嬉笑怒罵葷素不忌,生意很好,上到六七十牙都沒了,一步一哆嗦的老頭子,下到尚未束發(fā),說句葷話都臉紅的童男子,阿娘總能笑臉相迎,只一條,進門先給錢,若有那講價的賒賬的,阿娘也不罵,只陰陽怪氣地刺他們:

“哎喲,爺,瞧您是個好漢呢,總不會連我們的賣肉錢都想賴吧?便是嫖不起,來了就是客,您明說了,幾個銅板溫兩盞酒,我陪您干嘮兩句,您過過嘴癮也成吶~”

客人們被阿娘一激,有人就少不得把錢袋子拍出來了。阿娘才是真豪杰呢,豁得出去,能屈能伸,薛夜來想著,又有些想笑,配合著身上的男人悠揚曲折地叫了兩聲。

阿娘在時薛夜來還是個小團子,比銀兔兒剛來時還小,縮在破竹榻下,聽著阿娘跟各色嫖客顛鸞倒鳳,薛夜來捂住小耳朵,那些淫辭浪語還是風(fēng)一樣往她的耳朵里灌。

心腸好的客人愿意給薛夜來幾枚銅錢買零嘴,阿娘就打蛇隨棍上,故作嬌弱地抹淚嘆息地哭訴,多少總能哭多幾個錢;猥瑣的客人饜足之后,總愛裝模作樣地說早晚拯救她們娘倆出苦海的屁話,阿娘就故作歡喜地招呼薛夜來過來叫爹,哄他們開心了,也充面子賞幾個子兒;便是來了那起子愛作踐人的客人,阿娘學(xué)狗叫挨鞭子,叫人家抽耳光抽得臉高高腫起來,阿娘總能說出妥貼的話,讓客人拿出銅板往她頭上砸。

薛夜來看見阿娘一身傷總要哭,她一哭就挨阿娘的大嘴巴子:“哭什么哭?人家命好才有臉哭呢,你賤命一條也配哭?娘的肉給你吃,娘的血給你喝,你還嚎什么喪?”

無論阿娘怎么打怎么罵,薛夜來總是乖乖不聲不響不回嘴的,等阿娘消了委屈,就摟著薛夜來睡覺,阿娘懷里很暖和,阿娘一下一下拍著她,翻來覆去只是說:

“阿夜,你記住了,再怎么著也得活下去,身可以賣,臉可以丟,命一定得要。”

身上的許郎官動作越發(fā)孟浪,丑態(tài)百出,薛夜來卻恍若未覺,只是突然嘆息,阿娘那話,也不曉得是說給薛夜來聽的,還是說給阿娘自己聽的。

日華綽約,人影輕搖,許郎官的喘息越來越重,薛夜來適時回過神來,用一種恰到好處的嬌嗲媚叫給這次交易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寶貝兒,給你的傷藥用完了沒有?身上的傷還疼不疼?”

姓許的實在算個好客人,他自己滿足后總能跟她溫言軟語兩句,薛夜來軟軟依偎在他懷里,像極了一個軟弱又故作堅強的女子,她微微勾起嘴角,睜大眼睛,扯出一個楚楚可憐的微笑,聲音也故意壓低了兩分:

“許郎放心,藥還有的呢,那傷藥金貴得很,我省著些用,你不必再替我費心”,她說到這里,睜大了眼睛看著身邊的男人,還是淺淺地笑著,努力給姓許的灌迷魂湯。薛夜來眨巴眨巴眼睛,就有淚光點點,卻一滴眼淚沒掉,只是淺笑,“你待我,實在是太好了,我這心里……”

話說到這,薛夜來的聲音就越來越小,也不說完,只留一聲嘆息。

“胡鬧。傷藥也能省著用?你這皮嬌肉嫩的,不好好用藥,留疤了怎么辦呢”,許郎官一聽就不樂意了,狎昵地輕輕捏了一下薛夜來的耳朵,“你也忒看不起老子了。一點藥算什么?老子要連這點東西都要你來省著用,老子也是白活了。”

這算不算家學(xué)淵源呢?薛夜來竟有些得意,這可是自己的拿手絕活呢,要是于死狗知道了,他不知道會說什么,他大抵會夸她的,薛夜來知道,他那個人,于三,他——

現(xiàn)在不是想他的時候。薛夜來學(xué)著楊纖月日常搖頭晃腦的樣子輕輕晃了一下頭,想把于三晃出去,阿夜,阿夜,你有要緊事做呢。

許郎官取了傷藥,親自幫薛夜來給后背的鞭傷上藥,薛夜來趴在竹榻上,咬著唇,壓低了聲音,偶爾吐出一聲呻吟就壓下去,看起來實在是堅強又懂事,許郎官嘆著氣,手上的動作又輕了些:

“你說說你,這么柔弱的一個人兒,怎么就攪進了這種事里……唉,等這里的事了了,我跟宣撫使大人求個人情,帶你回金陵去。我在外面有個三進的宅子,正好給你住著,我等著你給我煮茶喝呢。”

男人在床上說的話,誰當(dāng)真誰傻子,再說了,就算他是說真的又如何呢?她要永遠留在潯陽城,潯陽城是她的家,等她把該做的事做了,她就永遠留在潯陽城……薛夜來這樣想,又一次扯出了她的招牌微笑,很溫柔地看著許郎官:

“你又說傻話了……且不說宣撫使大人不肯饒我,便是大人開恩饒我,我一個黥面之人跟著你,你不怕人家笑話,我還怕誤你前程呢。”

薛夜來側(cè)著頭,正好讓許郎官能看清她額角上被死太監(jiān)刺下的那四個字。她知道自己此刻含淚微笑,惹人憐愛得很,嘖,自己真是太厲害了,她在心里給自己鼓氣,繼續(xù)給許郎官的迷魂湯加大劑量:

“我那日開口求你,是因為宣撫使說要讓獄里所有人都……我實在太害怕了……”

她說到此處渾身輕顫,連上下牙都按著身體的節(jié)奏輕輕碰在一起:“虧得你仁義,我心里……唉……你這樣好的人,若真被我?guī)Ю哿耍摇?br />
咬了咬唇,薛夜來的聲音帶上了一點點似有若無的哭腔:“我對不住你,我那日不該求你的。”

許郎官一個動不動拔刀的莽漢哪里受得了這么一份超豪華的迷魂湯,他把薛夜來攬在懷里,心疼地撫上她的額角,愛憐地親了親她的頭發(fā),溫聲安慰:

“疼嗎?沒事的,等帶你回金陵,老子讓人取了玉碾成粉,敷一陣就好了。宣撫使大人,大人脾氣是有些急……不怕的,你好好跟我說說,你是怎么做的昆吾衛(wèi)密探,又怎么扯上鎮(zhèn)南王的?”

薛夜來就等著他問這個呢,腹中的稿子早已改了一遍又一遍,薛夜來咬著唇,片刻沉吟中,已把終稿在心中又過了一遍,可以了,可以了……薛夜來蹙起眉,看著許郎官:

“唉,你既問了……唉……也是我自己命不好了。我爹娘死得早,二十多年前,大雪天的,我快凍死的時候,趕巧遇見司宮臺的幾位內(nèi)監(jiān)大人帶著昆吾衛(wèi)去巡邊,就這么機緣巧合被撿回去養(yǎng)著,到了十三歲,就進了金陵的行院,給昆吾衛(wèi)探聽消息。”

這些全是真話,薛夜來只是故意略過其中的萬般艱辛,許郎官聽著,臉上卻浮現(xiàn)出了然的神色來:“遭了有些罪吧?”

薛夜來淺淺地笑,只是搖頭:“哪里算得上遭罪,這是救命之恩,撫養(yǎng)之恩,我拿命報答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
“十二年前,督公大人聽聞待月樓在潯陽風(fēng)頭極盛,又有傳言說,待月樓的玉大娘子舊日與鎮(zhèn)南王有私情,可巧當(dāng)時待月樓起家三年,歌姬有念奴,琵琶有三娘,玉大娘子正遍尋最上等的舞姬,彼時我旋舞跳得也算有幾分名聲,就把我派來了。”

“心肝兒,你也忒老實,這般謙虛做什么?不是有幾分名聲,是很有名聲”,許郎官笑著親了親薛夜來的臉頰,“我那時還沒當(dāng)差呢,因著去看你跳舞,新婚夫人跟我爹娘告狀,叫我挨了好一頓打。”

薛夜來的眼睛立刻就亮晶晶的,抿著唇,側(cè)著臉微微低頭,扮出幾分羞澀:“……你竟看過我跳舞……”

半真半假真假難辨的兩個人溫存了幾句,薛夜來繼續(xù)往下講:“我到了待月樓,從未見鎮(zhèn)南王來捧場,金陵那邊讓我想法子住到玉大娘子的私宅去……料不到鎮(zhèn)南王不知怎的截住了我往金陵的傳書,竟派人瞞著玉大娘子拿住了我,以我性命威脅我,讓我借著玉大娘子的東風(fēng)替他留意潯陽官場的動向……”

薛夜來說到這里,醞釀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掉下來:“許郎,都怨我自己,都怨我自己……”,她說到此處,柔柔弱弱地泣不成聲,“你曉得的,昆吾衛(wèi)的規(guī)矩,暴露了的探子沒有活路,我,我貪生怕死,就沒敢上報給金陵,就這么從此三頭兩頭地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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