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看出了封塵的沉默，葉姝晚并不想讓他難過，咧著嘴沒心沒肺的說道，“沒事，我有假發，挺漂亮的。”

　　封塵一路跑來，身上沾了些雪，烏黑的頭發上沾上星星點點，甚至睫毛上都有一些，隨著封塵的動作，一扇一扇的，多了些天使的意味，葉姝晚從前就覺得他的睫毛生得好看，甚至比許多女孩的都要好看，果不其然。

　　封塵突然就看懂了葉姝晚，她還是從前那個見到他就會臉紅的小女孩，這些年反倒是婚姻壓的她喘不過氣。

　　封塵明白她的苦心，再難過也不再提起，醫生這里已經下了病危通知，可能時間就在這兩天，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當然葉姝晚并不知情，可自己的身體，就算不過問，她多多少少也會有感覺，替她把被子掖好，低沉著嗓音問道，“過兩日就是除夕了，你想去哪過？”

　　他想在最后的這幾天陪著她，甚至想寸步不離，現在的時間是過一分鐘就少一分鐘，葉姝晚思索片刻，聽葉里說姨父也要回來，就是公司出了些小狀況，索性問題不大，爭取在除夕前趕回來。

　　葉姝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看向窗外，雪不大，但是如鵝毛般洋洋灑灑的，漂亮極了，“這幾天都會下雪吧。”封塵知道她喜歡雪，一定也想到外面去走走，可是她身體不好，就算要走也走不了多久。



　　封塵看到的是一個女孩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對過去的眷戀，對生命的拖鞋，即使她在風輕云淡，可封塵知道，她也是不舍的，不然也不會瘋玩這許多天，“這幾天榕城都會下雪，我們回家吧，我給你堆雪人，林女士也想你了。”

　　玩了這許久，葉姝晚也想家了，先隨封塵去封家拜訪林女士，等姨父回來，她想回自己家，葉姝晚好久好久沒體驗過團圓了，欣欣然就答應了封塵的話，“好。”

　　葉里沒有走遠，他就站在門口聽著里面的對話，拳頭攥得生疼，隱隱約約能看到上面冒出的青筋，已經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這許多年他都沒有再哭過，可是這時候偏偏有些忍不住了，眼眶漸漸濕潤，他知道現在的封塵可能就是葉姝晚期盼中的樣子，凡事沒有如果，現在只能希望她不留遺憾。

　　現在一切的醫療設施對葉姝晚來說都是沒有用的，但兩人心照不宣，沒過多久就帶她出了醫院，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封塵把她的衣服給她裹上，推著輪子上的她就出來了，身后跟著葉里，葉姝晚高興的伸出手，嘗試著去接住它們，可是剛落到手心就化了，“終于能不用再待在醫院了。”她討厭醫院的味道，明知那些東西對自己沒用，但是她做不了主。

　　葉姝晚沒有忘記跟在她身后一臉幽怨的葉里，想著他小小年紀就去了國外，雖然晚里設在了國內，但他真正回來的次數少之又少，更不要說下雪天，“阿里，你有多久沒看到榕城的雪了？”埋怨歸埋怨，可葉里真的好久沒有看到榕城的雪了，雪沒有變，變得是情懷，熟悉的故土，熟悉的人。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一時間，突然沒有人在意那些傷心的事情，只停留在了眼前的美好，雪落在每個人的肩頭，回家的路好像很長，他們愿意時間一直停留，又好像很短，轉瞬即逝。

　　林女士已經得知了葉姝晚的病情，還是封塵在打電話的時候無意間聽到的，這個打擊對于她來說無疑是致命的，然而到了這個地步，封塵還沒有向她透露情況，悲傷和憤怒同時涌上心頭，但更多的是悲傷，冷靜下來，她也能想清楚封塵這樣做的原因，怕那也是葉姝晚的意思。

　　這一點她一直沒有和封塵戳破，但是在見到葉姝晚的時候，即使表現的再好，可有些事情有些情緒還是無力隱藏，面前的女孩是自己看著長大的，更像是自己的女兒，她都不敢想象葉姝晚爭著給自己輸血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她沒事自己心里也是不舒服的，眼下得知了真實情況更是疼的心一抽一抽的。

　　她明白葉姝晚這樣做的目的，便一直沒有拆穿，還以為自己表現的挺好，可在封塵看來簡直是漏洞百出，他驚訝母親知道了這件事，可林女士一直在極力隱藏自己的情緒，但是他相信，自己能看得出來葉姝晚也一定能看出來，只是這些話誰也沒有率先點破。

　　晚上的雪下得格外大，以至于第二天一醒來就能看到過膝的厚雪，自從生病之后，葉姝晚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雖然她真的很想睜開眼睛多看一眼這個美麗的世界，可是眼皮真的很沉，沉的她睜開都需要努力好久。



　　今天封塵在家，葉姝晚起床后能透過窗戶看到大地一片雪白，世界都是銀裝素裹的，封塵和葉里都在樓下，現在都堆起了兩個雪人，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穿上拖鞋，立刻就沖下樓，葉里也沒有想到昨晚的雪下得這樣大，一早醒來就看到封塵在院子里忙活，不用想都知道他準備討好葉姝晚，自己也不甘示弱，立馬也堆了一個，爭先恐后的準備給葉姝晚一個驚喜。

　　沒由來的一心悸嚇得葉姝晚一哆嗦，很少能看到封塵這個樣子，穿著居家服，帶著圍巾在那里堆雪人，平日里他過年都一直在忙，更不要說在家堆雪人了，兩人像是感覺不到冷一般，都要完成著自己手里的作品，葉姝晚也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葉里了，有家人陪在身邊的感覺真好。

　　封家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今年的春節不同于往日，好像每個人都很高興，這樣的情況在往常是不常見的，但是高興之中好像又隱隱約約的透露著一絲悲傷的意味，但總地來說，每個人都沉浸在這樣的喜悅之中。

　　但喜悅歸喜悅，有些事情還是必定要發生的，就比如今天晚上一大家子都坐在餐桌前，其樂融融的期盼著新年的到來，可事情就是這樣突然的發生了。

　　剛吃了一口飯的葉姝晚感覺到胃部極度的不舒適，而且劇烈抽搐，心里的恐懼被放大了無數倍，額頭上在劇烈地冒著冷汗，原本還想著強撐著站起來離開飯桌不想破壞大家的興致，可就在站起來那一瞬間，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所有人都亂了，有心急的，有悲傷的有恐懼的，有不知所措的，但是知道情況的那些人他們知道，這可能是最后的時間，封塵發了瘋似的想抱著葉姝晚奔向醫院，但是被懷里的人拉住了，她不想去醫院，可能越是到生命的極限，才越想陪在舍不得的人身邊。

　　最后所有人都妥協了，葉里立刻打電話通知父親，而后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了葉姝晚和封塵，他知道這是她最想要的。

　　悲傷在兩人之間蔓延，即使葉姝晚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來，但還是有些話想告訴他，封塵看著她額頭上的汗珠和蒼白的臉色，想要封住她的嘴讓她保存體力，但是她執意要說，斷斷續續的幾個字陸續從她的嘴里吐了出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和你結婚的那天，即使你不在，可是在那天我成為了你的妻子。”

　　封塵抱著葉姝晚仔細的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明明是多么普通的字眼，可一字字的落在他的心上，卻留下深刻的印記，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慌亂，手心的冷汗讓他身上的溫度更低，但格外反常的，葉姝晚身上的溫度特別炙熱，好像能融化了他似的。

　　時間在流逝，葉姝晚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她有好多的話想對他說，可是就算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也說不出來一個字，封塵早已淚目，即使他有無數的話想和葉姝晚說，但不知道從何說起從哪說起。



　　葉姝晚是舍不得的，她承認她舍不得封塵，更舍不得這個世界，可以欺騙別人，但騙不了自己呼吸越發急促，封塵抱著她的手都是顫抖的，“我愛你。”葉姝晚還以為這輩子等不到這句話了，封塵也以為這三個字分量過重，怕自己說不出口。

　　可是這是他最想對葉姝晚說的話，兩人都留下了惜別的淚水，葉姝晚也想回應，但是她已經到末路了，最后再定定的看一眼心心念念的男人，那個回應怎么都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忽有故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晚秋，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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