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邁克爾商議后，我們將手表通訊器進行了改進，讓我們四個都能彼此通話。此外，我的表盤側面還被安裝了一個小型的電流裝置，萬一遇到危險可以用來防身。由于我明面上是代表張氏電子的，不能冒險毀掉企業的形象，所以我不被劃入潛入實驗室的第一梯隊。邁克爾想法去往地下室后，萬一引起騷亂，我和karr只要迎合著恐慌氣氛把場面搞得更混亂，為他制造逃跑的機會就好了。

        產品測試當天，邁克爾使用了化名，戴著帽子和濃密的假胡子，與我和karr偽裝成點頭之交。多虧我臨時抱佛腳地又補習了一堆萊文公司產品的原理和用途，才接得住途中其他同行者的話茬，不讓自己顯得太格格不入。

        萊文公司的實驗室很大，工作人員帶我們參觀了不少其他設備，最后將我們引向最深處的實驗室。我本來還擔心邁克爾那么大的塊頭究竟能否偷偷溜走，但直到在筆直的走廊上，我才發現他早已不知何時遁出了學者們和企業代表們的人群。

        就在負責介紹的工作人員即將把我們帶到今天要進行測試的設備房間時，整座建筑里忽然警鈴大作，工作人員們紛紛通過對講機詢問情況，然后熟練地安撫我們：“樓下的防火裝置被觸發了，可能是因為臨時工在風口吸煙。安全員暫時沒有發現火源，不過謹慎起見，請各位先移步緊急出口。”

        我和karr對視一眼，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是邁克爾為了轉移安保人員注意力而故意觸發不相關的警報嗎？還是已經有人發現了他，以此為借口進行樓內排查？

        這時，手表側面亮起了提示燈，我作勢挽頭發，把表盤湊近耳朵，接起了通訊。kitt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我已經駭進實驗室的中央控制系統，斷掉了監控攝像頭的電。邁克爾在樓下遇到了數量超出預想的安保人員，阿比琳，karr，等你們接近安全出口時，我會遙控放下防火門，把參觀人員隔開。到那時，karr就可以脫隊去幫邁克爾——對了，沒有真的起火，不用擔心。”

        我們很快就跟著大部隊跑到了樓梯間，kitt在通訊里給出提醒，幾道防火門應聲落下，隊伍前方有人發出驚呼，我拉著karr連連后退，假裝被嚇到了，而最靠近我們的那道防火門就在這時也落了下來，把我們兩個隔絕在了隊伍末尾。karr抬了抬防火門底端，確認一時半會兒沒有人會打開它，向我的手表揚了揚下巴：“問問冒牌貨，實驗室從哪兒進？”

        kitt沒有在工作中糾結karr找茬般的語氣，迅速為我們指出道路：“先離開樓梯間，沿著正對的走廊趕到激光治療儀研發室。它的過道另一側有一扇指紋鎖的門，邁克爾被發現后我就把它的權限開放了。”

        我分辨著經過的那些實驗室門口的名牌，在一扇寫著“僅限員工”的門前剎住。karr從口袋里掏出他的登山手套戴上，小心地避開裸露皮膚的部分，推開了門。展露在我們面前的是一串通向下方的階梯，樓梯間里亮著淡藍的冷色燈，讓我憑空產生一絲寒意。

        “你留在這兒？”karr低頭向我征詢，但在這空曠的走廊里，忽然爆開了一聲槍響，我和karr下意識地閃進了樓梯間，門框上傳來尖銳的撞擊聲。

        “被人發現了嗎！”karr咬牙說著用肩膀把門頂上，聽到“咔噠”上鎖的聲音才松開。

        “今天這里有不少外來的參觀者，就算是安保人員，隨便開槍也太奇怪了！”我暗暗慶幸現在是冬天，也取出自己的厚手套戴上，湊在門邊試圖聆聽。“不過……既然外面的安全性不確定，我也去地下室好了。”

        走到樓梯最底端，我們看見了幾個躺在地上的保安狀的人，karr從其中一個人身上找出一把槍，揣在自己懷里。

        地下室的布局與樓上區別并不大，走廊兩側分布著實驗室，但與樓上那些投入使用的不同，此刻我們兩側的房間都熄著燈，里面的器材也被防塵布蒙在下面。karr忽然向前跑了幾步，用袖子擦掉前面一個房間玻璃窗上的灰塵，拖了一個昏迷的保安到那扇窗戶下，然后帶著我躲到了靠近樓梯的兩座房間中間的過道里。地下室走廊沒開多少燈，我們可以將自己隱藏在被實驗室玻璃墻幕下端的陰影籠罩的消防箱后面。

        過了一會兒，樓梯那邊響起了輕緩的腳步聲，好像又有人到了地下室，正沿著走廊向里走來。我緊張地放輕自己的呼吸，按住胸口，感覺心跳的聲音在這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腳步聲一點點接近我們所在的過道，從消防箱后看出去的狹窄視野里，我勉強瞅見了孤身一人的來者。他手里也持著槍，目光朝向karr搞出經過痕跡的前方實驗室。

        就在這時，karr縱身躥出，來者下意識地向他舉槍，karr只是把手臂抬到臉前，抓住來者握槍的手腕，迅速將他推得撞在對面的過道墻上，讓他的手腕磕在墻角震掉了槍。隨后，他踢向來者雙腿，把他摔倒，再之后，他毫不猶豫地掏出自己撿到的槍，“砰砰”兩聲，打在了那人的膝蓋上。

        凄厲的尖叫在安靜得嚇人的走廊里響起，我小心翼翼地從消防箱后站起來，看清了來者的臉。

        ——是弗蘭克。

        這久違的重逢讓我愣了幾秒，弗蘭克艱難地撐著身子向后挪去，后背靠墻坐起來，粗重地喘息著，警惕地盯著karr。凱爾文說弗蘭克經歷過軍人般的訓練，如果karr不一上來就往死里下手，可能現在受傷的就是我們兩個了。

        “弗蘭克。”karr囈語般緩慢念出他的名字，走近他身前，問道：“加斯接起逃獄的同伙后，在返程上把我當做新武器試驗品，你知道這個計劃嗎？”

        弗蘭克冷哼一聲：“那可是我跟他提出來的。你就不奇怪在之前的酒會上，我能準確地認出你是karr，并把你坐的電梯斷電的？”

        karr的身子僵了片刻，他松搭在扳機上的手指也微微抽動。

        “……你小看我了，那種墜落殺不了我。就連我也知道，電梯是有緊急制動裝置的。”

        “我只是單純地想給你個教訓而已。那是個很好的制住你的空間吧？”弗蘭克臉上露出顫栗的諷笑。“你在說出讓我拋棄凱爾文遠走高飛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會失敗。機器就是機器，你無法理解人類之間的感情，也無法預測我的選擇。這樣還敢稱自己無所不能？”

        karr“刷”地舉平手/槍，槍口再次對準了弗蘭克半癱在墻邊的身軀，語氣尖銳而刺耳：“我才不像人類那樣會被過去小小的挫折所困擾——”

        “是的，我能看出來。墜崖與幽閉對你沒有影響，你不恐高，也不懼黑暗，但你討厭自己無法控制局勢的感覺，不是嗎？你害怕的，是無法用暴力解決問題的無力感。”

        弗蘭克用咳血的喉嚨擠出沙啞的干笑，像是要把僅剩的生命力全部用來進行心理上的反擊。karr扣在扳機上的食指猛地下壓，我連忙沖過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你不能在這兒殺了他！”

        “他是加斯的同伙，我完全有資格對他下手。”他威脅般用槍口捅了捅我的胸口。“如果我在與基金會合作前將邁克爾或kitt逼到這個境地，早就開槍了。”

        “邁克爾和kitt不會在案件完全查明前隨便殺死相關人員！”我厲喝道，將整個身子移到了槍口前方。“在自己泄憤前，先考慮一下我們的處境好嗎？”

        就像在提醒我們此刻身處敵營，樓梯那邊又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好像是增援的保安。幾秒間，他們就在拐角處現身，向這邊舉起了槍。

        ——這半邊走廊沒有消防箱也沒有盆栽，完全無處可躲！……

        心中迸發出強烈的焦慮與恐懼，我幾乎是頭腦一片空白地向karr跨近一步，抓住他垂在背后的風衣帽子，掀起來蓋在了他的頭上。槍聲響起的同時，我縮起頭將自己蜷在了karr的身前，從視野邊緣看到他背后濺起一串串火星。

        karr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左手按住我的肩膀，帶我一起蹲了下去。在敵人看不到的角度，他將右手的槍掉了個個兒，遞向弗蘭克。

        “對你來說，繳了他們的械不成問題吧？”他問。

        弗蘭克奪回自己的槍，直直將槍口指向了karr的額頭。

        “我有什么幫你的義務？”他惡狠狠地問。

        karr微微歪了歪頭，一枚子彈從他肩頭彈開，打在旁邊的墻面上。

        “那些人看不到你是誰，他們只知道我是侵入者。”karr似笑非笑地說。“只要我現在從你身前移開，你就會被他們打成篩子。如果你死在這里，就再也見不到凱爾文了，不是嗎？”

        弗蘭克的眼皮抖索了一下。他胸腔起伏幾次，終于收回手，檢查了一下彈匣，重新上膛，然后側過頭，從karr臂彎下的空隙射出了幾發子彈。那邊傳來幾聲痛呼和硬物落地的聲音，緊接著他們的腳步分散向兩邊，像是躲在了兩側實驗室的墻后。一陣比普通槍響更加震耳欲聾的爆鳴聲在地下室里炸響，我本能地抱住頭趴在了地上，弗蘭克也掙扎著伏下身子，我聽到有細密的硬物擊中周圍的墻壁，隨后karr發出一聲悶哼。

        弗蘭克低低地罵了句臟話，他再次連開兩槍，我們身后陷入了幾秒鐘的寂靜。再度有人聲響起時，我慌亂地爬起來，發現那些增援的保安有的握著流血的手腕痛苦地呻/吟，有的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周圍的實驗室玻璃墻盡數破碎，弗蘭克剛剛所倚的那面墻高處嵌著小小的黑粒，karr一只手扶在地上，一只手按在額頂，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有粘稠的液體沿著他的手流淌下來，在地上滴出一片殷紅。

        “是使用散彈的土槍。”弗蘭克喃喃自語。“加斯都找了些什么不入流的貨色來做保安啊。”

        從周圍遭到破壞的程度來看，有細小的彈子避開衣服的遮擋、正面彈進了karr的面部也不是沒可能。我試著呼喚karr的名字，想知道他是否意識清醒，但他吐出的含混音節我完全沒法組裝成完整的句子。

        ——他沒法繼續行動下去了。

        我想要攙住karr，但他在被觸碰到的一瞬間就軟了下來，我努力用一只手撐著他，抬起手表準備呼叫kitt，但這時我才發現，通訊提示一直在亮。kitt剛才一直在呼叫我們，只不過在那種危機下，我們都無暇顧及。我將接通鍵磕在自己額頭上，kitt焦急的喊話立刻從里面傳來：“邁克爾遭到了槍擊，我已經呼叫了救護車和警察，你們能把他從地下室帶上來嗎？”

        “我這兒情況也不樂觀，我們遇到了弗蘭克瓊斯，他的兩邊膝蓋都被karr打傷了，動彈不得，karr也被其他人打中了腦袋。”無力感讓我有點控制不住哭腔。“邁克爾在哪里，那邊還有敵人嗎？”

        kitt發出深呼吸般的聲音，沉默幾秒后，他說道：“那么現在先保全你自己，阿比琳。邁克爾已經擊倒了中央實驗室的保安，但你先帶著karr遠離弗蘭克瓊斯。”

        “……我沒想過要karr的命。”

        在我撂下通訊后，弗蘭克苦笑道。

        “——對我來說，他是千金難求的高端技術。我對他的憤恨全部來自他對凱爾文和我人際關系的輕視。但現在……他能對我說出那種話，說不定擁有這副身軀后，人類的感情已經開始影響他了。他憎恨基金會和我，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我們都是本該成為他同伴的人吧？我已經……沒有生他的氣的必要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放心把他留在你身邊？”我盡量輕柔地讓karr平躺在地上，向弗蘭克確認他的意圖。

        “看在凱爾文的份上，相信我。”

        弗蘭克臉上不再是敵對時的冷漠或社交時的假笑，他平靜而認真地注視著我，我咬牙權衡半晌，重新接通了kitt的通訊。

        “告訴我邁克爾在哪兒，我會盡量把他們三個全部帶到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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