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自閑佩服至極：“遠不及娘親。”靈守真人搖搖頭：“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我的黏黏，才是世間最好的大夫。”

        華自閑不好意思了：“哪有您這般夸女兒的。”靈守真人自豪極了：“娘沒有說錯。雖不舍，終究是選對了路。娘近日來還有一事，你那千機院，可否加一‘醫科’？”

        祥泰十五年初，人心惶惶。靈守真人臨危受命，成為小皇孫的養母，以報答莊憲皇后的知遇之恩。

        沒有莊憲皇后，就沒有棲云觀，也就沒有后來實現自己理想的靈守。對于莊憲皇后，靈守是打心眼里佩服的，甘愿為她赴死。

        最開始的日子，除了擔驚受怕，還要顧及小皇孫的身體。突遭巨變外加驚嚇過度，小孩子很容易夭折。

        靈守真人整日守著他，一眼都不敢錯開。就連睡覺，都是和衣而眠，腦袋里被各種脈案醫方占據。

        好在真龍帝是個十分聰慧堅強的小孩子，除了頭幾日的呆愣外，很容易接受了新環境、新的母親。

        并且對不能出門，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并且對房中的書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纏著靈守真人給他念書，仿佛從來如此。

        小孩子一日三變，躲在晏然堂兩年后，真龍帝退去了嬰兒模樣，又跟著靈守真人學了些易容之術，這才能在園中玩耍。

        與此同時，一切準備妥當。華北溟在白園養外室的消息，被一點一滴透露出去。在天德的嚴密監控下，艱難的生活。

        裝傻對一個孩子而言，并非易事。真龍帝卻完成的很好，在靈守真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心智越發成熟。

        靈守真人與真龍帝的相處中，除了喜歡，更多的是佩服。都說三歲看老，太子妃娘娘的血脈果然非比尋常。

        華自閑的出生，讓靈守真人看到了真龍帝孩子氣以及不安的一面。父母是假的，家是假的，只有懷中的妹妹是真的。

        當元照第一次將女兒抱走后，靈守真人做了一個決定，將女兒交給一個剛滿八歲的孩子。她相信他，相信他能給予女兒最不一樣的東西。

        靈守真人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離開白園，回到屬于自己的天地中。這是她選擇的路，從未后悔。

        可女兒還小，就算是尚書家的外室女，依舊尊貴。她無法擅自決定，為女兒選擇一條離經叛道之路。

        是以，交給皇孫撫養，是唯一也是最佳的選擇。靈守真人落子無悔，從此以后，再也沒越過真龍帝，以生母自居。

        華自閑是真的沒想到：“沒想到母親這般大方！”靈守真人驕傲道：“畢生所學，想給誰就給誰！”

        華自閑發現：“母親可是有心事？”靈守真人道：“你外公外婆來京了。”華自閑好笑：“這是好事兒，母親難道是近鄉情怯？”

        還真被華自閑說中了：“當年負氣逃婚離家，所幸遇到莊憲皇后。本打算安頓好接你外公外婆來京，誰成想遇到了燭龍之變。怕連累家里，早就沒了聯系。二十多年了，是我愧對于他們。”

        華自閑開解道：“外公外婆要是生娘親的氣，怎會上京來尋？娘親莫怕，伏在母親膝頭大哭一場，包管隔閡全消！”

        靈守真人不好意思了：“你這孩子，竟消遣起娘親來！”華自閑關切詢問：“外公外婆身體可還好？”

        靈守真人點點頭：“都好，都好！娘沒同你說過家中事，胡叔名義上是娘的師叔，年齡上卻是伯父。師叔入門晚，天賦高。比你外公大上許多歲呢。我們胡家，并非完全姓胡。有弟子與親傳弟子之分，親傳弟子都是要改姓胡的。家主自親傳弟子中選擇。你外公這輩，原本選定的家主是師叔，可師叔以不是胡家親生子為由，舉家搬遷，遠走他鄉。家主這才落到你外公頭上。還有，胡家是出過女家主的。”

        華自閑不明白了：“胡家如此家規，娘為何要逃婚離家呢？”靈守真人不太好意思道：“誰讓他們覺得我心性醫術都不足以當家主！”

        華自閑無話可說：“外公外婆何時到？可安排妥當？”靈守真人不太好意思說：“黏黏，你外公外婆甚是掛念你，不知到時……可否……”

        華自閑馬上表示：“娘放心，到時女兒攜禮登門拜訪，娘可要準備好我愛吃的飯菜迎接女兒哦！”

        靈守真人抓住華自閑的手激動道：“真的？黏黏真愿見他們？”華自閑拍拍母親的手：“我們是親人，不是嗎？”

        靈守真人高興的在殿內走來走去，忐忑難安又激動無比：“這些年了，也不知爹娘喜好習慣變了沒有。是住在棲云觀好，還是住在城內方便？”

        華自閑問她：“二老是獨身上京，還是與胡家族人同路？娘可還想當胡家家主？”靈守真人早已今非昔比：“小孩子幼稚的心氣，如今想來，甚是可笑的！昔年不解，總以為當不成家主全因世俗偏見，爹娘覺得我是女子撐不起家族，即偏激又狹隘。未遇到莊憲皇后的我，確實不配。早就受夠了流亂之苦，撐著一口氣不肯低頭罷了。”

        華自閑穿著搖曳的宮裙，步伐矯健。看似緩緩而來，實則早將身后宮人甩開一大截。明光殿高臺一躍而上，在宮裙的遮掩下，好似驚鴻一般。

        “元家哥哥，元家哥哥？”真龍帝正在議事，聽到聲音迎了出來，一句“這是怎么了？”還未出口。一團人影已然撲了過來，真龍帝下意識接住。

        華自閑雙手環住真龍帝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滿意道：“不錯！”真龍帝問她：“何事如此開心？怎么沒在陪靈守真人？”

        華自閑拿出鴛鴦荷包，炫耀道：“怎么樣？”真龍帝服氣：“還真繡完了。”華自閑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對了，里面的字條誰寫？大哥要不要親自動筆？”真龍帝猶豫一下，實在不好潑心肝寶貝冷水：“可！”

        這時，身后的宮人趕到，華自閑獻寶道：“燉了一上午的烏雞蟲草湯，一起嘗嘗？”元照猶豫一下，華自閑不高興了：“不好嗎？”元照馬上表態：“多謝殿下掛念。”

        言談間，華自閑提到胡家。真龍帝決定：“我們一起去是探望外公外婆。”華自閑驚喜：“真的？”

        真龍帝則說：“只有你與靈守真人有母子之情？那個時候父親不好常來探望我們，與靈守真人相依為命的日子，至今難忘。當年啟蒙，我年歲尚小，不敢請外人上門。全賴靈守真人悉心教導。”

        華自閑第一次聽說：“我娘還有這般溫情的一面？”真龍帝故意氣她：“不僅如此，我幼時住在靈守真人寢室，直到搬去名居苑，才有了自己的臥房。”

        華自閑是真吃不下去了：“這烏雞怎么一股土腥味，難吃死了！”真龍帝笑她：“黏黏耍小性子的模樣最是可愛。今天的荷花酥不錯，要不要嘗嘗？”

        華自閑同他說起開設“醫科”之事：“既然是棲云觀起頭，便將醫科設在棲云觀如何？小兒科、千金科、外傷，各有擅長各司其職。遇到復雜病例還能同心協力，取長補短。”

        真龍帝敬佩：“棲云觀舍得獻出醫家典籍，傳道受業，是真正的大家。太醫院更不能作壁上觀，收藏的醫書謄錄給棲云觀一份好了。”

        這回輪到華自閑吃驚了：“大哥舍得？”真龍帝好笑：“我又不是大夫，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說了，醫者行醫，要在疑難雜癥中成長，哪有困在一處的道理！”

        在華自閑的要求下，方陣帶領一隊金吾左衛，即刻啟程趕往泰安。此時雖未張揚，可也不是秘密行事。

        方陣作為潛邸時便跟在身邊的老人，辦事穩妥可靠。每到一處驛站，便匯報一次行程。沿途捐錢捐物，心誠至極。

        “陛下，城中傳言，皇貴妃娘娘為求子已然瘋魔。這些是宗親懇請陛下納妃開枝散葉的奏章，請陛下過目。”唐海也覺得皇貴妃娘娘太過急躁，兩人成婚不到一載，何必授人把柄？

        真龍帝頭都沒抬：“知道了，下去吧。”唐海將奏章放好，無聲無息站在陰影中，隨時伺候皇帝添茶磨墨。

        真龍帝突然問：“雁回可在西側殿？”唐海道：“回陛下，絲錦坊的崔大家求見，應該有什么要事，已入殿一個多時辰。”

        真龍帝聽后有些猶豫道：“這事暫且瞞著雁回，除了靈守真人，宗室女眷不許入宮。”唐海遵旨：“是！”

        真龍帝依舊搖擺不定：“算了，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崔絮求見應該也是為了千機院之事。還是不要讓她分心了。”

        華自閑乃是他的至親至愛，同大齊江山一樣重要。怎會允許旁人隨意詆毀。可天下悠悠之口，堵不住殺不絕，還要想其他辦法。

        真龍帝思索片刻，擬了一道圣旨。命山東布政使、按察使、督指揮使同方陣一起祭拜碧霞元君。

        隨即又開始處理宗親的奏章，看都沒仔細看，隨意寫了個“閱”字。

        這算是明光殿的一種潛規則的吧。奏折在皇帝這里分為三種。第一種最重要親自批閱，有回復那種。第二種簡單寫個“知道了”，表示即不滿意也不否定，有待觀察。這種奏折是最多的。第三種單寫一個“閱”字，代表皇帝很生氣，休得再提！

        明光殿西側殿，崔絮告退，華自閑喝了口茶閉目養神。崔絮不愧是大家，愿獻上畢生所學，為刺繡在千機院某得一席之地。

        “宮中可有什么新鮮事？”聽到這話，為華自閑按摩頭部的小宮女停頓片刻，倒是一句沒說。

        白鶴上前：“稟娘娘，陛下關了宮門，除靈守真人外，命婦女眷一律不準入宮。”華自閑沒什么太大反應：“知道了。”

        心里面美滋滋的皇貴妃娘娘決定多喝一碗烏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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