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好問題。

        華自閑認真回答說：“獨一無二，非他不可。看不夠，待不膩。兩個人待在一起，就算什么事也不做，也不會覺得無聊，只會覺得時間過的快。還會非常有默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更或者是心有靈犀。比對別人，多了一種感應。還有就是失去性別，心中再無男女。”

        元鼎被驚到了，下意識“啊！”了一聲。

        華自閑解釋說：“從此以后，這世間只有兩種人。真心喜歡的他，以及其他人。其他人是男是女，或英俊或丑陋，再是完美，再是萬人敬仰，都不及我的他。只有那個人是對的，其他性別與否，都與我無關，沒有任何區別。”

        元鼎明白了：“阿娘就算沒嫁給阿爹，也不會再喜歡其他人。包括昔年的那個他？”華自閑想了一下：“沒有你阿爹，為娘不會成婚的。也許朝堂上會多一個女世子，也許身度會多一個女指揮使。也許為娘被天下所不容，早就改頭換面，或是身死。也許正在前往西夷的路上，拐個西夷王子，順便當當攝政王后。誰知道呢！”

        元鼎打小便知親娘不是一般女子，這般不困于原地，無懼于身份，不愧是他的阿娘！“兒子敬您一杯！”

        東法蘭克的白葡萄釀在洛陽名噪一時，頗受閨閣女子喜愛，華自閑更喜羔羊酒，喝不慣這西夷風味。

        “怎么？被為娘嚇到了？”

        元鼎否認：“阿娘誤會了。兒子只是想到，以阿娘的本事，困在紫微城中，可惜了。”華自閑倒是沒有這種想法：“為娘呀，天生就是操心命。走遍千山萬水，是為了大齊江山。困在紫微城中，也是為了大齊江山。殊途同歸。再者說，當初為娘不在宮中，你阿爹未必下定決心御駕親征。瓦剌之禍，不知要延綿到何時。還有，感情這東西，又不是恒定不變的。等你阿爹有了真正的親人……自古權臣哪有好下場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多少年的苦功，不是用來游山玩水，無所事事的。”

        元鼎受教：“阿娘教訓的是。”

        “這世間種種，有得必有失。總想著得不到的，未免太過貪心。就像你阿爹，還不是因娶了為娘，擔了懼內的名聲。你阿爹文治武功，豈能淪為風月談資。”

        元鼎勸慰道：“阿爹大興教化，廣開民智，為了就是不讓大齊子民被污言穢語所蒙蔽。以阿爹的胸襟，豈會在乎細枝末節的閑言碎語。”華自閑舉起酒杯：“說的對！”

        回宮的馬車上，元鼎驚奇的發現：“阿娘可是喝醉了？”華自閑暈暈乎乎的：“是嗎？好多年沒飲酒了，西夷的氣泡葡萄釀喝不慣吧！”

        元鼎又是愧疚又是新奇：“都怪兒子。”華自閑搖搖頭：“西夷葡萄釀喝起來甜滋滋的，沒想到這般上頭。”

        元鼎本想將馬車直接停靠在徽猷殿門外，沒成想剛進紫微城便被攔了下來。“兒子見過父皇。”真龍帝有些不高興：“吃個便飯而已，這都什么時辰了？”

        太子殿下委屈，他都多大年紀了，父皇還拿他當小孩子管束。小孩子能成婚生子嗎？皇帝完全不關心太子兒子的劇烈的內心活動，探入馬車中：“喝酒了？”

        華自閑高興，笑瞇瞇撲入真龍帝懷中：“元家哥哥！”真龍帝還是那句話：“誰讓你喝酒的？”

        華自閑委屈：“甜的，還有氣泡。”真龍帝自然不會對甜滋滋的酒鬼發火，憋氣道：“沒有下次。”

        華自閑則保證：“下次在家喝。元家哥哥，西夷菜味道好奇怪，不過茶點好吃。下次我們一起去嘗嘗吧，不帶阿焉。”

        元鼎站在馬車下，聽的那叫一個一清二楚。心說爹娘都一個樣，三天兩頭忘記他這個兒子。

        真龍帝心中舒暢極了：“都聽你的。”華自閑打了個小哈欠，接著說起當先生的事情來。打小道經抄寫的多，扮起女冠完全沒壓力。

        馬車緩緩啟動，元鼎太子左右為難。爹娘將他忘了是一回事，自己跑了又是另一回事。這該何去何從呀！

        好在老天爺可憐這孩子，親娘沒有完全忘了他。“阿焉呢？”真龍帝順嘴道：“他嫌馬車中憋悶。”華自閑也不知聽沒聽清楚，抱著真龍帝，心滿意足睡了過去。

        徽猷殿，真龍帝安頓好華自閑，這才得閑處理兒子。看著老實站在殿中的兒子，竟覺得兒子從未長大，還同小時候一樣。一犯錯便喜歡低著頭，也不知為自己辯解。

        “初一，雖說男子二十及冠。可在我們皇家，年過十五便可獨當一面，是個大人了。”元鼎趕忙表示：“兒子明白，多謝父皇教誨。”

        “你阿娘喜歡新鮮，貪戀吃食，總是沒節制。身為人子，可不能愚孝。今日之事，下不為例。”元鼎拱手謝恩：“兒子知錯，絕不會有下次。”

        真龍帝反應：“也是怪朕，幼年時對她約束太多。總是怕她在外面受欺負，時刻逼著她自省。這才釀下苦果。后宅的陰私，雖傷不到根本，終究擾人清譽。朕怕你阿娘是個在乎世俗眼光的，想為她謀劃個好前程。這才逼著她學些自保的手段，常年將她關在家中。”

        元鼎理解：“兒子明白，想必阿娘也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真龍帝滿意極了：“她呀，性子竟有些疏狂。世間男子皆不及她。初一耍性子的模樣，像極了你阿娘。”

        元鼎不明白，怎么繞來繞去，又繞回自己身上：“阿爹放過初一吧！”真龍帝很喜歡兒子討饒的模樣，笑出了聲。

        這下可好，太子殿下更加無地自容。未免兒子羞愧而亡，真龍帝開口道：“早些年，朕從未覺得、從未敢想此生還能有血脈至親。所以，你阿娘是朕最親近之人。就算奪位失敗，也想保她周全，安然一生。誰成想這小丫頭片子竟然敢當著燕戾的面殺了即將出嫁的公主，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是那個時候，朕才明白，有人生死與共，是何種滋味。行了，不說這些陳年往事了。今日暫且在后殿休息，以免你阿娘醒酒后尋不到人。”

        元鼎拱手：“兒子告退。”真龍帝將一份奏折丟給元鼎：“極寒地送來的戰報。自己琢磨琢磨。明日議事，跟著旁聽。”

        大齊同羅剎的極寒之戰，雷聲大雨點小，厲兵秣馬，出手竟極為克制。且極寒地以平原為主，并不適合交戰。是以交戰以來雙方傷亡，尚在可控范圍內。

        明光殿常朝，主要商討極北之事。

        漠北有部落世居北海，以放牧為生。隨著羅剎東進腳步的加快，這些并不強大的部落，沒少受羅剎人欺負。真龍帝以羅剎人侵占大齊疆土為由，誓將羅剎趕出漠北！

        在目前的大齊看來，極寒地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概念。漠北之北，常年冰封，人跡罕至。羅剎惦記這塊地方，大齊廣袤富饒，還真不稀罕。

        是以在很多朝臣看來，與羅剎爭奪極寒地，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支持議和絕非少數，實在不想在不毛之地浪費財力物力。

        相比眾多朝臣的不理解、不在意。元鼎則堅定的站在父皇身邊，出列道：“父皇明鑒，極寒之地對大齊重要與否，無關緊要。兒臣只知，極寒之地對羅剎極為重要，這就夠了。羅剎人驍勇善戰，又地處西夷邊陲。如若任其發展，必定威懾我大齊北部邊防。諸位想想，大齊邊陲，自西向東，瓦剌、韃靼、肅慎，哪一個不是曾經的心腹大患。如今歸順，難保沒有異心。羅剎遠征而來，且金發碧眼，狀如惡鬼。正如北方萬眾一心，心向大齊的最好時機。我大齊邊陲絕不能任由羅剎窺探，屆時極寒地如陰影一般籠罩在大齊上空，悔之晚矣。還請父皇明察。”

        真龍帝高興，親兒子就是比朝臣懂他：“眾卿家以為呢？”華北溟率先站出來：“太子殿下所言極是。只不過，這極寒地并無天險可守。又該如何經營？”

        元鼎馬上道：“可遷罪民入極寒地。”有人立馬提醒道：“太子殿下并未掌管刑獄，可能不太知曉。我大齊流放三千里的重罪并不多。”

        這有什么！元鼎立馬有了對策：“可遷昆侖奴入極寒地。”所謂昆侖奴，乃是海夷、身度民等一些列南洋人的稱呼。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元鼎乘勝追擊：“羅剎人口數量遠遠不及大齊，有什么好怕的。先將地盤占下，其他的一切好說！”

        真龍帝命人攤開輿圖：“藩部來報，羅剎深陷南部戰亂，同西夷諸國紛爭不斷。正是議和的最好時機。”

        元鼎繼續道：“啟稟父皇，兒子以為，引漠西、漠北諸部對抗羅剎，不失為一種良策。再者，羅剎作為我大齊直接面向西夷的著陸點，即不能太過強大成為大齊威脅，也不能淪為西夷爪牙對大齊不利。是以，我大齊能否切斷羅剎西進的爪牙，短其一臂？”

        元鼎說完，忐忑的看向父親。真龍帝著看向群臣，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驕傲。依舊那句話：“眾卿家覺得？”

        群臣拿不準的是，這些是太子殿下自己想出來的，還是陛下為了給太子立威有意為之？不管怎么說，陛下決心已定，斷無更改的可能。

        無數次的寶貴經驗告訴群臣，想要陛下收回成命，有兩種可能。一是天塌了，二是皇后娘娘出面調停。

        如今大齊國富民強，極北作戰之兵，多為藩部。既然一舉兩得，何必螳臂當車。因此議和之事很快理清了頭緒。

        “議和互市，由藩部、禮部、兵部協同完成。由太子全權負責。退朝！”真龍帝解決完事情，瀟灑的走了。

        太子元鼎喜出望外：“兒臣謝父皇隆恩，恭送陛下。”說完甩開炮子，來不及與眾臣寒暄，追著皇帝跑了。一點兒都不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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