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危樓

        什么叫上流社會？

        上流社會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典雅奢華的晚宴大廳內，長桌上的白布干凈整潔一塵不染，擺放著造型各異的純銀食物陳列架，一種又一種叫不出名字的精致糕點琳瑯滿目，空氣中彌漫著的酒香讓人如癡如醉。

        趙三元并無仇富心理。

        在他看來，能有實力享受這些的算人家的本事，詆毀與謾罵或是陰陽怪氣只能證明自己的低劣。

        但他憎惡的是這種難以理解的享受形式。

        沒過十分鐘，所有餐具上的食物都會被新出爐的替換，而被替換下去的大部分都會被扔到垃圾箱。

        卻不知，這些被浪費的昂貴食物，在冬天會救活多少苦苦掙扎的普通人。

        施舍也好，恩賜也罷。

        難道在上流社會眼里，垃圾箱比人更值得？

        所以有那么一瞬間，趙三元想轉身離去。

        你媽的，這幫狗日的死不死跟老子有什么關系？

        舉目四望所有人肩頭上名為良心的那盞護靈燈，幾乎若不可見。

        直到他看見角落里瘋狂干飯的李冬至，他肩頭的護靈燈照比其他人顯得明亮許多。

        這位建政司二把手沒有多少趁著好機會交際的意思，反而趁別人不注意，偷偷摸摸的往兜里揣那些昂貴的銀質餐具。

        毫無做派的猥瑣模樣給趙三元看樂了。

        他走過去拍了拍老李的胳膊。

        “至于么？你每個月的俸祿不少吧？”

        李冬至嚇了一跳，還以為偷偷摸摸的舉動被人抓了現行，等發現是趙三元后才大松口氣，他嘿嘿一笑道：“你不懂啊老弟，這些餐具其實都是一次性的，等宴會結束后就會以極低的價格賣給哪個官員的親戚了，我不拿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趙三元愣了愣，“一次性？為啥是一次性？”

        “當然是大老爺們不喜歡用洗過的餐具唄，吃一頓用一次新的才能彰顯極致尊貴啊，這是其一，其二是不這么干，某些官員哪能吃回扣？就比如這根叉子，定制一根需要十個大頭錢，賣的時候可能不到一塊，一來一回有多少油水？”

        像是打開了某座充滿污垢的邪惡大門。

        僅僅從一絲絲縫隙中，便能聞到那令人作嘔的惡臭。

        李冬至又偷偷摸摸將一雙銀筷子揣進兜里，感慨道：“它們遲早被賤賣，這可都是稅啊，我雖然人微言輕阻止不了，但我拿幾套回去自己家用也比被某些人賤賣吃回扣的強�！�

        猥瑣，市儈。

        老李肯定談不上是個盡善盡美的好人，可他活的純粹，身處廟堂大染缸中，在不泯滅良知的前提下盡可能去占小便宜。

        趙三元微微嘆了口氣攬住老李的肩膀輕聲道：“仔細聽我說，因為有兩個僵尸進入酒店，這里已經被李晚菘帶兵封鎖，除非我和老康把它們干掉或者等到天亮，不然這里的活人一個也出不去�！�

        當圈子擴展到某些領域后，人的常識會跟著延展。

        換做一般人聽到這番話，要么嗤之以鼻要么驚駭不已。

        而老李只是渾身抖了抖后面色如常，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我爹當初變成的那玩意兒？雖然當時我沒看到經過，可也知道絕非尋常，應該趕緊對酒店進行疏散才對吧？為啥要封鎖？”

        趙三元搖了搖頭，“在外邊是大海撈針，在里邊就是甕中的鱉，它們既然主動往建筑里邊鉆又豈能放過，疏散？疏散個屁，萬一順著人流給放跑了咋辦？況且這會場里人模狗樣的癟犢子死不死跟我有啥關系？”

        “可是——”

        “沒有可是，只有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現在老康去樓上房間里取家伙了，等僵尸現身后伱就跑到我們在三樓的房間，大被一蒙啥也別管，我和老康很快就能把事情解決。”

        沒有直接讓老李離開會場直接上樓，是因為趙三元心中有著某種猜測。

        按照《搜神記》和《子不語》等先人留下的文獻記載，化煞僵尸無外乎是蔭尸、紫僵、綠銅、毛魃、飛犼、不化骨這幾個類型。

        越高的等級，生前的自我殘留意識就越高，舉例說明，毛魃是個極其明顯的分水嶺，到達這個級別的時候已經不再是簡單陰祟之物，尸氣可具象化依附在皮膚表面，不仔細看的話就像一層非常淺薄的汗毛，以此來抵御陽光，除此之外還能口吐人言，從外表上看與常人無異。

        相比之下，無論是綠銅、紫僵或是蔭尸都只是靠本能行動，說白了就是為了制造殺戮，沒有任何生前意識可言，頂多留存生前的一些習以為常的習慣和肌肉記憶。

        那么話說回來，倆紫僵來1912大酒店是否是巧合？

        在趙三元的眼中答案是否定的。

        結合之前的綠銅，它當真是漫無目的坐上的電車？

        最開始是這樣認為的，可回想起當時司機大哥說過的話后，趙三元便看出些許端倪。

        那趟末班車，會路過1912大酒店！

        由此可見絕非巧合，是它們的目標本來就是這！

        關鍵不在于酒店，而是酒店內的什么東西吸引著它們！

        仇恨。

        只有身死前極度的仇恨與執念，才會影響僵尸的本能。

        照這個思路捋下去，看似毫無頭緒中，答案逐漸分明清晰起來。

        人！

        僵尸們要殺在這里的某人或某些人！

        因為人才是一切仇恨的根源！

        剩下的謎團還有兩個，一是幾個僵尸的目標是共同的，還是各有各的目標；二來昨夜化煞起棺的尸體有四具，到現在為止還有一具沒有現身，也不清楚它屬于什么類型。

        但無論是哪個，趙三元都需要更準確的判斷，雖說跟老李的關系放在這，可這不代表單純的去相信老李沒有做過任何遭人恨的事。

        僵尸的目標真是老李的話，還得需要他引出僵尸然后將其徹底消滅，換句話說，會場內所有的活人都是趙三元圈起來的誘餌，誰也不能例外。

        區別在于有的人趙三元想救，有的人就他媽的不想救。

        “有把握么？”李冬至心中沒底，參與這個晚宴的要么是官員要么是富商，地位雖不高聳，可在各自的領域都有一定的地位。

        經過郭松嶺吃里扒外的嘩變后，奉系內部就走了一輪清洗，很多部門都被迫縮編，這場晚宴的參與者要是被一鍋端了，后果不堪設想。

        哪怕趙三元的初心是好的，為避免更大的傷亡而秘密將酒店封鎖，但要是死傷太多，事后大帥絕對會跳腳罵娘將相關人等當做出氣筒。

        到時候三元、小康、晚菘和自己誰也跑不掉。

        李冬至相信這么淺顯的道理趙三元肯定能想清楚，可他依舊決定這么干，應該是有所把握吧？

        “算是有吧�！壁w三元聳了聳肩，“我和老康聯手對付兩個紫僵問題不大，關鍵在于能否在不出現傷亡的前提下解決，但我無所謂，只要保住你小命不丟即可。”

        李冬至苦笑連連，“那老哥還真是謝謝你了啊可是三元，并非這里所有的官員都是臭魚爛蝦，也是有好人好官的，你能救一個就多救一個吧。”

        “到時候再說�！�

        趙三元再次開啟一瓶橘子汽水。

        話說這東西真挺合胃口，一連喝了七八瓶還沒盡興，尤其是打嗝的時候是真爽。

        燈光突然昏暗，音樂風格變得柔靡溫婉。

        舞池內，男男女女們開始成雙成對扶肩摟腰，無數荷爾蒙開始彌漫碰撞。

        對此趙三元并沒有抗拒，哪怕在這種昏暗里僵尸行事會更加方便也無妨，他只是拽住身旁的李冬至，雙眼銳利掃視著。

        呵，倆癟犢子最好趁這個機會現身

        當身處黑暗，一些骯臟與齷齪也就隨之而來。

        有的開始污言穢語，有的開始上下其手。

        晚宴除了有職業舞女之外，還有不少官員的妻女出席。

        而直到今晚，趙三元才稍微知曉所謂上流社會的交際，下流到遠超常人想象。

        光線最暗的落地窗簾旁。

        “半個多月沒見到，你好像肉乎不少��？小王他一個月才幾個錢，沒想到把你養的這么好�！�

        “他養啥��？要不是領導您提攜，那個沒出息的早就被別人擠掉位置了。”

        “呵，我還真就沒幫什么忙，實在是我家那口子喜歡他，當然最讓我欣賞的是娶了你這么個好媳婦，多善解人意啊知道體恤領導�！�

        “他和領導夫人再投緣，還能有我和您投緣？”

        “倒也是。”

        “那您看看政務處第三司辦公室秘書的空缺.”

        “先看你功夫見沒見漲再說，對對對就是那.”

        又比如角落里的沙發上。

        “干爹~明兒個就是您六十六大壽了，想要什么禮物��？”

        “嗯，孩子有心了，但干爹什么也不缺，有你在身邊陪著比任何禮物都強�！�

        “瞧干爹您說的，明晚我就去您府上好好盡孝伺候，保準您有個難忘的大壽�！�

        <div  class="contentadv">        “這丫頭，有你陪著干爹天天都過的難忘，對了，你快到十七歲生日了吧，想要什么跟干爹說，都給你辦了�！�

        “真噠？那我想當東北女子大學的學生會副會長，現在那個副會長仗著她家里有錢總欺負我�！�

        “好說好說，明天我就給奉省教育辦去個電話，學生會里必須要品學兼優的學生才能勝任，可不能含糊了�！�

        “干爹您最好了”

        “嗯好.好啊”

        相較于昏暗中的那些齷齪，趙三元和李冬至顯得格格不入，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老李隨處可見的骯臟已經習以為常，當官當久了，知道哪些是好人，哪些是爛鳥。

        想要往上爬？

        坑就那么多！

        多少人惦記著！

        是金子總會發光？

        很遺憾，哪怕是塊最低賤的破抹布，只要蓋上金子，它這輩子都別想發光。

        所以在廟堂和職場上，向來不缺給金子蓋破抹布的人，更不缺破抹布冒充金子的人。

        而到了某些層次，維持小圈子的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金錢。

        齷齪，才是最佳選擇。

        當尋常人的享受唾手可得后，他們某種程度上已經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在奢靡的日子里需要更多的刺激才能維持住到人上人的快活。

        但不要以為這些人是單純的尋找刺激。

        最本質的原因，是大家都齷齪的交際，骯臟的交往，混亂的交流，才能變成一樣黑的烏鴉，才能獲得上層圈子的入場券。

        西方貴族是如此，東邊的也沒強哪去。

        趙三元很是吃驚，小小的心靈受到大大的震撼。

        這個圈子比他想象的還要骯臟太多，但他知道，幾千年來類似的人一直存在，他們不是首批，也不會是最后一批。

        就像曾經趙三元與康木昂的對話。

        上流社會頓頓吃小雞燉蘑菇？

        不。

        那只是常人眼中難以享受到的硬菜，光看一眼都能淌哈喇子。

        實際上，在上流人眼里，‘小雞燉蘑菇’只是一坨屎，底層人才會奉為圭伯。

        無論是物，亦或是人，皆如此。

        那么誰會不不在乎‘小雞燉蘑菇’到底是香是臭？

        死人！

        因果也好，巧合也罷。

        當它們悄無聲息來臨的時候，便是真實。

        落地窗簾旁。

        溫熱的液體濺在女人的臉上。

        剛開始她并沒有多在意，畢竟這種感覺她早就體驗過無數次了。

        昏暗中她面帶嬌笑眼神勾人，緩緩站起身來去摟領導的脖子準備進入主題。

        可伸手摟去時卻摟了個空，胳膊上蹭到更多溫熱液體。

        強烈的腥味刺激著她的嗅覺。

        還未等反應過來，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依稀之間，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沒有頭。

        脖頸處向上噴著什么東西.

        除了自己，領導的頭好像也沒了

        在窗簾后方，緩緩走出一個同樣沒有腦袋的人。

        女人帶著無盡的疑惑死去。

        至死她也沒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大腦中還幻想著未來能成為內務處第三司的秘書，幻想著自家爺們能跟領導夫人有更深層次的交流，然后扶搖直上。

        類似種種，在昏暗的會場內持續發生著。

        但總有人會提前察覺到異樣。

        “啊啊啊啊——！��！”

        凄厲的尖叫聲徹底將留聲機音掩蓋。

        無數人都嚇了一跳，可因光線太過昏暗，循聲望去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怎么回事？”

        “誰啊？打擾老子的雅興！”

        “瞎叫喚什么？”

        “開燈！快開燈！”

        “別擠啊我日！”

        燈光突然大開。

        因燈開的幾乎沒有預兆，比預想的要早很多，導致舞池內角落里各種辣眼睛，衣衫不整的，露著大白屁股的比比皆是。

        暫時無法適應強光，他們個頂個的用手掌遮住雙眼，倒是沒讓場面過于尷尬。

        但只限于有眼睛的。

        像是沒有眼睛甚至是沒有頭的東西，有沒有光亮都無所謂。

        一具紫僵稱得上是虎入羊群。

        所過之處，活人不是被捏爆了腦瓜子就是被掏出還在挑動的心臟。

        眨眼間又死了好幾個，原本奢華典雅的晚宴會場一副活地獄的景象，美食和香水的味道也被血腥味徹底掩蓋。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李冬至首次見到紫僵這種鬼東西，看見它造成的血雨腥風后越來越后怕，暗想當初若沒有三元和小康，那夜李家老宅的人都得被化煞的老爺子整死。

        “愣著干啥？快跑啊！”

        趙三元將李冬至推向樓梯方向。

        還好，至少表明其中一個紫僵不是奔著老李來的，也昭示著老李應該沒做什么喪良心的事。

        而趙三元這一聲吼將會場內還活著的人徹底驚醒，當發現地上躺著尸體和那具無頭怪物后，無不是哭爹喊娘向外跑。

        還提什么褲子穿什么肚兜？

        命要緊！

        但他們很快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大門被人從外面用手臂粗的大鐵鏈死死鎖住！

        前邊的瘋狂拍打大門，后邊的竭盡所能的向前擠，當明白任憑怎樣的哭喊都無法逃出生天后，這些上流人士都選擇四下逃竄，有的向其他房間跑，有的向樓上跑。

        或許是養尊處優的久了，有不少人爭先恐后的沖進電梯，卻不想1912大酒店攏共三層，有坐電梯的功夫早就跑到樓頂了。

        遺憾的是沒有人提醒他們。

        距離近的瘋狂按壓控制電梯的機械把手，連連咒罵這鬼電梯反應咋這么慢。

        正當有人拉上電梯鐵網門的剎那。

        一只潰爛的深紫手掌卡住了鐵網門，將它緩緩掰開。

        驚懼的上流人士們驚懼看著無頭僵尸走進電梯。

        恰好，電梯啟動開始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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