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傳承
第202章 傳承
炕頭述說已至深夜。
要真細細說來恐怕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其中許多細節(jié)都被莫聞山一語帶過甚至只字不提。
像神龍架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九大高手是死了還是重傷就沒有明說，莫聞山深知小徒弟的脾氣秉性，比自己當(dāng)年還倔，真要透露了其身份，那塵封多年的仇恨鎖鏈會再次繃緊。
比如在劍虹觀與長興子的種種，又比如同夙陽出外斬妖除邪時遇到了同樣年輕的祁四海，關(guān)系不太好說明白，七分像對手，三分像朋友，更何況還背著夙陽偷摸去趟窯子，跟老鴇看了一宿的世界地圖，類似的事真不好跟徒弟說。
當(dāng)師父的也是要面子的啊，尤其是快古稀上歲數(shù)的老師父。
“啥大仙兒？是您老的仙緣？”
莫聞山摸了摸趙三元的后腦勺，“傻徒弟，那是你家的仙緣。”
“我家的？找您老干啥啊。”
“唉當(dāng)時我也納悶，正喝的五迷三倒擱路邊瞇一覺，夢中就見個黃皮子跑到我面前，跟人似的咔咔磕頭，眼淚兒跟竄了線似的止也止不住。”
還在太一道的時候，云松道長便看出少年莫聞山有仙緣，遂為他想辦法將仙緣捋明白，而后來隱居的劍虹觀它本就位于位于九頂鐵剎山之內(nèi)，乃關(guān)外地仙大護法的總壇所在，莫聞山哪能不清楚夢中來的是有道行的黃家仙兒，只是一時間還以為是哪個仇家派來的。
但看它又是磕頭又是抹眼淚的，莫聞山難免犯了嘀咕。
納悶中，他試探性問到各位老仙兒來意為何。
回答的剎那，夢中的黃仙兒化為人形，口吐人言，說后生你家的護法仙忒厲害，只能用打夢的形式相見，而且要不是后生你回了一句，連話都沒法說。
莫聞山恍然大悟，自家的仙緣有些與眾不同，別看里里外外就一個仙家，但過于霸道，某種程度上來講已算不上胡黃常蟒白柳灰等。
而因劍虹觀的關(guān)系，跟各路仙家關(guān)系都很不錯，稱得上是一家親，夢中這這位還仙譜有名，有求自然得幫。
夢醒后，莫聞山照著夢中的信息往南趕去，那年頭日俄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沒多久，關(guān)外尤其是奉省境內(nèi)滿目瘡痍，馬匪賊盜比官軍都要多幾倍。
莫聞山藝高人膽大，又是個瞎眼上歲數(shù)的老頭，真要碰見了馬匪也沒人愿意搭理他。
終于，他來到個小山村。
入目一片火海。
殘垣斷壁到處濃煙滾滾，村頭村尾到處是尸體，有的被大卸八塊，有的被赤裸著綁在磨盤上，而更多的已經(jīng)被燒的面目全非，宛若煉獄。
又是個遭匪的村子。
人命比草芥還不如。
哪怕經(jīng)歷過腥風(fēng)血雨的莫聞山，心頭都難免觸動。
正當(dāng)他想找東西蒙住口鼻時，突然聽到一陣嬰孩啼哭。
還有活口！
他面色大喜，來不及蒙住口鼻趕緊尋著聲音找去。
在火焰燃燒最猛烈的土房，他找到注定的緣分。
烈焰中，兩具尸體已經(jīng)沒有了生機，他們至死都護著懷中的襁褓，奈何火勢太大，嗆的男嬰本能的爬出襁褓。
而上方，一黑一黃兩條大長蟲頂住早已坍塌的屋頂和房梁，一個黃皮子和白狐貍用身體幫男嬰抵擋火焰與濃煙。
莫聞山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這些仙家定是男嬰的仙緣，如此年幼竟能有仙家保護實屬罕見，而且個頂個不簡單。
但萬事有利必有弊。
年紀(jì)太小，又沒升表開仙堂，仙家無法捆竅帶他逃離，甚至都做不到叼著男嬰走，因為這些老仙兒顯的真身半實半虛，能做到維持現(xiàn)狀已經(jīng)是極致。
“我”趙三元是第一次聽師父仔細講那天的情況，原本以為是他老人家趕巧碰見了而已，原來其中竟有這么多的波折，被感動的無以復(fù)加。
屋內(nèi)，不止一老三小，還有趙三元的兩位仙家護法。
黃小六跟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坐在炕頭嗑瓜子，蟒青炎照著鏡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嘆自己咋這么帥。
聽到莫聞山述說往事，炎大爺?shù)故菦]啥反應(yīng)，六大爺感受到自家弟子的眼神后，它吐了吐瓜子皮咧嘴一笑，“感動不？得虧那時小爺我最聰明，到處找人求幫忙，比某個長蟲只知道頂房梁有用多了，上輩子可能是個房梁成了精。”
？？？
眼看著炎大爺擼起袖子就要干，趙三元趕緊抱住它，“不至于不至于，它說的可能是我青大爺，咱不跟它一樣的。”
次數(shù)多了，勸架都有了經(jīng)驗。
一個字，轉(zhuǎn)移矛盾。
咱也不知道它倆到底有啥過，掐了多年還這樣，有空得問問。
莫聞山對此早就習(xí)以為常，尤其是在趙三元還一兩歲的時候，好家伙那掐的比這還厲害。
想起那時的光景，莫聞山又滿飲一大口。
“說實話，多年來我從沒有過收徒的念頭，因為這世間最難把握的就是人心，我實在不想遭罪，但咱爺倆有緣，救你時又尚且年幼如白紙一般，再加上師兄成天到晚的勸我收你為徒，思來想去后，我便抱著你離開劍虹觀，到七星山上隱居。”
趙三元納悶了，“為啥不在劍虹觀里啊？”
莫聞山又好氣又好笑，“你是不是傻？在觀里不得干活？不如找個更清凈的地方。”
“.”
讓人無法反駁的理由。
想想也是，掃了二三十年的山門，換做誰都得吐。
但趙三元不知道的是，師父若沒這些年的清修生活，夏掃三伏冬掃三九，恐怕難以壓制住內(nèi)心的殺性與心魔，徹底與當(dāng)年手上沾滿鮮血的自己告別。
“你小子是不會走就想跑，越大越鬧騰，沒辦法，我只能提前傳你本事，省得天天折騰我，不過有的東西你能學(xué)，有的東西不適合學(xué)，一股腦塞給你只會害了你。”
趙三元撓了撓后腦勺。
師父對自己有多好無需贅言。
就一點。
當(dāng)初面對天羅地網(wǎng)都沒給出三皇傳承，卻愿意傳授沒有血緣的小孩子。
“老天終究是待我不薄，在你真正磕頭拜師前，我又找到個資質(zhì)同樣甚佳的小康，看到他的時候我感慨神霄法終于也有傳下去的可能，就是身體不咋地，但不是沒有轉(zhuǎn)機，之后的事你們小哥倆記性比我好，就不多說了。”
一個人再強，終有力所不逮獨木難支的時候。
哪怕有抵擋狂風(fēng)暴雨的本事，心中卻沒有歸處和依靠。
<div class="contentadv"> 這點是莫聞山在顛沛坎坷中悟出的道理，尤其是在認長興子為師兄后，感覺更加強烈。
所以才收兩個徒弟。
一如烈陽炙火，一如清泉凈潭。
水火之間看似不相容，這對師兄弟卻能相輔相成，彼此依靠。
“師父，那現(xiàn)在還有沒有人再打您的主意？”
“時間是能撫平一切的愛恨情仇，唯有利益與貪婪永恒，不是沒人打主意，是當(dāng)年那幫人有點被我殺怕了，再加上靈胤那個癟犢子確實夠陰狠，利用我攪動出長達數(shù)十年的亂局，自神龍架一戰(zhàn)后，許多勢力出現(xiàn)動蕩，尤其是些民間法教，打的那叫一個熱鬧，祁四海那個老琵琶精就是在彼時打出的赫赫威名，師承琵琶大家李芳園，后結(jié)合詭術(shù)終成氣候，被稱為西北琴絕。”
光靠想象，很難想象會亂成啥德行，直到民國之前才漸漸消停下去，但余波尚存。
沒辦法，亂世亂世，亂的是整個世，不僅僅是一兩個領(lǐng)域。
即便沒有莫聞山出現(xiàn)，該亂還是亂。
“琴絕？想不到那老犢子還有這么霸氣的名號。”
見徒弟夸贊他人，莫聞山立刻直了直腰桿子，提高音量，“咋地？以為你師父我沒諢號啊？要說這寰宇八絕還是因為老子打的頭，劍箓琴義；蠱偃青奇，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三皇劍？給你透一透？”
趙三元連連擺手賠笑，“哪能啊師父？別說是八絕了，八萬絕也比不上您老，那老犢子不是琴絕么？他都被您揍的滿地找牙。”
“別凈撿好聽的嘮。”莫聞山冷笑道：“老子是出其不意，雖然有劍絕這個諢號，但沒幾個知道這個劍究竟是啥劍，而且祁四海也并沒有盡全力。”
劍絕此名的出現(xiàn)，是源自當(dāng)年的神龍架一戰(zhàn)，第二批趕到的高手找到了其中一個還沒徹底咽氣的某派掌門，他彌留之際一直魔怔般的說著劍絕二字，導(dǎo)致不少人都以為莫聞山除了三皇傳承、神霄法外還有驚奇法脈。
情有可原，畢竟他們知道三皇傳承，卻不知道具體細節(jié)。
康木昂思索好一陣后問道：“師父，那我和三元到底該歸哪啊？”
實在是師父傳承的東西真不少，各家的好像都會點，硬要算的話，最初的太一道和后來的神宵派，到最后的龍門派，算在哪家都沒毛病。
莫聞山沉默片刻。
“無論在哪，我都沒有傳戒和受箓，頂多算外門弟子，當(dāng)不得真?zhèn)鳎绻銈冊敢獾脑捑桶船F(xiàn)在龍門的算吧，或是頂香、出道、居士、臭打更的、開茶樓的等等啥都行。”
趙三元比較干脆，直言道：“有空去一趟劍虹觀受戒不就得了？有長興子師伯那層關(guān)系在，應(yīng)該很容易吧。”
還沒等莫聞山開口，一旁照鏡子的炎大爺閃到弟子身邊。
倆字。
“不行。”
“啊？為啥啊？”
莫聞山伸了伸懶腰，“還能為啥，劍虹觀隸屬全真龍門，而世間道門戒律以全真最多，啥喝酒吃肉的就不用多說了，平日里的規(guī)矩數(shù)都數(shù)不完，你要是入了龍門，除非以后離開，否則一輩子也碰不了娘們兒，到時候你家老香根咋傳下去？”
“哦”
趙三元對找娘們兒成親啥的沒太大興趣，連傳宗接代都沒想過，主要是不讓抽煙是真不行啊，況且初一十五的還得給老仙兒們上貢，又是燒雞又是醬牛肉的，龍門下轄的道觀里肯定不讓。
那無所謂了。
無拘無束的自由自在更好。
只要有師父在就行，他老人家在哪，哪里就是師門，哪里就是家。
“那師父您成親了沒？”趙三元隨意的一句話，莫聞山卻面色大變，捏著的酒杯抖了抖，酒水灑落滿身。
一旁的老康趕緊給師父擦拭外衣，可莫聞山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愣愣的，靜靜的。
知道問錯話的趙三元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雖說不知其中緣由，單看師父的狀態(tài)就知道肯定想起不好的回憶，連躺在床上不能動的呂秀才都感受到前輩的氣質(zhì)變化。
是一種.傷感？
不對，還有些悔意和無奈，夾雜著絲絲憤怒。
反正難以確切的言明。
“.師父，您老困了吧？我給您鋪被褥。”康木昂小聲提醒著。
“不急。”莫聞山緩過神后，恢復(fù)如初，“說了這么多有的沒的，也該說回正事了，知不知道老子最后一次離開七星山是為啥？”
趙三元重重點頭。
聽了這么多往事，再結(jié)合手里的情報，一點都不難猜。
“尋找長興子師伯的尸骸，讓他老人家入土為安，再整死殺人兇手，把他剁碎喂狗！”
莫聞山語氣鄭重嚴肅，“我那個師兄一輩子不爭不搶，本到了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豈料逢遭大禍，我當(dāng)年雖立下重誓絕不參與任何紛爭，但次仇不報，誓不為人。”
下山后，莫聞山多方探查，只得到長興子尸骸被運到奉天城這一個線索。
為了繼續(xù)調(diào)查，他隱姓埋名去東大看大門，伺機尋找更多的線索。
但無心插柳，自己徒弟竟通過大重九高首一事中，發(fā)現(xiàn)長興子尸骸被運到了旅大，一貫道絕對參與其中。
是為了埋伏高首才殺的長興子？太勉強了。
無論其中有何原因，現(xiàn)在線索中斷，距藥王谷一戰(zhàn)也過去了一年，長興子尸首絕對不在那。
如果可以的話，莫聞山自是想去旅大追查下去，可事有輕重緩急。
倆傻徒弟捅了大簍子，人張大帥稍微一拱火，就傻乎乎當(dāng)了打手。
可某種程度上來說，看人的價值高低，要看是否會被利用。
能被張大帥利用，也側(cè)面體現(xiàn)出倆徒弟的能耐，真要是三腳貓功夫，帥府大青樓能看得上？
話又說回來，招魂神社的水有多深，一般小輩兒還真就不清楚。
別看小鬼子一直給炎黃當(dāng)孫子，但這孫子已經(jīng)強大起來，因為從爺爺手里學(xué)了不少東西后還偷偷在外邊認了野爹，已經(jīng)把爺爺給揍趴下一次了，不止是軍事和政治上的完勝，一些其他方面也絕不可小覷，加在一起便是綜合國力。
別以為小鬼子沒有真正的異人高手。
莫聞山掐滅煙頭，拍板定計，“明天收拾收拾，跟老子入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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