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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生樁


“怎了?外邊有你相好的?”老劉上茅房回來后發(fā)現(xiàn)秀才還站在木窗旁向外看,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的喝酒總不至于放風(fēng)吧?
“看見那街角了沒?我記得昨天沒有賣面條和賣煙的攤子,乃至于我今晚回來時也沒看見,怎么突然冒出來了?”

論敏銳,兄弟幾個里當(dāng)屬呂秀才最突出,曾經(jīng)許多次被卷入旋渦前,他都有一定的察覺,這次也不例外。

老劉順著木窗縫隙眺望,見兩個攤主招呼著偶然路過的來往行人,逢人帶笑客客氣氣的,跟普通擺攤的沒啥區(qū)別。

“我沒看出來啥毛病,但我信你,說說看你有啥眉目么?”

腦子活絡(luò)這方面,劉芒泛非常有自知之明,小康且不說,照秀才和三元都大了一輪帶拐彎,不服老不行,況且人秀才可是上過大學(xué)的青年才俊,頭腦靈光的很,所以許多事即便劉芒泛他看不出個所以然,但他就崇尚一點,信兄弟的準(zhǔn)沒錯。

“其實也算不得大毛病,現(xiàn)在是冬夜,又剛剛下過雪,賣面條的話必須保證鍋里水在一定溫度,有客來時才能立刻下面出鍋,否則大冷天的誰愿意等?提前做好又怕面條糗了,這種冬夜更適合賣些燒麥蒸餃。”

“嗯有道理啊,以前我都沒注意,冬天好像真沒有在晚上瞧見過臨街下面條的,要時常保持鍋水溫度,就要多少柴,如果一晚上沒賣幾碗可就賠了,冬天里的干柴不便宜的。”

呂秀才繼續(xù)發(fā)表看法,“劉哥你看,那攤主雖是迎來送往的客客氣氣,添柴的次數(shù)卻沒幾回,你說他圖什么?”

單憑劉芒泛自己肯定瞧不出這么多門道來,不就倆夜攤嘛,愛賣啥賣啥唄。

但經(jīng)過這么一番推理,味兒就變了。

“要不咱哥倆去探探底?”

“別,聽哥的靜觀其變,哪怕他們有啥不可告人的目的,但還確定是針對咱們,還是不要節(jié)外生枝的好,大城市水深,咱們安全第一。”

“那行,我聽你的哥!

呂秀才沒再堅持,暫且按下心中的疑惑.
酒過三巡,耳熱眼花,接下來便是正事。

哥幾個沒有慢著張林義和車?yán)遄,有什么說什么,這爺倆也好奇他們到底因為啥事各處踩盤子。

“窯子嘛,三教九流的啥人都有,我逛的時候碰見了許多帶本事的,不過都是一錘子買賣,端的應(yīng)該不是袁文儈的飯碗!

趙三元手指輕輕抹著酒盅杯口,看向張小狗問道:“袁文儈在津門有多少家窯子?”

“有名聲的大概四十來家,小一些的要多出差不多一倍,這還不算受他管轄的暗柳海馬子,總之金湯橋以東,幾乎所有風(fēng)塵買賣都跟袁文儈有關(guān)。”

“各方勢力就干看著他做大?”

“唉那能怎么辦?袁文儈都把窯子開到了吉野街,津門誰不知道他背后有倭人撐腰?據(jù)說來年還要考慮讓袁文儈做日租界的華人總探長!

如此光鮮亮麗的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倍的代價。

跪?
別鬧了。

這笑貧不笑娼的世道,有多少人哭著喊著想跪倭人都沒這個門路。

劉光海就不想跪洋人了?

“狗兄弟說的沒錯!眲⒚⒎航舆^話來,“關(guān)鍵的沒打聽到,各種傳言我倒是聽到不少,比如袁文儈做夢都想吞了劉光海的腳行生意和古董買賣,他袁文儈自己也搞過,可就是沒人家劉光海搞的紅火。”

“那是。”張小狗面上有些傲氣,“別的不敢說,海爺跟誰做買賣都講究個道義,他袁文儈是個啥狗東西?收古董的時候給人做扣做套,還總克扣下邊的工錢,有幾個會給他賣命?”

車?yán)遄尤滩蛔〕爸S道:“那山字頭的人馬怎么一直比你們海字頭的多?我沒留洋前都知道津門的袁文儈是安清幫的牌面,劉光海也得往后稍稍!

話糙理不糙。

要么是袁文儈有過人之處,要么是劉光海的屁股沒那么干凈。

張小狗無法反駁鐵的事實,只能悶頭喝酒,心想人家袁文儈有錢啊,方方面面還有倭人幫襯,能差就有鬼了。

“嗯”

情報還是太碎太少,沒辦法穿成一條線,趙三元看向康木昂,“老康你那頭有收獲沒?”

“有啊!

“說說看。”

嘩啦啦——

瞧著康木昂抖落出的財物首飾,趙三元無奈翻了翻白眼。

咱們最近是手頭沒那么寬裕了,但也不至于去賭坊刮油水吧?不怕師父知道了敲你腦殼?

“除了贏錢之外,我還聽到了個傳言,真假還不清楚.”

康木昂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張小狗的表情變化,看樣子是話不太好張口。

“沒事康哥,你有啥說啥,我嘴還算嚴(yán)實!

“據(jù)說你們海字頭里面有高層在袁文儈那欠了好多錢,是誰我不清楚,有幾個我也不清楚!

“不會吧?”張小狗表情仿佛吃了蒼蠅屎般,“我們有領(lǐng)導(dǎo)在袁文儈那欠了大筆賭賬?沒道理啊,海字頭又不是沒有管轄的賭坊,閑著沒事去袁文儈那賭錢?腦子進(jìn)自來水了?”

康木昂嘆了口氣,“我這么一說,你這么一聽,反正是流言蜚語,大有可能是假的。”

這件事如果是真的,想想就知道影響有多大。

兩個字頭互相視為死敵,自己人卻跑到對面當(dāng)送財童子,幾乎等同于吃里扒外,誰能保證不是耗子搬家?輸?shù)腻X幾幾分賬?

“秀才你回來的比他倆都晚,應(yīng)該也有所收獲吧。”

“沒錯,而且還不少。”呂秀才輕聲道:“在津門電報局附近有座梨園會叫素蘿園,是個喝茶聽曲兒的地方,開業(yè)不過兩三年,但生意非常紅火,你們可知道為啥素蘿園在津門會異軍突起?”

張小狗親自為呂秀才斟酒,“是因為他們的東家納蘭容錯吧?不止是東家,還是臺柱子,多少外地老板慕名而來,一連聽十場八場都不膩,想必是納蘭容錯技藝很高吧?”

呂秀才搖了搖頭,“我沒聽過,或許吧,納蘭容錯本身唱得好,但在我看來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

“啥?”

“素蘿園下邊打了生樁!
這句話一落地,酒桌上的氣氛頓時有些凝固。

除了張小狗,其余包括車?yán)遄訌埩至x在內(nèi),表情都格外冷峻。

他們明白此法究竟是何等殘忍、恐怖的人造風(fēng)水局。

顧名思義,打生樁就是在建筑還處于地基階段的時候,把活人當(dāng)做木樁打在土里,然后澆泥蓋瓦。

有關(guān)打生樁的書面記載其實很早,見于《魯班術(shù)》,里面不止介紹有各種木工和建筑技術(shù),而且還有一些邪術(shù)和咒術(shù)在里面。

其起源眾所紛紜已不可考,其中比較知名的解釋是在上古時期,人類的科技水平有限,建造技藝很粗糙,如果遇到極端天氣,房屋很容易出現(xiàn)損壞。

小家小戶的忍忍倒能挺過去,大不了再弄些木頭稻草縫縫補補,可大家大業(yè)的遭不起,在建筑水平無法質(zhì)的飛躍前,只能另尋他法,也就是依靠神秘力量,認(rèn)為通過打生樁可以防止被神明懲罰,用這種人柱祭祀的辦法挨過下次老天爺?shù)呐,祈求家宅平安?br />
隨著時間的推移,民間有關(guān)打生樁的傳言數(shù)不勝數(shù),許多大型建筑都流傳著各式各樣的傳說,比如某橋老化,露出來的不止有鋼筋水泥,還有累累白骨.哪怕時至今日到了民國,依然有人奉行著‘童男守橋頭,童女守橋尾’的祭祀儀式。

除去普通人對神秘的聯(lián)想,真正懂行的高手都清楚打生樁確有其事,說白了就是一種人造的,后勁兒很大的小風(fēng)水局。

至于為啥非要用打生樁?

當(dāng)然是普通的擺弄風(fēng)水無法達(dá)成目的,便殘忍的選擇了血祭,這為正道中人所不恥,甚至江湖上有個不成文的默契,如遇打生樁的旁門左道,能殺則殺,不殺也要將其身份曝光,總會有人站出來替天行道。

所以當(dāng)呂秀才說出‘打生樁’三個字后,連老康都變了臉色。

“有多少?”

趙三元不問確不確定而是直接問出數(shù)量,足以證明他對呂秀才所說的話深信不疑,即使所說出的東西駭人聽聞。

“保守估計,不下十七根。”

嘶——

張林義倒吸一口涼氣,嘴巴子上的肉都跟著顫了顫。

打了至少十七根生樁?
喪心病狂!

“我也是偶然發(fā)現(xiàn)了端倪,素蘿園的建筑有許多天井,幾乎每個天井下都種了棵杏樹,但都半死不活的,我便施術(shù)探了探,然后眼前就看到了以血肉尸骸組成的蓮花座!

趙三元握緊了拳頭,“你白骨觀修到了一定份兒上,能看到這一幕就足以說明下面有很大問題!

說者可能無心,但聽者肯定有意。

張林義知道呂秀才和劉芒泛并非莫聞山的弟子,本以為比那倆徒弟會差許多。

得知呂秀才在白骨觀法上有很高造詣,這讓張林義大為吃驚,暗想許多吃齋念佛一輩子的大和尚也不見得入了白骨觀的門檻。

這小子的師父是哪位神僧?
不簡單啊
都不簡單啊
“既然知道了素蘿園遍打生樁,我當(dāng)然要調(diào)查下去,隨后我發(fā)現(xiàn)只要進(jìn)入素蘿園,人的感官就會發(fā)生微妙改變,聽驢叫都宛若天籟,這么說可能有些夸張,但連我都受到不小的影響,更何況是普通人!

車?yán)遄永湫Φ溃骸爱?dāng)年我舅舅不愿意給老佛爺修清陵,原因正是他知道老佛爺非要打生樁后斷然拒絕,后來被朝廷鷹犬給殺了,他寧死也不愿意干這喪盡天良的惡,但話說回來,打了十七根生樁只是為了留住來客,我是不信的!

事實上的確如此,呂秀才微微頷首,“車兄料事如神,除了影響來客感官以外,素蘿園打生樁還在掩蓋別的什么,在主建筑之后的某處,有更加邪乎的東西,被生樁吸走的地氣大半都匯集向那里,保險起見我聽從三元的囑咐沒有貿(mào)然行事。”

沉默。

哥幾個都在仔仔細(xì)細(xì)品味呂秀才的情報。

素蘿園下邊打了那么多生樁已經(jīng)足夠恐怖了,只要運用得當(dāng),施展某些特殊的術(shù)法會事半功倍。

這么說吧,就當(dāng)年黃愛民在福大昌下邊要是打了十七根生樁,趙三元用劾召萬神都頂多五五開。

如此強大又殘忍的風(fēng)水局中還有更邪乎的存在?
康木昂開口詢問道:“張兄弟,素蘿園沒建起來前是什么地方?后來是袁文儈建的,還是他只是看場子?
“原來是個前朝貴親的別院,我要沒記錯的話,素蘿園的建造跟袁文儈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是納蘭容錯他一手辦的。”

劉芒泛是菜也吃不下酒也喝不下,以白事為看家本領(lǐng)的他可太清楚打生樁有多么慘絕人寰。

被打下去前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眼看著自己被活埋的滋味,想想都寒到了骨子里。

老祖宗留下那么多頂好的東西,竟偏偏去學(xué)邪門歪道?
車?yán)遄右琅f面帶冷笑,他本來就反感袁文儈這種腌臜,現(xiàn)在更加厭惡,“不排除生樁很早以前就被打下了,但這個叫納蘭的也絕不是啥好鳥,至少他知道下邊有生樁還美滋兒的唱大戲。”

而趙三元不言不語,他仔仔細(xì)細(xì)將所有收集到的情報重組打碎再重組。

可許多關(guān)鍵節(jié)點上依充滿著迷霧,根本無法串聯(lián)起來。

情有可原。

在津門,多方勢力錯綜復(fù)雜。

連小鬼子的特課短時間內(nèi)都搞不清全盤真貌,趙三元這些外來戶們當(dāng)然也窺不清關(guān)竅。

“腦子別轉(zhuǎn)冒煙兒咯,就現(xiàn)在手頭上知道的東西,你能想通就怪了,趕緊喝酒吧,給你腦子降降溫!避?yán)遄又噶酥岗w三元眼前的酒杯后,自顧自的先干了一杯。

趙三元略帶著些苦笑。

確實理不順。

這局的波詭云譎不下于南月村,甚至復(fù)雜程度更甚,牽扯到了許多方面。

既然靠腦子想不通,那剩下的辦法只有一個。

“今晚都睡個好覺,明天咱們勾欄聽曲兒!”

“哎~別咱咱的,我可不去啊,我只喜歡聽快板。”

“誰特么要帶你。亢饶愕木瓢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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