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寢殿里的歡好聲一直持續(xù)到深更。林惘待楊懷衍入睡后，趴附在他胸口看他腰邊的龍牌。

        是龍，是五爪真龍。

        胸中總哽著的最后一口怨氣也散盡，無邊的懊惱涌上心頭，連帶看楊懷衍的眼神也更加溫柔。被翻來覆去的擺弄了一夜也不覺得累，總還想多看自己的英雄一些。

        三年未見，楊懷衍英氣涼薄的臉愈發(fā)成熟，似與巍峨山巔一般磅礴高聳，年歲在他臉上留不下痕跡，也留不下舊日之情。

        睡顏平靜，沒有怒火和怨恨，從前自己能肆無忌憚的欣賞，現在祈求他能不帶感情的看自己一眼也是奢望。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床榻上兩人依偎相擁，一人毫無防備地睡去，一人深情款款地盯著身下郎君，仿佛流年不息，他們便也不會相融消逝。

        紫檀香穿過床幔，漸行漸弱。須臾，花卉枯萎，月色隱去，天邊泛出霞光。

        楊懷衍醒來，就對上一雙熾熱的雙眼。

        多久沒看到過這樣的眼神了？

        自他第一次哭泣，第一次落水，自己的心何時又泛起過波瀾？

        一生一世只對趴在自己胸口之人動過心，一生一世也只對他有過后悔，懊惱，不甘……種種情緒。這樣的羈絆，豈是一句“斷了”就能真的斷了？

        多少次了，只要他對自己露出愛意，潰散決堤的永遠都會是自己。恨自己心軟，恨自己愛他愛得太深。

        怎看不出他眼神中的刻意？再來多少次，自己都能看得出。

        只是，只是自己甘愿沉溺，甘愿與他逢場作戲罷了。

        那戲中的角，是不是又只有自己入戲？

        下了床，他會不會又去找楊隆盛？

        他……真的愛我嗎？

        楊懷衍頭次對林惘的愛意產生懷疑。行院三年，相見時他在男人床上，自己沒有怪他；牢中旖旎，他也沒有不愿和抗拒，好像已經麻木失意，任自己擺弄，那時也權當他意志磨滅，心灰意冷。

        那他和楊隆盛那晚，自己又要怎么去圓他的謊？

        林惘，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林惘，你到底愛不愛我？

        林惘，我好怕。

        …………

        林惘頭一次在楊懷衍眼里看到恐懼和疑惑。

        看到了又能如何？自己有辦法把情意和真相說出口嗎？

        若是把楊隆盛來寢殿那晚的真相告訴他，他會相信自己，還是會相信楊隆盛？

        龍牌蟒牌如今兩個兄弟獨掌，螻蟻如何撼動參天大樹？

        陷入迷茫和疑慮的，不止你楊懷衍一人啊。

        …………

        那日一別，楊懷衍又埋頭在朝中，日夜處理政事。

        偶爾去寢殿里逛一逛，到屏風前還一副戾氣橫生的修羅面，屏風一過就換成溫柔長情的郎君臉。

        蓮苓看兩人相敬如賓，和和睦睦，嘴角閃過一瞬狡黠的笑容。

        林惘看彼此裝□□慕，情深意切的樣子，心臟劇烈顫動，面露酸楚。

        楊隆盛看殿內溫情靡靡，嘴角微抽，甩手就要離去。

        …………

        下腹一日一日的漲大，楊懷衍來寢殿里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林惘當他是不愿看到肚中的孩子，眼不見心不煩。

        楊懷衍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牢中寢殿內加起來多少次了？也不見林惘有什么妊娠的征兆，楊隆盛呆了一夜，半月后就傳來有孕的消息。

        夠了，已經夠了！

        自己根本就不愿再去給林惘找借口！

        醫(yī)官跟楊懷衍說他的妾室有孕時，他還當自家醫(yī)館內來了庸醫(yī)，如今一看，他日益隆起的肚子，就是對自己最大的羞辱！

        萬念俱灰對于林惘來說還太過輕松。

        自己有無數種方式，讓他寧愿一死，也不想再茍活于世。但自己不會讓他死，自己還愛他，自己還要疼他。

        一邊疼他，一邊折磨他。

        他不是常說他的衍郎是皇家命脈，晟朝的救世主嗎？命脈的怒火如今還無人能承受，林惘理應當晟朝的先驅。

        疑慮焦躁不再，只有仇恨獨留。

        …………

        夏風熱烈，偶爾刮過院中樹葉，停在殿外沙沙作響。

        一個尋常的午后，殿外來了一個非凡的女子。

        她是楊晚妍，楊懷衍的胞妹，肚中孩子的大姑。

        來時風風火火，性格也潑辣爽朗，連長相也十分大氣熱烈，美得讓人失神。她一來，楊隆盛就會灰溜溜地回府，直到蓮苓傳信說她走了，才敢悄悄回信說自己身子抱恙。

        楊晚妍十分艷羨林惘能和自己兄長結為夫妻，眼神也總是在林惘肚子上瞄來瞄去。

        “不，我是妾室。”林惘失笑，平和地回答。

        “妾室？”楊晚妍十分詫異，隨即皺緊眉眼，霸道地說，“為何？是你家室不夠顯赫？還是你品行不夠端正？”

        林惘哭笑不得，心道她實在是心直口快，正欲回話，才發(fā)現這兩個問題，自己都不好答。

        看林惘端著茶杯糾結，先前還警惕疏離的絕色面龐瞬間變得生動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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