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望江樓。
二層回廊雅間,兩個穿著華麗的錦衣男子正互相嘀咕著什么。
一位是大將軍冢道虞的侄子,冢勵,字元昭。
另一人是翰林大學士陳鈺之子陳文習,字志學。
兩位的長輩都是朝廷上數一數二的存在。
陳文習問著飲酒苦笑的冢勵:“此次北上也不早知會我一聲,到京我才知道你來了,為何如此匆忙。”
冢勵露出笑,給陳文習倒上酒:“志學兄,今年端午詩會,在下曾在蘇州與京中王憐珊小姐有過一面之緣,當下一見鐘情,博得美人一笑。
我們兩家門當戶對,我便和家中說了此事,家父上京找叔公為我說和這門親事。這事本是水到渠成,結果…”
“結果今年中秋宮宴上陛下玉口親開,將王小姐許給瀟王遺子李長河。”陳文習接話道。
冢勵握緊拳頭,手上青筋暴起,點頭道:“是啊,我遠在蘇州任職,本以為明年便可以迎娶王小姐…”
陳文習點頭:“唉,你與王小姐之事確實令人扼腕,那李長河張揚跋扈,橫行霸道在京都是有名的。
而王小姐乃京都第一才女,才學之名世人皆知,若是王小姐跟了他,只怕…誤了終身。”
“所以我才來了!”冢勵捏住手中的酒杯,眼中帶有血絲。
“最令我痛心的是京都這幾日傳聞憐珊廣邀好友和才學之士,要在年前開辦詩會,卻未給我發來請柬,她這是三心二意,準備順從圣命,自毀一生啊!”
“元昭莫急,這事…”
陳文習連忙勸到:“王姑娘無論才學詞賦如何出眾,也只是一女兒家,圣命之下,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總有些能做的吧。我不甘心…”冢勵看著江邊,此時屋外的大雪更大了幾分。
瀟王府。
“哈哈哈,瑞雪兆豐年。”李壞看著又下起的雪,冷得他全身直哆嗦。
月兒在一旁翻動炭火,好讓它燒得更加均勻些。“世子都冷死了,雪有什么好的。”
“可別這么說,小心南方的小伙伴打死你。”李壞好笑的揉揉她的小腦袋。
“小伙伴?世子是說玩伴嗎,她們為什么要打我?”月兒想不明白,于是歪著腦袋認真想起來。
李壞沒回她,說了大概也聽不懂,連忙換了個話題。
李長河的記憶中關于家國大事總是模模糊糊:“聽說今年秋天遼人又南下了。”
月兒點頭:“遼人最可恨了,三四月前,遼人南下一度過了雁門,一路燒殺搶掠,不知死了多少人。”
“朝廷怎么辦?”
“加急的人馬剛到京都,第二天皇上便派關北節度使魏朝仁大人率兵北上迎擊遼人…”小丫頭說到此處便停了。
看她表情李壞有些明白怎么回事:“敗了。”
小丫頭輕輕點頭,擰著手指不開心了:“聽說北邊死了好多人,死人堆滿山都是。”
月兒語氣憂傷,她一個小丫頭不懂什么家國大事,但感同身受,總歸心里不好過。
秋兒在一邊安靜的磨墨,感覺差不多時她才開口:“世子,好了。”
李壞點頭,然后走到書桌前,秋兒已經準備好一切。
“世子你今天要寫什么?”
月兒抹掉眼角的淚,好奇的湊過來。
“寫一個噱頭。”
沾好墨,李壞輕輕平了平手下的紙。
“噱頭?”秋兒也好奇的湊過來。
“我不是說過嗎,想要人們到聽雨樓,總要有讓人談論的談資才行,這便是噱頭,要把人都吸引過來才行。”
李壞說著已經下筆。
此前,李壞大體了解了下兩家競爭對手的信息:
望江樓向來人滿為患,兩層的朱紅雕花紋木樓,來得大多京中貴人,或是知名才子聲名遠揚之人,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老牌酒樓。
詠月閣則是文人騷客傾慕之地,因為開酒樓的是判東京國子監陳鈺大人。
陳鈺大人官至正三品翰林學士,差遣判東京國子監,而且本人才學出眾,酷愛詩詞歌賦。
所以每逢年過節都會在自家詠月閣中舉辦詩會,到時京中諸多大人物都會到場,無數有學識之士擠破腦袋想要去展露一番。
詠月閣詩會,更是京都一盛事,聞名景朝天下各地,久而久之,詠月閣便成各地學子心中的圣地。
想著,李壞下筆如風,筆鋒不斷跳躍,連貫如徐徐行走,又硬朗逼人的字已經躍然紙上。
“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
是詩!秋兒眼睛一亮,她從未見過世子寫詩。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
秋兒跟著念,她是懂詩詞的,到了這一句便開始和以往的詩都不同。
“抱歉了陸游兄,只能委屈你了。”
李壞小聲道,隨后將最后兩句揮灑而下。
秋兒不知不覺跟著念出來:“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兩句念完微張的嘴再也合不上了,屋子里的時間如同在此刻靜止下來,只有窗外雪花紛飛。
“世子,這詩,這詩…”
那種壯烈和無畏的沖擊即使時隔千年之后的人們依舊能深切感受。
何況是如今,一個風雨飄搖,外敵屢屢入侵的國度,一片只要站立于此就讓人感同身受的土地。
不斷積蓄的力量,默默沉積層層加深的悲壯和豪情。
就如在黑夜風雨中潛伏的瀕死野獸,在苦難和苦難中默默積蓄力量,然后無怨無悔的嘶吼出來!
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兩個小丫頭湊過腦袋,小聲讀了一遍又一遍,
在震撼中無法自拔,月兒更是讀著讀著嗚嗚哭出來。
李壞輕輕接住她,小丫頭大概想到之前說遼人犯邊的事了。
秋兒反復念著,越念越是感覺詩句的雄渾深遠。
詠月閣一天能出一籮筐各種邊關詩詞,仿佛人人恨不能立即北上殺敵。
然而除了魏大人的軍隊,再沒人北上。
直到今日看到世子的詩,她才感受真切的情感情感,奔涌而出的壯志。
世子詩才那些所謂才子就是打馬也趕不上!
世子才是真正憂國憂民的人,只是沒人知道,也沒人信,秋兒心中如此想到。
月兒此時蹦蹦跳跳的道:“世子世子,我把這詩送去詠月樓好不好,讓那些臭才子們見識見識世子的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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