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詞也沒想到她和葉秋哲的采訪視頻會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就登上熱搜。

        以致于后面出門買菜每天都會有人來找她搭話要微信。

        對方慣有的話術幾乎都差不多：“你好，你是秋詞嗎？剛在微博看到了你的采訪，能不能加個微信？”

        她突然間后悔答應楊志華接受這個采訪了，她不喜歡出名的感覺，實在是適應不了。

        在超市拒絕了第五個人后，秋詞提著菜回家，走了一段路后，她停在了一家理發店門口。

        玻璃窗戶倒映出少女嬌俏的剪影，她微微側目，敏銳的發現了后面有個戴著口罩的女的背對著她停在離她不遠處的位置。

        她早就感覺到奇怪了，這個人像是一直在跟蹤她。

        秋詞皺眉，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誰曾想她一走那女的也學著她加快腳程，硬是跟狗皮膏藥一樣怎么也甩不了。

        秋詞現下也開始火了，路過一處小巷子終于忍無可忍的回過頭去看她，神色冷淡：

        “跟了我一路了，你到底是誰？有什么事嗎？”

        聞聲，那女的緩緩抬起眼眸去瞧她，一開口聲音卻是幾度哽咽：“小秋…”

        “是媽媽。”

        秋詞怔怔錯愕了半刻，女人趁這空隙徑直走到她面前，慢慢把口罩摘下，一張長相同她幾分相似略顯蒼老的臉不由分說入了少女的眼球。

        秋詞有幻想過以后可能會見到她，沒想到會是那么快，還是在這種場合。

        女人好像老了很多，曾經的強勢在她現在的身上一概消散了，只剩下顯而易見的落魄。

        她身上還是穿著不知哪里來的破舊衣衫，袖子都爛了一個洞，上面污漬渲染黃了一大片，腳上只有一雙跟壞了的高跟涼鞋。

        見她不說話，江婉靜作勢要去拉她的手，秋詞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了她的手，整個人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著女人，語氣冷到極點，“你來干什么？”

        “我來找你啊。”江婉靜想湊前一步，卻被秋詞無情制止了，“別動，離我遠一點。”

        江婉靜臉色一變倒是也沒敢有動作了。

        秋詞淡聲問，“找我什么事？”

        “小秋，媽媽好想你，之前是媽媽做錯了，媽媽不該那樣對你，希望你能原諒媽媽好嗎？我這些年過得不好。”

        女人一邊說，一邊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淚。

        秋詞印象中江婉靜從沒有在她面前哭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她哭，女人雖然老了，但顏值還是能抗，哭起來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憐愛。

        秋詞瞧著心下微微一動，到底還是親生母親，她也以為自己再見到她絕對不可能會有一絲動容，但真正發生的那一刻她還是敗了。

        她竟然會有點同情她。

        對于江婉靜，刻畫在她心里的形象永遠都還是個高貴冷艷的美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狼狽不堪。

        不過也就只有那么幾秒，秋詞很快把那些心思拋干凈，她冷笑了聲，“你過得不好跟我有什么關系，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說完就打算轉身離開。

        然而江婉靜怎么會舍得放棄這個機會，她沖上前抓住秋詞纖細的手腕，像是生怕她走拼命用足了勁。

        少女的皮膚本就細膩，被她這樣一弄很快手腕上就起了明顯的紅印。

        秋詞看了眼她，一字一句道：

        “江女士，你自己說過的話你都不記得了嗎？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是你不要我這個女兒的。”

        你聽到了嗎？

        是你不要我這個女兒的。

        是你啊。

        江婉靜眸子狠狠一震，好不容易拉下臉積攢起來的防御仿佛被人一寸寸冷血瓦解，像魚脫了水，壓得她透不過氣又無能為力。

        秋詞說得沒錯。

        確實是她說過不要秋詞的。

        她犯的錯。

        秋詞面無表情的把江婉靜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抽離，然后毫無眷戀的離開。

        江婉靜無力的蹲坐在地上，掩面而泣，聲音一聲比一聲哀涼。

        有來往的行人都會忍不住去看她，他們眼里有怪異，有疑惑，也有嫌棄。

        秋詞回到家開始做飯，她不停歇的炒了好幾個菜，最后就餐的時候她卻發現沒有什么胃口，扒了幾口飯也咽不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無端的很難過。

        江婉靜悲傷的哭聲和那張楚楚可憐的哭臉，一遍又一遍在她腦海里浮現，揮之不去。

        江婉靜她過得不好，生活很不如意。

        這不就是她曾經所期望的嗎，明明這是件值得她高興的事，但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將秋詞飄走的心緒重新勾回，她撈過手機，看了眼發現是秋灝給她打的電話。

        她按下接聽鍵，悶悶的喊了聲，“爸爸。”

        對面一聽就知道她的情緒不對，柔聲問道：

        “寶貝怎么了？不開心啊？”

        秋詞沉默了片刻，還是承認了，“嗯，不開心。”

        “出什么事了嗎？跟爸爸講。”

        秋詞沒說話。

        那頭的秋灝跟她心有靈犀似的，一下子就猜到了緣由，“是不是見到她了？”

        秋詞低低“嗯”了句。

        秋灝問她，“寶貝，她跟你說什么了？”

        “她跟我說這些年她…”秋詞頓了頓，接著道：“過得不好。”

        聞言，秋灝也沉默了下來，好一會，他才慢慢開口：

        “沒事的寶貝，咱不要理她就好了，她過得好不好和你沒有關系，是她自己作的孽，該她受。”

        一陣無言。

        秋灝繼續安撫道：“你要是不想見她，要不然爸爸現在給你訂機票明天你過來…”

        秋灝的話還沒有說完，秋詞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爸爸，我就是有點不開心，可能過一會就好了。”

        “那爸爸陪你，你有什么想說的都可以跟我說。”

        秋詞輕輕道了句好。

        氣氛的靜默持續了大概兩分鐘，秋詞倏地沒頭沒腦的來了句：“爸爸，她這些年過得好差勁啊，她的衣服跟撿來的一樣，破破爛爛的穿在她身上難看死了。”

        秋灝沒有吭聲，作為一個聆聽者靜靜地聽她講訴。

        “她哭了，在我面前哭的，哭得很傷心。”

        “她說她很想我，還跟我認錯了，她問我能不能原諒她。”

        “爸爸，我好像也沒有那么討厭她。”

        “甚至我還有點同情她。”

        “可是…”秋詞說著說著，眼淚毫無征兆的就掉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話說完，“當初是她說的不要我了。”

        現在來找她，這又算什么？

        那天晚上可是差點把她打死。

        “爸爸，你說我該怎么辦？”

        秋灝聽出她哭了，這情景好像又回到了當年他把她從醫院接回去的那段日子，他了解他的女兒肯定是又開始獨自憂郁了，忙不迭心疼的勸道：

        “寶貝，不要再去想她了，好好去睡一覺，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忘了，爸爸訂機票明天就回來陪你。”

        秋詞擦了把眼淚，慢慢應了聲“好”。

        秋灝專程請假回來陪了秋詞幾天，期間都沒有碰到過江婉靜，秋詞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了好多，在家閑著無聊，秋灝帶她去外面的公園逛了逛，卻意外碰見了個熟人。

        祁橪也沒想到出來散散心會那么巧的遇到她，出于禮貌，上前跟她打了招呼。

        “好巧啊小學妹。”

        秋詞壓下內心止不住的開心，盡量自然道：

        “好久不見啊學長，你們放假了？”

        祁橪嗯了句，視線移到她身旁的頗有氣質的男人身上。

        對比一下，兩個人眉眼間分外相似。

        他的身份是誰，自然不言而喻了。

        輪不到秋詞來特意介紹，他就主動出擊了，“叔叔好，我是秋詞學妹的朋友。”

        秋灝打量著眼前這個長得姣好的少年，又瞅了瞅自家女兒眼里快溢出來的歡喜之色。

        知女莫若父，頓時心下一片了然，笑了笑，道：“小伙子你好，我是她爸爸。”

        祁橪點頭微笑。

        秋詞呆呆杵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互動，無聲的彎了彎唇。

        秋灝拍了拍她的肩，手指往對面便利店的方向指了指，“爸爸去那邊買點東西，你們敘敘舊。”

        秋詞先是一愣，而后道了句好。

        現在是傍晚時分，一望無際的天邊浮動著大片大片的白云，在夕陽的輝映下呈現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嫣紅，美不勝收。

        兩個人找了個長椅并排坐下，不遠處傳來小孩子的嬉笑玩鬧聲，肆意揮灑著童年汗水，營造出一種和諧又美好的氛圍。

        祁橪抬手揉了揉脖頸，忽然扯了句，“高考考得不錯。”

        秋詞不好意思的笑笑，“也就那樣吧。”

        “志愿填了嗎？”

        “嗯。”

        “填的哪所學校？”

        秋詞眨了眨眼，“上洲。”

        這個回答倒是讓祁橪挺意外，他偏頭瞧她，好奇的問道：“怎么想去那么遠？”

        秋詞目不轉睛的盯著少年好看的臉，莞爾一笑，“想去看看外面。”

        想去看看你的學校。

        少女的眸子是淺棕色的，眼珠很大，笑起來的時候眉眼自然彎起，如桃花一樣明媚，使人挪不開眼。

        “挺好的。”祁橪錯開目光，直視前方，“要是需要我幫忙可以找我。”

        她輕聲問，“學長你覺得上洲怎么樣？”

        祁橪遲疑了片刻，緩緩道：“沒有這好，還是喜歡南岸。”

        秋詞不解，“為什么？”

        不喜歡干嘛還要考那么遠？

        少年垂下眼，像是很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半天都沒有動靜。

        正當秋詞準備說“不想說就別說了”時，他又淡笑了聲，“家里人安排的。”

        秋詞其實想問為什么要安排去那么遠的地方，但一想自己好像是有點越界了，就沒多問了。

        人家的私事確實也不該問那么多。

        迎面有風襲來，帶著夏天慣有的悶熱，祁橪沒來由的想抽煙，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做了，從褲兜里摸索出包煙，正準備找打火機點，一道甜柔的嗓音硬生生拌住了他即將下一步的動作。

        “抽煙不好。”

        祁橪抬眼望向她。

        少女同他四目相對，表情格外認真，跟教育不聽話的熊孩子般不厭其煩的又重復了一遍，“抽煙不好。”

        “學長，你少抽點煙。”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明的情愫環繞著周身，溫度不知不覺間慢慢又升溫了一個檔次。

        澄紅色的光線從交織的樹葉中穿透而過，輕飄飄烙印在兩人正值芳華的臉頰上，從遠處看，好似臉紅了一樣。

        半晌，祁橪低笑了聲，“好。”

        他把煙塞回了口袋，懶懶往后一靠。

        “聽小學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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