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渾厚而低沉，仿若一塊石子落入汪洋，驚起深邃卻微弱的漣漪。

        雖然氣氛裝神弄鬼，但這道聲線成漣再熟悉不過。她四下眺望，尋找心中那位白須白發的氣質老人。

        “師父？”她喚道，“……裴振？”

        沒人應她。

        白則川仰起臉，望著高高的天空，遲疑地問：“那……是一張臉嗎？”

        此言一出，其余人皆隨他一起揚起頭顱，果然在天空中看見一張半透明的老臉。

        【tequila：有人能來解釋一下嗎？】

        成漣與天空中的臉相望幾秒，在聊天群里打下了一長串文字。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這是我師父！他怎么在天上？不對，天上一張半透明的臉，這不是電視劇里死人才有的待遇嗎？我沒有師父了？？】

        【平淡是福：淡定，那是提前準備好的幻象。】

        顧卿見到奇怪狀態的裴振，并不驚訝，眉宇間卻縈繞起一種不清不楚的情緒。她的眼眸中仿佛結了一層冰，游離著無邊無際的寒氣，本就清寒的氣質更加冰冷。

        站在她旁邊的江景明察覺到反常，悄悄走遠幾步，怕被她的眼神凍成冰雕。

        【平淡是福：顧卿她想干什么？】

        等到成漣看去的時候，顧卿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常態。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什么？】

        【平淡是福：她剛剛好嚇人，就是那種吃人的眼神！[大哭]】

        成漣不能想象顧卿吃人是什么表情，白了大驚小怪的江景明一眼。

        約莫一分鐘，天空中的臉終于有了動靜。裴振嘴皮子上下翻飛，唇上白胡須也跟著抖擻：“成漣！”

        成漣一震：“！”

        “你身為大師姐，怎么能不學好，用集影玉球搜集這種東西！”

        成漣糊里糊涂道：“啊？”

        “為師都瞧見了，凈是一些粗俗暴力、不堪入目的片段。為了不教壞臨水閣弟子，集影玉球設計有自爆功能，只要存有違規片段，就會爆炸自毀，并且循環播放為師的諄諄教誨。”

        裴振的臉忽大忽小，興許是在錄制“諄諄教誨”的時候沒立穩，鏡頭顛三倒四的，頗有喜感。

        白則川聽完他的長篇大論，不禁哂笑出聲。江景明沒聽懂，呆呆地問：“有什么違規片段？”

        崇澤：“我的龍宮好像掉下來一個尸體，落在房子頂上，內臟嘩啦啦地灑了一地，這算粗俗暴力嗎？”

        成漣：“……這算血腥。”

        裴振說話算話，開始重復他的“諄諄教誨”，白則川聽得煩了，從腰間摘下一柄暗鏢，將空中的半透明人臉打散。

        他以醫術聞名，身手也算得上是修真界的上游，尤其擅長冷兵器。一旦淬上日沉閣特制的毒，任是神農再世，也救不回那個中毒的倒霉蛋。

        成漣沒看過白則川出手，更想不到他第一次出手，是為了打散裴振這個嘮叨精。幻象不會中毒，可惜了他的暗鏢。

        裴振半透明的大臉明滅不定，聲音猶如觸電般顫抖：“臨水閣有訓，清神……寡欲……持義……明……”

        最后一個“理”字還沒出口，幻象便如來時一般，極其突然地消失了。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救命，這魔幻的世界。】

        識海里想起清脆的金幣聲，金屬碰撞，發出令人愉悅的聲響。

        聊天群里，一條炫目紅字飄過。

        【系統公告：勇士一號成漣解鎖世界關鍵詞“魔幻”，額外獲得100成就點獎勵，請注意查收。】

        【tequila：什么東西？？？】

        【平淡是福：哇，好羨慕。】

        就連潛水的加洛也發來一個愛心眼貓貓頭。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我也不知道，系統都不解釋一下，新手指引呢？小妙】

        小妙是“妙手天音”的吉祥物，明黃色的卡通音符，長有兩只白手套大手。在app里，系統將它設置成3d形象，時常出現在“新人答疑”“智能客服”等板塊。

        通俗來說，就是傳統意義上的“人工智障”。

        卡通音符跳到識海中央，擺出一個可愛又猥瑣的pose。它舞動著大手，用俏皮清亮的童聲說：“勇士們好，有什么可以幫助你們的？”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系統剛剛提示的什么世界關鍵詞，到底是什么？】

        小妙說：“是我們app的寶箱活動，勇士們集齊八個關鍵詞，就能開啟神秘寶箱，獲得超級厲害的金手指哦～還有機會開啟空間隧道，回到自己的世界！”

        【tequila：玩得真花。】

        【平淡是福：熱血歡樂悲傷懸疑奇妙美麗活潑溫暖精巧霸氣……】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你又在干什么？】

        【平淡是福：試關鍵詞呀！漢字形容詞就那么多，總能試出來的。】

        【系統提示：世界關鍵詞隨主線推進實時更新，提前解鎖無意義。】

        江景明失望道：“喔。”

        成漣獲得了第一桶金，喜洋洋地打開成就點商店，尋思著給自己置辦一個金手指。永久金手指都很昂貴，她看上了最便宜的“一次性復活甲”。

        相當于給自己加上一條命。

        “一次性復活甲”限購三枚，單價100成就點，成漣不假思索，用自己全部的成就點換下了它。點下按鈕，一片淡紫色的護心甲出現在她的手心。成漣將它朝胸口上一方，護心甲沒入她的胸口。

        “妙手天音”的最上方出現了人物狀態欄：

        【一號勇士】生命值：，武力值：，成就點：0。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一定要兌換商店里的復活甲，我現在有兩條命，感覺自己無敵起來了！】

        【平淡是福：等我賺到成就點！】

        【tequila：有些東西，沒有余地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

        白則川見成漣得了成就點，不甘示弱，一路上“熱臉貼女主冷屁股”五次，終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被他貼冷屁股的顧卿不勝其煩，疑心這位醫圣與自己有仇，故意要自己難堪。

        白則川聽著識海里歡樂的金幣聲，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崇澤在水底的見聞印證了顧卿的猜測。他們回到郡守府，打算把魏元肚子里的殘魂逼出來，好好問個清楚。

        魏元眉開眼笑地說：“實不相瞞，自從幾位來了，本官的身體日益強壯，如有神助。這不，肚子它自己消下去了，都是諸位仙家帶來的福氣吶。”

        本來穩操的勝券轟然崩潰，成漣呆愣在原地，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來兩個字：“是……嗎？”

        難道林樵肉身已逝，卻依然神通廣大、未卜先知，提前逃走了？

        顧卿說：“確實，這里的邪祟氣息下去了許多。”

        白則川：“大人最近好好吃蔬果了？我就說是腸道問題，恢復通暢就沒事了。”

        ——這個時候還不忘了演，真是個符合人設的高階玩家。

        成漣吸了吸鼻子，嗅著空氣里僅剩的幾縷不詳氣息。無計可施之際，系統為迷茫的勇士們偷偷塞來一個提示性任務。

        【崇光郡支線：神秘的漁家男孩】【野水千年在，閑花一夕空。（注1）東岸村和睦百年，一夕房屋皆空，陷入死寂。其中究竟有什么隱情？四位英雄少年降臨崇光郡，必能將真相揭露在陽光下。】

        【英俊的菠蘿王子：看吧看吧，我就說他不簡單。】

        【tequila：竟然被你猜中了，稀奇。】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你們知道我為什么是一號勇士嗎？】

        【平淡是福：因為你年紀小？】

        【tequila：因為你名字首字母是“c”？】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那你還是“b”打頭呢。我是說，我對這本小說的套路比你們熟悉，很多時候都能猜出來下面的走向。】

        【平淡是福：那到底是為什么呢？[捧場]】

        【英俊瀟灑的菠蘿王子：因為這種小說我看得多。你看，你們要么位高權重，要么朝不保夕，只有我有空看套路網文，《證道》沒什么兩樣的。】

        其余勇士紛紛嗟嘆，確實，他們世界的網絡文學遠不及二十一世紀豐富。

        星際、洪荒、西幻、末世、修真，這些世界毫無共通點，但他們都存在于同一個地方——二十一世紀的小說網站。

        小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倒吸一口氣：“上級，她會不會猜到我們的發展？”

        藍光閃動，系統用冰冷的機械音說：“她猜不到，讀的小說再多，能有我們的套路多嗎？還是太年輕。”

        小妙用大手叉住腰，符頭一頓，表示認同。

        “繼續屏蔽《證道》情節相關的短視頻，再推送一些混淆視聽的，比如……”系統的聲音戛然而止，半晌，接著道，“比如火葬場和閨蜜情。”

        小妙：“收到～”

        這天夜里，成漣刷著“妙手天音”，刷到一眾三角戀小土劇和故鄉百合花開：“？？？”

        她長按視頻，點擊“不感興趣”，再一刷新，刷出了各種黑化小學生。

        “閨蜜背叛了我，心如死灰，已黑化，世界再無彩色。——紗琉璃夜幻夢紫”

        “最美的地方是地獄，最痛苦的事情是活著，最好喝的湯是孟婆湯，人間不值得。（注2）”

        成漣受到了震撼，不小心給其中一個視頻點了贊，自此，她的首頁被大數據占領了。

        她痛苦地回到個人主頁，想回味一遍自己的“水墨貓貓”。

        ——獲贊“117w”，新增粉絲“3258”，她唯一的視頻得到了五千多條評論。

        成漣：瀉藥，我爆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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