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宓寧說罷，便乖乖地躺進了被子里，留卻趙容疾對她這般明目張膽、且毫無愧疚之意的鳩占鵲巢行為敢怒不敢言。他主臥只有這么一張床，雖說睡到耳房也不是不可，但趙容疾一貫認床，不躺在自己榻上就睡不踏實。

        但又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將她攆走。

        “你不睡嗎？”

        她往里蹭了蹭，腦袋靠在趙容疾枕頭上，正想朝他揮揮手，便看見枕邊放了一個精致的琺瑯盒。季宓寧打開一看，又湊到鼻尖聞了聞，頓時玩心大起，沖趙容疾急切道：“你快來！”

        他恍如雙腿灌鉛。

        “回你的地方去睡！”趙容疾指向門外：“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跪坐在榻上的季宓寧絲毫不在乎他怎么說，將那小盤舉起向他展示道：“你們家小丫鬟把物件都給咱們準備好了，你看！”

        她掀開被子跪在榻上，從枕下摸出好幾樣物品，獻寶似的捧到了手心里。

        “你看這盤潤膏和這合春丸，太貼心了，你要不要嘗一顆？咱們一人一顆好不好？”

        趙容疾的臉色瞬間變得黑紫，走到榻邊將那些東西奪了過來。

        “不過你們家小丫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準備兩顆助興的藥丸呢！”她抱著小腿道：“一顆給我吃就夠了，二公子天賦異稟英姿無限，根本用不上那種東西，就能把我制得哭天喊地。”

        “”

        她胡言亂語起來可謂一套接著一套，趙容疾哪里見過這樣的架勢，舌頭緊緊頂著口腔內測，怒不可遏地轉過了身。季宓寧等了半天不見他上榻，心想今天確實也玩夠了，方才他還救了自己一命，適可而止逗逗他便好，于是忍著笑從榻上跳下來，走到柜邊準備取出自己的外衣，安分回去睡。

        她走到趙容疾身邊想要解釋兩句，順便讓他消消氣，可誰知對方卻將手中的合春丸塞進了她手里。

        季宓寧笑道：“做什么？”

        趙容疾挑眉：“你吃。”

        “吃這個？”

        他點頭。

        “我不吃。”她道：“逗你的，我回去了，你趕緊休息吧，今天謝謝你救我啦！”

        趙容疾一把拽住她，將她手中外衣接過扔在一旁，不容置疑道：“這兩顆都是你的。”

        季宓寧見他認真，也毫不示弱道：“你真好笑，剛才讓你吃你拒絕，現在我要走了你又反悔，告訴你，過了這村沒有這店！”

        對方依舊緊緊拽著她，季宓寧見趙容疾眼神中竟真閃過了些后悔的意思，便從善如流地將藥丸接過，緩緩遞到了嘴邊：“看在你今日救我兩次的份上，我可以以身相許。”

        她垂眸躲閃道：“但如果我吃了，你要娶我。”

        反將一軍。

        妙上加妙。

        果然，趙容疾緊鎖的眉頭與嚴肅的表情瞬間瓦解了八成，轉而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她。

        “你”

        季宓寧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嘴唇，曖昧蠱惑道：“所以你答不答應我？”

        趙容疾震驚道：“你是何意？”

        “還能有何意？”她深情道：“你承諾我，我就給你。”

        趙容疾不語，但明顯有了剎那遲疑，并沒有一口回絕。她收回手指輕拈唇瓣，又故作哭鬧地喃喃招惹他道：“但以我這樣的出身，你姐姐大概不會同意。不過也沒關系，我給你做個通房丫鬟也不是不可以。”

        “信口開河。”他反駁道：“趙府不需要什么通房丫鬟。”

        季宓寧故作正經地點頭：“那也無所謂，我又不想做驃騎府的二夫人，畢竟本人哪點也比不得你老師家的那位賢淑才女。”

        趙容疾冷哼一聲松開她的手腕，冷冷側目道：“你倒也不必刻意妄自菲薄。”

        “我是真心的。”季宓寧道：“所以你承不承諾我？”

        “你對誰都是這樣一副樣子嗎？”

        她笑道：“你等下就會知道了，雖說有不少男人追求我，但我只喜歡你一個。”

        趙容疾見她如此，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佯裝鎮定坐在桌邊倒了杯茶，反問道：“為何我等下會知道？”

        “因為我是不是雛兒，你待會一探便知啦！”

        “”

        他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季宓寧有些裝不下去，指尖緊緊摳著掌心憋笑，湊到趙容疾面前撒嬌道：“你快承諾會娶我嘛！快點嘛快點嘛！哎呀快點承諾我！”

        趙容疾呼吸急促地擦干手上的水，狠狠拍了桌面一掌：“不許開這種玩笑！”

        “所以你覺得我沒錢沒勢所以看不上我！”她聲音立馬染上哭腔：“你不喜歡我就不要把我帶回來！不打算娶我還要讓我吃下合春丸！你這不是騙色是什么！”

        趙容疾瞬間矢口否認：“我方才是與你玩笑，又怎會真讓你吃！”

        “你那是玩笑嗎？我要是真吃了，你是不是就把便宜占上，明早便把我逐出驃騎府了？”

        “怎可能！”他頓道：“我自然不會始亂終棄。”

        季宓寧內心覺得有趣，便又不放棄地追問道：“那我吃了，你下個月就娶我進門。”

        趙容疾看了看她手心的藥丸，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半晌后，他移開目光，輕聲別扭道：“我需先去向家姐稟告。”

        季宓寧立即抗議道：“你姐姐肯定不會同意，你到底想不想要我！”

        他沉默。

        隨后竟然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

        季宓寧不由得在心底給自己奏了場樂，嗩吶小镲統統上陣烘托氣氛，慶祝著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不得不說，逗趙容疾這個人，真的太好玩了！

        她索性直接坐到了趙容疾懷里，趴著抱住了他，又作死道：“你是真心的嗎？”

        這次對方沒有再點頭。

        季宓寧盯著他逐漸泛紅的耳根，又從善如流地撒嬌道：“你點頭嘛！”

        趙容疾這次仿佛下定決心不再理她，還是一副滴水不漏的公事公辦的表情，將目光直直移向了別處。

        “好吧，你不說也沒關系。”她輕笑道：“不過等一會兒，你要再答應我一件事。”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何事。”

        “你要小心一點。”季宓寧湊進他耳邊道：“雖然你家小丫鬟都想讓我給你生個小公子的，但說實話，我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所以你須得注意。”

        “”

        趙容疾的耳根瞬間紅透了半邊天。

        她盯著對方別扭的臉色看了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了不跟你玩了！你怎么這么悶。”

        季宓寧從他腿上站起身，忍不住笑道：“我回去睡覺啦，不搶你的床了。”

        趙容疾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冷聲怒道：“你覺得自己很有趣是不是？”

        季宓寧點點頭：“那當然，我可太有趣了！”

        “這樣的玩笑有意思嗎？”

        “挺有意思的呀！你剛才不是也點頭了嗎？”

        不過想來趙容疾才為自己受了傷，季宓寧也無意真的激怒他，便認真問道：“其實也不算玩笑，你要是想讓我留下陪你，我是真的不介意和你睡在一起，畢竟你救了我小命，我不討厭你。”

        “不討厭？”他起身靠近：“我救你一命，你就真的愿意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不至于，但如果你剛才再點一次頭，我或許就真的答應了。”

        語罷，她伸手抓起桌上茶杯中的兩顆合歡丸，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嘴里。

        趙容疾瞳孔地震，立即伸手去搶，生生是將東西從季宓寧嘴里摳了出來，隨手扔在了地上。

        “你有完沒完！”

        “你這個人好別扭！明明是你方才讓我吃的，我現在真照做了，你卻又不肯啦？”

        他說不過也玩不過，偏偏在這方面吃個啞巴虧，趙容疾不愿再同她糾結此事，便潰敗地嘆了口氣，直直指向床榻，沖季宓寧道：“閉上嘴，去睡覺。”

        “你讓我留下了？”

        “”

        “好的我這就去！”

        季宓寧嘿嘿一笑跳進榻內，見趙容疾從柜中拿出一只枕頭扔給她，便接下擺好，直挺挺倒在了被子上。

        趙容疾走到榻邊吹燈坐下，僵直的背影糾結半晌，才終于下定決心躺在了她身邊。

        “你的床真舒服，而且好寬敞。”她誠懇道。

        趙容疾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黑暗中辨不清情緒，但季宓寧大概猜到自己是被狠狠瞪了，于是便再次胡言亂語道：“寬敞點挺好的，到時候咱們兩個有了孩子，也可以把小朋友抱來一起睡！”

        “”

        對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趙容疾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因為今日受了岳鴻蒙的氣，所以鐵了心要拿我消遣？”

        季宓寧鉆進被子里，大方笑道：“大概是有一點，不過”

        趙容疾道：“不過什么？”

        “不過既然他姐姐那么喜歡你，我這樣算不算奪人所愛？”

        “胡言亂語。”趙容疾道：“我們二人并無交集。”

        “沒有交集人家會叫你姐夫？”

        趙容疾反問：“那你我二人有交集嗎？”

        “你和我？”季宓寧沉思：“說有也有，但肯定不如你和那位岳小姐的交情深厚唄。”

        趙容疾點頭了然道：“這么說來，你我二人一樣沒有交集，你方才卻求我娶你，豈不是更加離譜？”

        季宓寧無語道：“我那叫求你嗎？我那叫等價交換！”

        “感情之事是能拿來交換的嗎？”

        “當然能了！”她坐起身辯白道：“你仔細琢磨一下嫁娶這些破事，難道不是一直都被當作買賣嗎？”

        趙容疾陰陽怪氣道：“諒在下尚未看出。”

        季宓寧：“你們男人出禮金彩聘，換女人給家族繁衍子嗣，不對嗎？”

        他啞聲駁道：“夫妻二人互相扶持，難道只是單純的交換？”

        “你少來這套，我可沒見過幾個男人會真正扶持自己夫人的。”季宓寧接著問道：“你要同我圓房，是不是就該娶我？你從我這里拿走一樣東西，我也得從你那里拿來一樣名分，這很過分嗎？”

        她多少有點詭辯的意思，但所言又的確有理，趙容疾冷哼一聲輕闔雙眼，并沒有選擇繼續這場談話。

        可誰知窮兇極惡的季宓寧卻一頭扎進了他懷里，惡狠狠道：“你裝什么睡！給我講故事！”

        “你幾歲了還要聽故事！給你講個殺人故事怎么樣？”

        “你講啊！你敢講我就敢聽！小瞧誰呢？”

        趙容疾被她氣得腦袋里嗡嗡直叫，再次義正言辭的警告了她一番。可季宓寧依然毫不在意，反倒無厘頭打岔道：“對了，有個問題想問你。”

        “”

        “既然那副畫像掛在你家祠堂里那么多年，是不是你爺爺和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他們全都跪過我？”

        “”

        趙容疾終于忍無可忍道：“那是你嗎？別忘了幾個時辰前你還說自己與畫像無關，現在又改口了？”

        “我那時候真的以為你們小題大做，沒想到這畫竟然真的與我如出一轍呀！”

        季宓寧枕在他胸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懵懵懂懂道：“所以你也從小就拜過我是不是？”

        “”

        他平躺著不敢移動，季宓寧趴在他身上半天沒動靜，叭叭個不停的小嘴也跟貼了封條似的難得寧靜。趙容疾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將她的腦袋輕放在了一旁的軟枕上。

        可下一秒，季宓寧又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真的精力旺盛，仿佛一刻都停不下來。趙容疾心下頓覺不妙，怕她裝睡戲弄自己，便迅速撤回雙手，別扭的翻了個身。

        可她看上去又好像確實沒醒。

        季宓寧迷迷瞪瞪捉住他的左臂，將其強行從薄被下抽了出來，抬頭往上一枕，讓他環抱住自己，隨即左手也環上他的腰，這才滿意的睡了過去。

        任趙容疾與黑夜大眼瞪小眼，整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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