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揚玄水長慕拔毛(二)
自那之后,招福狐每日就在殿前和山石中玩,要么就是長途跋涉到入秦堯嶺的殿外蹦蹦跳跳,喚自己最好的伙伴同自己一起玩耍。堯嶺和時麒給它做了尿片和絨團,還有一只能自行回彈的球,偶爾還會捎帶著韓僭仲一起,在神君的殿門外玩上幾個時辰。
反正逗招福怎么都好玩。
一個半月后,恢復快樂和安全的小狐貍果然重新化形,并且長大了好多。
日月陘上的草木山水都富有靈氧,對神來說能夠輔助修煉恢復,而對罕見的小妖而言則是養(yǎng)分,能讓她更聰明些,更茁壯些。
招福化為人形的那天清晨,南嶺在榻上小憩,睜開雙眼的同時便察覺到自己的左手像是被人緊緊環(huán)抱在懷里,怎么也取不出來。他側臉一望,才看清原先只是三歲小童的招福,已經(jīng)長成了四歲左右的小姑娘。
她的臉蛋和招福肚子上純白的絨毛一般柔軟,圓嘟嘟吹彈可破,嘴唇在睡夢中微微卷起,同密長微翹的睫毛交相輝映。
南嶺為她蓋好被子,起身去了外間,并沒有聲張此事。
所以也就導致堯嶺他們來尋招福出門遛彎時,見到榻上粉嫩嫩的小姑娘,全部默契駐足在了原地。
除過時麒和南嶺之外,日月陘上沒有第三個人在這之前見過人形的招福,堯嶺和入秦趴在榻邊靜悄悄盯著她看,韓僭仲和時麒則是索性一人一側坐到榻邊,低聲談論了起來。
他感慨道:“我倒是真沒想到她能長得這么快”
時麒點頭:“不過說句實在的,咱們招福確實是個美人坯子沒錯。”
“我去找川滄君來看看!”
入秦一把拽回激動起身的堯嶺,壓低聲音道:“神君忙著呢,你去什么?”
“再忙也得來!錯過招福第一次化形他會后悔的!”
“哎哎哎!”時麒補充:“不是第一次啊,這是第二回!”
韓僭仲瞇眼笑著搖搖食指:“但這是來到日月陘之后的第一回。”
時麒妥協(xié)道:“好吧,但你們就算去找川滄他也不會來的。”
“那不見得。”入秦摸摸鼻尖:“前天他還給招福送來一沓尿片,說是從長慕身上薅的。”
“長慕?我怎么不知道?”堯嶺撓頭:“那不是卞娉女神的鷹嗎?神君真夠行的!”
“你那天不是去和招福玩球了嗎?能知道個屁。”
時麒朝空氣拜了拜:“也就川滄敢和她叫叫板了,敬佩。”
幾人正扎堆討論著鷹的事,榻上的小姑娘突然翻身睜開眼睛,將一只腳蹬進了韓僭仲懷里。
“”
時麒倒是怕她被這番陣仗嚇到,正想出去叫南嶺進來安撫一下,便看見躺著揉眼睛的小招福咧開嘴,露出一排整齊白凈的小牙,咯咯沖他們四個笑了起來。
“好招福。”堯嶺一個飛撲到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臉蛋:“睡醒了沒?”
她雙眸黝黑濕潤,頭發(fā)凌亂地翹在頭頂,飛飛炸炸卻又開開心心,耳邊的碎發(fā)更是被壓得沒了型。韓僭仲將招福那只不及自己手掌大的小肉腳握住,隨手拔了拔她的腳趾。
誰知小姑娘竟在榻上胡亂扭起身來,笑得更開心了。
招福清脆的笑聲響徹殿內(nèi),南嶺一進來便看到四人嚴嚴實實地將睡榻圍起,逗弄著趴在上面轉圈的小姑娘。
一見他靠近,招福終于開口,用稚嫩的嗓音呼喚道:“神君”
韓僭仲和時麒一愣,問道:“招福會說話了?”
堯嶺入秦不確定地搖了搖頭。
“好招福,該叫我什么?”
“尼奧擰哥哥。”
“是堯嶺!”他欣喜若狂地拍拍手:“不過招福說得好!”
“十七,法諄,還有入秦哥哥~”
——竟然只叫對了入秦一個人的名字。
他那雙眼神不動聲色地亮了起來,得意地撩了撩額前的一縷黑發(fā),俊俏的臉上寫滿了喜悅。
“十七就十七,簡潔!”時麒驚道:“才第二次化形就能開口說話了?招福挺不錯!不愧是咱們?nèi)赵玛的吉祥物!”
其實妖和人還是有些區(qū)別的,尋常人類幼童一歲半就會呼喚娘親爹爹,但妖的人形卻做不到。他們通常是以原形誕下幼崽,此時的崽子只有身體尚未完善,頭腦卻已經(jīng)完全成熟,能夠看懂聽懂同類的指令,甚至感知到危險。
這也就是為什么動物出生時不會像人類孩童一般哭鬧的原因。
但相反,如果它們需要用人形生活,就得花費更大的力氣。除去反復化形練習說話之外,幾乎是要重新開始學著控制身體,才能得心應手的做好一個“人”的模樣。受到日月陘的滋養(yǎng),招福已經(jīng)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包括舌頭。她笑著撲進南嶺懷里,親昵地摟住了神君的脖頸,和他臉貼著臉湊在一起。
幾人正被招福萌的頭腦發(fā)昏,便見門外閃過一個人影,踟躕徘徊不知在做什么。韓僭仲扇著扇子直搖頭,刻意提高聲音道:“招福化形之后也太有意思了,真讓人喜歡的不得了!”
說罷,他又湊過去捏了捏小姑娘的臉蛋,問道:“是不是呀乖寶貝?”
時麒立即看透他的意圖,神色玩味地微笑起來,望向了殿外。
不過好在他還是想給人個臺階下,做作地惋惜道:“可惜川滄處理人間事物太忙,怕是無緣見到我們招福嘍”
“川昌”小姑娘學話道:“川昌抱我~”
她嘻嘻笑著坐在南嶺刻意彎起的手臂上,小牙還沒有長大,并不是非常貼合,有一些細小的縫隙,笑起來彎起眼睛有些滑稽可愛。聽到內(nèi)殿的招福笑著呼喚自己的名字,川滄清咳幾聲,大步撤得遠了點,這才邁起正常步伐靠近,偽裝成自己剛到的樣子,屈指敲了敲門框。
“神君。”
招福看到他來,開心地翹起小腳呼喚:“川昌哥哥!”
雖然喚他哥哥屬實不妥,但川滄臉上的表情還是罕見地松動了一下,輕輕朝著熱情的小姑娘點了點頭。
“神君你來啦!我還正打算去找你呢!”
堯嶺依舊興奮道:“招福今天是第一次化形!還好沒錯過!”
川滄稍一靠近,緊抱著南嶺的小姑娘便開心躍起,撲進了他懷里。
“”
不顧吃醋的堯嶺和時麒,韓僭仲不禁笑得捧腹彎腰道:“你們瞧瞧你們瞧瞧!我都說招福長大了給川滄當媳婦兒,他還懟我呢!”
“”
川滄怒道:“為老不尊這個詞簡直被你琢磨透了!”
看到川滄面色不善地拒絕,小姑娘倒也不退縮,單手抓上他的臉,在他懷里放肆地扭了一個方向。
“不要!”招福嘻嘻呲著小牙抗議道:“不要!”
“不要什么?”入秦道:“招福,你不喜歡神君抱你嗎?”
她沒有回復,兩只小腳踩在川滄手心,親昵地抱了抱他。
不過自己回懟韓僭仲是一回事,被招福開口拒絕則又是另一回事,川滄聽見她嫩聲說不,心中竟徒生一絲沮喪,面色瞬間又陰沉了不少,將小姑娘遞回了躍躍欲試的堯嶺手里。
招福是一個十分愛笑且黏人的小朋友,就算摔倒了也能笑嘻嘻地勇敢站起,任時麒和堯嶺他們?nèi)绾味海紩_開心心地配合。日月陘上的眾神都很喜歡她,因此沒過幾天,化形了的可愛招福究竟晚間到誰的殿里休息,便作為一件待爭歸屬權的大事,被提上了日程。
因為小姑娘已經(jīng)長大到四歲,不應該再和神君睡在同一張榻上,不過招福怕黑是常態(tài),夜間不和南嶺睡就要哭鬧,所以盡管年齡增長些許,黏人的屬性還是沒變。
內(nèi)殿中添進的那只小榻是由時麒親手所做,還被充滿詩情畫意的韓僭仲本人造了個實木架子,掛上了招福最喜歡的莓紅色細紗。
美其名曰,要讓日月陘的公主殿下招福小狐享受上等待遇。
既然招福不愿晚上獨自休息,那么中午時還是勉強可以在上面小睡一會兒,幾人坐在殿外的掖瀾亭內(nèi)喝茶閑談,頭頂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爆裂聲,飛石瓦礫哧哧揚起落下,激了一地的樹葉斷枝。
——重檐亭的一角頂竟是被玄水金鞭抽得粉碎。
正躺在荷池中偷閑睡著的堯嶺入秦瞬間被余震波及,從荷盤上直直打挺起來。
“日月陘地震了!”堯嶺張牙舞爪道:“快去把招福抱出來!”
“”
韓僭仲掃了兩位小神官一眼,不急不徐地給壺里添進熱水,微微擺動著腳尖抱怨道:“川滄,你看準了再甩鞭子行不行?亭子你自己修!”
“就是!”時麒從亭中探頭往天上一望,轉身對南嶺抱怨道:“神君你也不勸勸他倆,招福還在里頭睡覺呢,這么大動靜把她吵醒,肯定該哭了。”
“川滄這是怎么了。”
南嶺抬手沖天際彈去一指,四面八方的爆裂聲頓時停歇下來,酣戰(zhàn)中的川滄與卞娉隨著一陣白光來到地面,統(tǒng)統(tǒng)被繳了武器。
一向好脾氣的神君貌似也因他們二人平白撞損建筑而有些慍怒,開口嚴厲問道:“為何起了沖突?”
川滄沖卞娉冷笑道:“你自己對神君說。”
“我說什么?我有什么好說?”
卞娉揚起高傲的頭顱,沖南嶺大方行了個禮,語氣頓時溫柔道:“神君近來可還安好?”
“很好。”南嶺不容置疑地望向他們二人:“我是否說過,不要在日月陘內(nèi)發(fā)生任何沖突。”
川滄亦是毫無退意道:“神君,卞娉一月前指使長慕將招福抓向空中扔下,所幸被我撞見,否則必定會出大事。”
“你以為我真會讓長慕把那只小狐貍精摔死嗎?愚蠢!”卞娉頷首道:“今日確是我先向川滄出的手,自會向神君誠懇認錯。但他那日同我打過一場還不夠,還要將長慕的羽翼全部拔下,難道就不允許我討個說法嗎?”
時麒扯扯嘴角:“別氣了別氣了!多大點事!你倆坐下喝喝茶不就和解了?”
韓僭仲立即識趣地舉了舉手中的紫砂壺。
“長慕是個畜生,不明事理也就罷了。”川滄?zhèn)饶康溃骸澳阕鳛橹魅耍矝]做什么正經(jīng)的事。”
“長慕是畜牲,那個招福就不是?”
“”
入秦插話道:“你們打歸打,無端扯進傻狐貍算什么?”
這位草木女神長相艷美,唇紅齒白卻極具攻擊性,細長雙目不怒自威,抬手揮動身后的碧綠色裙擺,板著臉坐進了亭內(nèi)。
長慕鷹是南嶺在一千三百年前送她的生辰禮,卞娉一直都視若珍寶地在喂養(yǎng)。此次川滄直接將長慕從頭到尾薅了個禿,她必然咽不下這口悶氣,打一架倒也正常。不過更多的原因大概也和那狐媚子招福有關,就算是只尚在幼年的小妖怪,卞娉也打心底看不上這些東西。
更別說她還同南嶺走得這么近。
“卞娉先將招福置于險境,川滄后擒來長慕拔毛。”南嶺點頭道:“本君明白了,你們二人不要再辯解,一起領罰便是。”
草木女神終究是不樂意,立即抗議道:“可他川滄對我出言不遜數(shù)次,為了只狐貍就能這般放肆嗎?”
南嶺挑眉:“那你又為何要吩咐長慕將招福從空中拋下?既然意圖不在取她性命,又何必惹這一出?”
“”
終究還是被一陣見血地戳中意圖,卞娉當然不會在眾神面前說自己是因為不喜招福,這才醋意大發(fā)想給她點教訓。于是只好胡亂抱拳認錯,乖乖領了個罰。
“好了。”韓僭仲攬住川滄的肩,將他帶到亭中坐下,信手從池中喚來一只內(nèi)心含苞的淡雅荷花,誠摯地奉向了氣鼓鼓的卞娉。
“你又不是不知道川滄的倔脾氣,你倆針尖對麥芒,這不就杠上了?”他道:“娉婷裊娜,天資國色,清蓮配艷芳,正好。”
卞娉絲毫不吃他這套,壓根沒有要接過的意思,抱臂往后一靠,沖川滄的方向輕揚了揚下巴。
“要是他親自獻給我賠罪,我便勉強收下。”
川滄目不斜視道:“你愛要不要。”
“”
時麒同堯嶺無奈扶額,望向了同樣無語的南嶺神君本尊。
“神君你看!”卞娉怒道:“他這個態(tài)度,還能怪我打他嗎?”
“我什么態(tài)度?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做派。”
南嶺端起茶杯送到嘴邊:“你們真是一日都不得消停,若是下回再損壞日月陘上任何一件物品,便到水境里面壁思過五年。”
卞娉聞言立刻氣急道:“神君!”
堯嶺摸摸頭,又聽身旁的入秦調(diào)侃:
“這件事說到底,就是因為川滄神君看到長慕欺負招福,所以神君還是心疼招福的對吧?”
川滄目視前方,絲毫不為所動。正當幾人相顧無言時,一陣哼唧聲從法鏡中傳來,韓僭仲背手站起身來打岔道:“行了先休戰(zhàn)吧,招福睡醒了,我去把她抱出來曬曬太陽。”
南嶺沖川滄道:“卞娉已然給了你臺階下,你就這么寧折不彎?”
“并非寧折不彎,只是兩看相厭罷了。”
女神瞇起美目道:“那小狐貍給你灌什么迷魂湯了?你至于這樣護著她不放?”
川滄毫不示弱道:“與她無關,我只是看不慣你的所為。”
韓僭仲抱著光腳的招福從殿內(nèi)出來,小姑娘依舊是頭發(fā)凌亂臉上睡出淺印,不過也擋不住那粉雕玉琢的精致坯子。
小狐貍的臉上笑意盈盈,噠噠落地跑向了南嶺神君的懷抱。因為是被幾個神君照顧,所以招福的衣裳都花花綠綠格外乍眼,韓僭仲倒是對美人脂粉鉆研頗多,但打扮起招福還是隨心所欲為主,反正他們拈個法術就能憑空化物,衣服多的隨便造。
好在招福可愛白嫩,否則照這個搞法,也遲早變成俗氣包包。
卞娉看著傻笑露出梨渦的化形招福,不屑地別過了臉。
“亂糟糟傻兮兮,你們究竟是怎么照顧這小妖怪的?”
堯嶺立即辯白:“我們對招福可上心了!娉二小姐可別亂扣帽子”
“頭發(fā)亂成這樣也不給她梳,上心個毛線!”
她惡趣味地拍了拍不解風情的川滄,刻意惹他道:“你不是特別愛這只狐貍嗎?要不然你每晚也對著寢殿里的鏡子梳梳妝,起碼能夠給她打扮漂亮點。”
眼見二人又要劍拔弩張地開打,川滄竟出人意料地沒有發(fā)作,只是神色微妙地挑起嘴角,朝招福拍了拍手,張開了懷抱。
南嶺:“”
招福抱著神君望向他,又看了看南嶺,得到肯定的眼神之后,便自己跳下懷抱,跑進了川滄懷里。
隨后,在眾人的圍觀下,他手法嫻熟地為招福挽起了兩團可愛的發(fā)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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