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收菽將毯子裹在身上，用氣聲輕喚：“季姑娘，你睡著了嗎？”

        身旁的季宓寧沒有回話，正當馮收菽認為她大概已經睡了之后，她卻忽然開口：“怎么啦？想跟我聊天嗎？”

        “”

        不過對于馮收菽這種內心暗藏八卦盤的姑娘來說，確實太想知道驃騎府那晚的傳言究竟是否屬實，于是干脆直接承認道：“季姑娘，我有件事想請問。”

        “什么事？”

        她在腦內組織語言，緩慢開口詢問道：“那日我與蔡上聽驃騎府的玄衛說，你與容疾哥哥確實有了些肌膚之親嗎？”

        季宓寧不慌不忙地打了個哈欠：“就是這個事啊？”她笑道：“你相信他們說的話嗎？”

        “既是傳言，我只能半信半疑。”馮收菽道。

        “那你覺得趙容疾會對我做那樣的事嗎？”她調皮道：“我覺得他那個人很口是心非，明明想要的不行，嘴上就是要說點反話，其實挺沒意思，不過我又覺得他挺有意思，嘻嘻。”

        馮收菽一頭霧水：“那到底是有意思還是沒意思？”

        “和你說的一樣，一半一半吧。”

        季宓寧向右側身挨她近了些，這才裝作正經地回復：“驃騎府的丫鬟們還以為我懷孕了，但其實根本沒有那回事，都是我騙她們玩的。”

        “騙她們的？”馮收菽不禁詫異：“事關女兒清白，季姑娘怎么能隨意以此事玩笑？”

        季宓寧無語道：“我問問你，到底什么是清白呀？我是女子有清白，那趙容疾作為名門世家的公子就沒有清白嗎？”

        馮收菽暗自搖頭：“那自然不一樣的。”

        “有什么不一樣？就因為他是男子而我是女子？真不公平。”她毫不在意地抿起唇：“我根本不在意別人怎么說，你也別把什么虛無縹緲的清白看得那么重，潔身自好必定沒錯，但倘若我與趙容疾情出肺腑，那接觸一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對她這番大膽的言論，馮收菽確實不敢茍同，但細想來其實也沒什么錯處，自己更是沒有立場對她的選擇做出評價，只好兀自點了點頭。

        “所以你與容疾哥哥其實并沒什么？”

        季宓寧罕見地猶豫了一段。

        “不過也算是有點什么的吧。”她回味道：“但每次到真正該有點什么的時候我們就停下了，他實際與你的想法差不多，就是想等到成婚后再說。我是無所謂，因為我打一開始就沒想要和他成親。”

        馮收菽瞬間提高聲音問道：“為何不想？你不喜歡他嗎？”

        季宓寧沒想到她會如此激動，瞬間驚詫地扯扯嘴角：“這有什么為何啊？他們家可是臨神的郡司，我連個正經的親人都沒有，你覺得我嫁給他合適嗎？”

        “可容疾哥哥”馮收菽起身道：“他很喜歡你，你若沒有想要成婚的意思，為何還要撩撥他呢？”

        “你不會覺得我在玩弄他的感情吧？”季宓寧挑眉：“他是喜歡我沒錯，可我也很喜歡他呀！只不過之前說要嫁給他那些話都是隨便胡謅而已，他大概會當真。”

        馮收菽垂眸嘆道：“我覺得他肯定會當真。”

        “我只是沒想著要嫁給他，并不是不愿和他成親，但好在我們兩個已經說通了，嫁娶之事也不是不可以，可如果他姐姐只同意他娶我做個妾什么的，我必然不會答應。”

        “驃騎府內沒有妾室和通房這樣的傳統，季姑娘可以放心。”

        季宓寧饒有興趣地將手臂枕在腦后：“這個他跟我說了，我還挺詫異呢！”

        “為何會詫異？”

        “因為原先我在靈鳥郡司家里做過伴讀，他們家二公子就非要納我做通房，惹得我很不開心。那時候我見大戶人家府里都有很多通房小妾，覺得是常態，本以為你們臨神作為開陽最富有的一個郡，肯定會更夸張些，但沒想到竟然反過來了。”

        馮收菽重新躺下：“容疾哥哥是個很好的人，他既然說了要娶你，就不會食言而肥。”

        季宓寧哈哈笑道：“你們好像都很希望他娶我。”

        她起身掀開轎側的小簾朝外偷看，見趙容疾已經給火堆添過粗柴，明顯是要親自來守上半夜這一崗。季宓寧閉起一只眼從縫隙觀察，發現他正出神地盯著馬車下方某處，眼神已沒有了白日里的冷酷和嚴厲，倒是憑空多出了些平靜的溫柔來。

        季宓寧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看什么，剛準備下車去看看，便看到了馮收菽整齊擺在轎外軟墊上的鞋子。

        ——她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鞋子方才直接隨性甩在了馬車旁邊，并沒有帶上來。

        小姑娘垂眸輕笑一聲，又興致勃勃地偷偷觀察起趙容疾來，那種窺視到他獨處時最真實狀態的新奇感催使著她，眼神一刻也難以離開對方那張被火焰照映的愈發俊俏的臉。

        不過趙容疾就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火邊出神，時不時朝馬車望一眼，或者輕嘆口氣。季宓寧看得久了，也頓覺眼睛閉得難受，有些無聊。

        他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都不做一些奇怪的表情解悶嗎？也不會隨意調整一個四仰八叉的坐姿嗎？竟然也沒有偷喝幾口酒？就這么嚴正的坐著，真的好沒趣味不過他看起來非常專注，守夜一定會很用心，能夠更好的保護他們

        季宓寧想著想著，漸漸打起了哈欠，默默沖曠地上獨坐的趙容疾送去一個無聲的小香吻，安靜地裹好毯子躺回馮收菽身邊，同她一起墜入了甜甜的夢鄉。

        第二日天蒙蒙亮，季宓寧便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坐起身，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車轎旁的火堆依然亮著，蔡上看樣子也已經去河邊打了水回來，正將馮收菽和季宓寧的水袋掛在火上加熱。她回頭望了一眼還在熟睡的馮收菽，頭發亂糟糟的打了個哈欠，從車上跳了下來。

        “蔡公子早安！”她伸伸懶腰指著帳篷問道：“趙容疾還在里面睡覺嗎？”

        “容疾兄后半夜才睡，前半夜都在外面守著呢。”

        季宓寧嘿嘿一笑，抱走自己的水袋洗漱一番，一溜煙便鉆進了布帳里去。

        “”

        蔡上無奈搖了搖頭，動手將季宓寧的寶貝紅薯從地下挖了出來。

        趙容疾貌似真的還沒睡醒，她卷著自己凌亂的頭發躺在對方身邊發呆，也刻意沒有出聲鬧他。沒堅持多一會兒，季宓寧便精神百倍地坐起身來抱著水袋喝了幾口水，暈暈乎乎重新躺下，就這般坐起躺下、坐起躺下好幾個回合，終于還是耐不住性子，將自己的右腳塞進了他懷里。

        趙容疾這才終于翻了個身，睜開了眼。

        “”

        “”

        真不知道季宓寧哪里來的勁頭，他睜開朦朧的雙眼眨了幾下，輕嘆著接過她遞來的水袋飲了一口。

        “怎么起這么早？”

        “睡醒了呀！”

        趙容疾坐起身來轉動兩下筋骨：“昨晚睡的如何？”

        季宓寧點頭：“挺好的，我不認床，在哪里睡都行。”

        她沒有梳妝打扮，腦袋上呆呆地翹起幾根毛，頭發被拱的有一縷沒一縷散在肩上，銀鈴也給蹭到了耳邊掛著，偏偏季宓寧又愛笑，看上去愈發冒著傻氣。趙容疾伸手為她整了整發絲，甩去困意起身穿上外套，掀開了布帳的簾子。

        馮收菽也裹著毯子起床坐在了馬車跟前，看上去有些疲倦。而與她狀態截然不同的季宓寧直接一個飛撲沖向火邊的紅薯，接過蔡上手中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劃開了表皮。金黃甜軟的內芯被烘烤的恰到好處，溏心細嫩，散發出一陣陣濃香。

        季宓寧趕緊沖她招手：“快來吃紅薯！”

        馮收菽從車上跳下坐回火邊，接過她遞來的紅薯放近鼻尖聞了聞，不由夸道：“好香。”

        “我原先就很喜歡吃這個，我們無定遍地都有賣的，簡直飄香十里。”

        洗漱回來的趙容疾也接過了季宓寧分來的一份，四人圍坐著簡單吃了早飯，便收拾行囊滅火準備上路。季宓寧趁著這個時間，正好拉著馮收菽在密林里轉了一會兒，二人采了幾顆野山楂，回程時忽然看到不遠處有棵樹搖搖欲墜地歪了不少，馮收菽立即回眸尋找季宓寧，并向她囑咐道：“阿宓，那邊有棵樹貌似要倒了，你不要往那邊去。”

        季宓寧歪著腦袋打量了一下，又提議道：“咱們去看看吧！我還沒見過要倒的樹是什么樣呢。”

        “”

        馮收菽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哎呀走啦！”

        她們二人手牽著手跑到那棵樹跟前，發現這顆橡樹之所以損壞成如此搖搖欲墜的模樣，并不是因為被腐蝕或啃壞，而是因為它旁邊有個巨大的坑，甚至將它的地下根系都砸得露了出來。

        季宓寧驚詫地跳進坑內，竟是深深陷到了及腰處那么深，直徑有兩個臂展，大約一丈那樣長。

        馮收菽見她竟是跳到了坑里去，立即伸手將她往外拽：“別下去玩了，等會兒出了事怎么辦？”

        “收菽你看那里！”她指著不遠處的又一棵樹：“這里有好多這樣的坑啊！”

        幾乎每隔固定距離的一段路，就會出現四個相同的巨坑，且明顯是向他們扎營處的相反方向蔓延著。季宓寧跑近另一只相對安全的深坑內，招呼馮收菽也跳進來看了看。

        “這樣的坑”她猶豫道：“阿宓，你覺不覺得這像腳印？”

        季宓寧點頭：“我正想說呢，真的很像！不過哪有動物會有這樣大的腳掌啊？”

        馮收菽咬了咬唇，也學她一樣異想天開道：“會不會真的是拜滄？”

        “”

        季宓寧愣了一下，正當馮收菽以為她會笑話自己天真的時候，對方卻忽然歡呼著舉起手臂道：“耶！肯定是拜滄！看來我說對了！”

        “咱們快回去告訴趙容疾他們！這下有證據擺在面前，看他還能不能說我騙人了？”

        待她們二人氣喘吁吁順著原路跑回去，趙容疾和蔡上卻并不在火堆旁，一眾行李已經收整完畢綁回了馬車后面，唯獨沒了人的蹤影。馮收菽心下一驚，急忙不安道：“他們兩個怎么不見了？”

        季宓寧看上去倒是并不擔心，只聳聳肩表示不清楚，雙手直接擺出喇叭形狀，大聲吼道：“趙容疾你在哪里！趙容疾！你去哪里啦！”

        “”

        下一秒，蔡上便從另一相反處的森林中快步跑出，語氣驚詫道：“收菽！季姑娘！你們快來看看！”

        “怎么啦？你們也找到大坑了？”

        季宓寧朝他走過去，順著蔡上所指的方位轉身一看，卻被那塊巨石后的東西給直直驚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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