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檠軒門斷念驚魂(三)
離開院墳主城的酒樓后,僅用了半日的時間,韓僭仲便趕到了謝家打撈沉尸的滃河周邊。
因為已是黃昏飯點,所以并無農戶或獵戶在附近走動,他趁著夕陽,緩走在河堤雜草處,尋了片平坦翠綠的岸邊,蹲身捧起了一掬河水。
一直以來,日月陘都會定期派遣神使親降人間,探察開陽的水土地貌。南嶺對此總是十分在意,但凡有些旱澇、山崩泥流之類的天災,他都會命心腹神使未雨綢繆,提前解決禍患。
此次來到院墳郡內,韓僭仲受到南嶺的影響,多少也仔細賞了賞郡中風貌,但只覺一切平順,主城富庶寬廣,郊外水清山翠,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種谷物瓜果的什么都有,大體還算得淳樸安樂,令人寬慰。
他隨性坐在河邊,為那謝家三小姐,或者說河中打撈上的、疑似謝家三小姐的尸首算了一卦。
一如所料,卦象依然明細,謝俶演仍然安活在世間,且現下就在離院墳郊外不遠處的西南方向。
盡管不久前才聽了茶樓跑堂所言,但韓僭仲依然對此事摸不出頭腦,只猜想這謝小姐的失蹤緣由無非兩種——其一,確確實實是被綁走;其二,則是她自導自演的這一出。
而韓僭仲本人更偏向于第二種,畢竟她后母和親爹為了給家里的廢物兒子鋪路,寧愿將她嫁給一個爺爺輩分的老頭子,想來但凡這謝小姐不癡不傻,都得想盡了法子抵抗不可。
可憑她無依無靠,硬來定然是不能成的,所以韓僭仲猜想,她大抵是不知從何處尋來只無人認領的女尸,將其打扮成自己的特征模樣,預備瞞天過海,得以脫身。
在原地稍坐了一盞茶的功夫,耳邊雖鳥鳴微風嘩動,但韓僭仲卻幾乎是在霎那間便被一陣十分輕小的聲響凝住了注意——
如同誰的衣擺掃過稻草,細細簌簌,清脆快速。
他起身回首,果然看見遠方有一穿著白色斗篷的身影飛快掠過,隱入了夕陽邊緣的茅屋之后。
不知為何,韓僭仲微微皺起眉頭,胸中有陣極隱晦的心緒說不出口,他攤開手掌現出一卦,抬腳便要掐出神力去追。可剛跑出沒多遠,腰間的法鏡竟突然現出一陣耀眼的紅光,滾燙著使他痛的一激靈。
?簡直奇也怪哉?!
韓僭仲手忙腳亂將鏡子取出,如同捧了個熱鍋似的狼狽顛在手里,半晌還是掉落在了地上。他詫異地重新拾起法鏡,所幸終于不再燙手,只是四圍篆刻的符咒不住閃著金紅色光茫,一副想要叫囂著沖他預警的架勢。
而更奇的是,他的腰間竟也被燙出了一片紅痕。
數千年來,自從他親手打了這個最趁手的寶物,它就從未像今日一樣示警,以往最多會發出光亮做以指引或提示,從未燙成這樣過。
再者說,除非十分難捱或棘手的困境,否則法器絕不會應激到傷及正主。
他顧不得反應太多,向腰間紅印注入一抹神力鎮痛,全速便向那白衣女子追了去。
因使用了追溯的訣法,夜幕徹底降臨之后,韓僭仲便已經隨著那女子到達了一處偏僻村落。因抵達較那女子稍晚,只見對方在夜幕中掉轉方向,閃身進了一處農戶家的后院糧倉。
秉承著莫要打草驚蛇的原則,他原想隱身坐上房梁觀戰,看看這女子究竟是何來由。可果然怕什么來什么,他剛尋了處平坦處坐下,屋里竟直接傳來了一陣清晰的打斗聲——
合著這女子是篤定了注意,剛一登門就要開打?!
韓僭仲縱身越下,想這姑娘十有八九也同他一樣是來救人的,那么既然已由這位身手不凡的俠女先出了手,他再拖沓著隔岸觀火,那可就太不厚道了。
結果,剛一腳踹開那扇搖搖欲墜的屋門,還沒來得及說出一番蕩氣回腸的英雄臺詞,映入眼簾的場景不能說同他預料的毫無關系,只能說壓根是妥妥的天差地別。
“”
那身著月白斗篷的女子戴著兜帽,下半張臉也遮著淺色綢布,整個人裹得十分神秘嚴謹,正以迅雷之勢抽出暗器,插向了對手的正胸。
韓僭仲定睛一瞧,這正被攻擊的,除過那位如假包換的謝府三小姐俶演之外還能是誰?!?!
“”
被這陣巨響猝然打斷,三人六目相對,又輪番四目相對,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寂。
可那白衣女子絕非善茬,很快便先下手為強,回神重新出了狠招。眼看情急如此,韓僭仲信手拋出一根銀針,精準擊落了神秘女子手中的暗器。靈巧而尖銳的發簪尖端被生生卡斷,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乍耳的響聲。
謝俶演驚恐回顧,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僅詫異愣神一瞬,便踉蹌著跑到了韓僭仲身后——
“公子救命!”
白衣女子伸手去奪謝俶演衣角,奈何被韓僭仲一擊撲空,她柳眉輕蹙,美目露出兇光,暗聲罵道:
“找死!”
目前形勢實在算得上毫無頭緒,他無意倒向任何一方,卻又不得不敏捷出扇,躲閃著神秘女子刺來的每招每式。
她身手雖不登峰造極,但下手狠厲,幾乎屬于毫不猶豫便要攻人命門的那類毒辣。韓僭仲既要防止她傷到自己身后的謝俶演,又要防止自己下手過重,無謂傷到她自身。
于是,在兩指夾住她刺來的匕首時,韓僭仲立即開口轉圜道:“且慢!煩請姑娘先行停手可好?”
“少廢話!”對方氣息已有些不穩,完全沒打算聽他解釋,依然罵道:“一丘之貉!”
他無意糾纏,輕松轉動手腕,立即便喚出捆仙索,將那女子利落束縛了起來——
韓僭仲轉頭看了看自己身后驚魂未定的謝俶演,確認她無誤,便邁步正對神秘女子,隨性抱拳解釋道:“姑娘,我不知你與這位有何仇怨,但懇請允許在下辯駁幾句可好?你上來便刀刀奪我性命,會不會太不分青紅皂白了些?”
她雙手被牢牢束在身后,眼神狠厲:“你有什么屁話要說?”
韓僭仲:“”
他眼神掃過立于屋門旁、身著粗布衣裙的謝俶演,不動聲色地挑眉,右手在廣袖內掐了個訣,將門鎖了起來。
一來防止這女子逃走,二來事發突然,也是防止謝俶演逃走。
他很快打量了一下面前之人的雙眼,因她遮擋了下半張臉,韓僭仲也不便粗魯地將人家面罩扯下。只在心底默默夸贊,這姑娘雖未施粉黛,但一雙眼睛倒屬實清明透澈,堅定不移。
“我與這位小姐并不相識。”他心平氣和地解釋道:“只路過時聽見打斗聲,哪有不進來勸架的道理?”
那女子冷笑:“好一個聞所未聞的勸架方式,難道就該將占于上風的人捆起來才對?”
韓僭仲不置可否:“還請兩位姑娘如實告知在下實情,一旦解決,我立即離開。”
一旁的謝俶演雖因驚恐而輕喘,可還是極溫吞有禮地答他:“公子,小女從未見過此人,她莫名闖入我家中,打傷我丈夫,還要殺我。”
“你是哪個?”白衣女子挑眉:“我和他們有什么糾葛,憑什么跟你說?”
韓僭仲絲毫不惱,只無奈輕笑道:“就憑你打不過我。”
他回頭反問謝俶演:“你可有受傷?”
“不曾。”清秀含蓄的小姑娘立即行禮答道:“奴家夫君在主屋內,被打傷了頭部,昏厥過去,現下大抵還在流血不止。我是被追到這里,才有幸引來了恩公您。”
謝家小姐說謊的事實再清楚不過,不過有正緣這個先入為主的加持,韓僭仲并沒覺得這是個什么了不得的大問題。
可誰知謝俶演剛剛說罷,竟仿佛急著逃離一般,忽然抬手,施力去推那木門。
她自然沒料到其已經被上了鎖,韓僭仲與白衣女子的目光齊齊掃向她,可謝俶演卻又瞬間恢復鎮定,眼中含淚道:“恩公,夫君還生死未卜,我可否去主屋看看他的安危?”
他神色淡然地頷首輕笑,啪地打開手中折扇擺了擺:“姑娘不必憂心,我方才去看過了,你夫君只是昏厥過去,沒有大礙。”
謝俶演余光掃向門閂,心知這位憑空出現的公子并沒打算讓她們走出這里,可又百般也猜不透他的目的。
然而奈何自己不是他們二人的對手,只能作罷。
不論韓僭仲問什么,坐在草垛上的白衣女子只是堅定不移地掙扎,動作幅度越來越大。他無奈輕咂一聲,走到她身后去探,捆仙索的威力不比其他繩索,那女子的手腕已經被磨出血痕,惹紅了原本一塵不染的仙索。
“”
行吧,就算她拒不配合,韓僭仲自認,自己也是絕不該為姑娘徒增痛苦的。
他輕嘆著繞去她身后,取來藥粉為她撒上,隨后將捆仙索喚回了袖中,終于還是溫柔安撫道:“抱歉姑娘,傷你并非我本意,我只是個想問問實情的局外人罷了。”
韓僭仲蹲在她面前,將她腳腕上的繩索也統統解開,鬼使神差地抬眼,同她四目對視,眼神相撞在了一起。
向來聽聞靈鳥女子為六郡美貌靈巧之最,韓僭仲便總覺得,開陽的姑娘們都是美目含情、靦腆溫順的好性子,可誰知今日見過這位一襲素色披風的姑娘之后,他才自認淺薄,打破了固有的刻板印象。
原來姑娘們也可以爽利颯然、持著一身冰冷清麗的傲然俠氣。
小屋內點著幾盞油燈,他趁著昏黃的燭光,近距離瞧了這女子的上半張臉。
她鼻梁雖不高挺,但卻如畫般古典秀麗,不僅膚色白皙,且眉眼清秀淡雅,水盈的一雙細長雙目充滿勇毅和警惕,完全沒有半分含情脈脈的繾綣之感。
他頓覺新奇,卻也十分欣賞這姑娘身上穩重不移的狠辣、堅定之質。
然而下一瞬,他腰間的法鏡卻又滾燙著、十分放肆地散發出了一陣觸電般的波動,痛的他雙拳握緊,垂首移開了眼神。
要說上一次承受這種刺骨的疼痛究竟是何時,韓僭仲已然記不清楚了。
腰間的刺痛和灼燒感猛烈叫囂著直鉆心口,仿佛是在不顧一切地提醒他,自己正身處人間。
他眉頭緊皺,施法緩了法鏡的異常,聲音有些嘶啞道:“敢問姑娘閨名為何?”
那神秘女子見他忽然虛弱著軟下態度,心下茫然,雖沒再攻擊,可還是警惕反問:“既要問別人的名字,為何不先自報家門?”
“好說。”他干脆捂著腰側坐到她身旁的草垛上,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謝俶演也先坐下緩緩。他誠實答道:“在下姓韓,名僭仲,無定郡生人。”
“在下這個人天生不愛管人閑事,但若是碰上,那就必得管管了。”
謝俶演率先答他:“回恩公的問,小女姓楊,單名淑。”
“”
韓僭仲沉下面色,自然心知肚明她在刻意隱瞞,于是并沒有出言回話。
三人沉默半晌,他身旁的女子忽也不耐煩地開口道:“柏宜卓。”
然而極出乎意料的是,身邊這位竟然并沒對他說謊。
他隨即先向柏宜卓提問:“柏姑娘,韓某幸會。既然話至此處,能否勞煩為在下講講事情的來龍去脈?”
柏宜卓側臉挑眉:“你不是幫她的?”
韓僭仲竟沒再敢直視她那雙清澈凌厲的雙目,只望向旁處,伸出四指:“韓某發誓,絕不偏袒。”
“你與其問我,不如問她做了什么好事。”柏宜卓不屑道:“這位姑娘,我已暗中跟隨你許久,今日若非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我也不會對你出手。”
不等韓僭仲追問,柏宜卓立即沉下聲音逼問:“況且你真的姓楊嗎?當日你們夫婦二人去尋那人牙子,可是對她說過,自己姓喬,而你所謂的‘夫君’,則跟你一樣,都是城中郭府的家丁來著?”
謝俶演挑眉:“我們這樣的農耕私戶人家,何時去尋過人牙子?又為何去尋那人牙子?難道還要自己發賣自己不成?”
一旁搖扇的韓僭仲無語地拍了拍柏宜卓的肩,卻幾乎是瞬間便被她嫌棄地抽了開來。
“什么人牙子?你們在說什么?”
“”
“蠢得要命!真不知你非要在這兒無端升什么堂,蠢得發昏。”
她諷刺道:“這女子不知為何,一個多月前同她夫君一起去了院墳南城的市場去尋當地人牙子打聽女使,說郭府剛從臨神舉家遷移到此處扎根做生意,于是派女使家丁前來問問,有沒有同自己身量特征相近的,最好出身低微,沒有登入郡司名冊的最好。”
韓僭仲:“柏姑娘,你如何能篤定是她?”
柏宜卓:“廢話,追溯到人牙子這層時,我曾將那老婦與她同行伙計綁來,讓他們親眼指認過。”
“”他瞧了瞧仍不動聲色的謝俶演,好脾氣地揚起嘴角打岔道:“所以柏姑娘,你是郡司官府的人?”
“不是。”
韓僭仲饒有興趣的翹起腿:“那你為何對此事窮追不舍?若當真有了證據,大可交給當地的郡司府衙處置啊。”
柏宜卓不多作答,反而面色陰沉地接著講出了來龍去脈:“他們二人要的、沒有登記入冊的適齡女子幾乎尋不到,而郭府又說可以重賞,那人牙子手下的便去城郊,尋找那些才從外郡遷來的無名戶。再后來,遍尋不著和她身形相似的,人牙子就打算去拐一個。”
“拐一個?”韓僭仲搖扇的動作停下:“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她從胸前摸出一張供詞遞過:“你既想看,這兒有簽字畫押的字證,你大可以看看。”
韓僭仲一目十行掃下來,又是一頭霧水道:“但這上頭說他們并沒拐成啊?”
“那是因為他們買到了。”柏宜卓道:“你可問問面前這位假農婦,她哪里來的一錠金,買來了一位無戶籍的良家女子?”
謝俶演將發絲挽在耳后,皺眉反駁她:“你又在胡說些什么?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的卻能編出這樣的故事來?”
柏宜卓權當沒聽見,自顧自接著說道:“被買來的女子才是真的姓楊,她本是靈鳥郡來的流民,家中丈夫爛醉豪賭,家底輸的比臉還干凈,每隔幾日,還要將她和女兒打得半死。她被終日在貧區游蕩的人牙子看上,以為你們什么狗屁府上真在招女使,便有意帶著孩子一起投身入府,可人牙子不要,只要她一人,她便將賣身的錢全都給了女兒,安置過后,跟著那老媽子找到了你們。”
聽到此處,韓僭仲已經徹底搞清了之后的所有事,也果不其然想起了那具浮尸。
如果柏宜卓說的是假話,必然沒可能不被他識破,而同理,謝俶演若再想說謊,也是行不通的。
“楊姑娘,在下前幾日貌似聽說,院墳滃河出了起浮尸案,在茶樓打聽了一番,貌似是謝家的三小姐出了事。”
韓僭仲有意引導道:“難道和這件事有關?畢竟人命官司,近來貌似也就這轟轟烈烈的一樁了。”
坐在他身旁的柏宜卓一如既往地忽略了他的問題,猝然站起身質問謝俶演:“你倒快活,你可知她還有個不過八九歲的女兒在家等她?你讓那小姑娘孤身怎么活?若有人騙殺了你的母親,你會是何感受?我今日就算殺了你們二人,也不得以解我心頭之恨!”
謝俶演抬眼:“你究竟在說什么?”
“你既嘴硬,無妨,橫豎我今日是要殺了你。”柏宜卓忽然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你是謝俶演,和你在一起的,是你的情郎,我猜的可對?”
她話畢,終于轉過頭來,不屑望向韓僭仲:“你聽得懂嗎?理順想通了嗎?還覺得綁我而護她是正確的嗎?一個人嫻靜可憐,她就當真一定是被害者嗎?”
韓僭仲當然知道謝俶演在無謂掙扎、嘴硬演戲,但同時卻也驚訝于這白衣女子的聰明決斷。他明明已經暗中卜了一卦,也暗自運轉法鏡,理順了來龍去脈,可依然又問:“那河里的尸體,你確認是那楊姓女子了?”
“當然,我做事必講人證物證。”柏宜卓重新坐回草垛上,難掩悲憤道:“我帶了她女兒去認尸,查了小孩說的胎記位置,尸體雖泡漲,但還能看到。”
他點頭:“所以,你也是因此,才將尸體與謝俶演聯系了起來。”
柏宜卓道:“起初,我只是想暗查謝三小姐失蹤一案,想將她平安帶回,可后來竟聽說她的尸體被人發現,我便去城中四處打聽,有人說她曾與差事街胡家的五公子相會,而家人卻擅自做主,給她安排了一場腌臜婚事。我于是開始懷疑,她可能是自己逃的。”
“為驗證猜想,我拿著畫像一路問,問了半個月,才從相識的乞兒們那里幸運得到了人牙子的線索,而院墳主城卻根本沒有什么郭府。于是,我干脆直接殺進那人牙子的鋪子,捉走了管事老婦和其親信,后來基本確定猜想,才萬不得已,帶那可憐的小姑娘去認了尸。”
她惡狠狠瞪過韓僭仲,低聲罵道:“多管閑事的,讓我與你浪費這許多口舌,就算我方才一刀封了她的喉,她也死得明明白白。”
而韓僭仲自然敢怒不敢言,輕笑沖她抱拳:“抱歉,柏姑娘,在下雖依然不能允你私自處置謝小姐,但既有證據如此,我可陪你一同將謝小姐送官去,如何?”
柏宜卓沉默半晌,不甘心地望向對面毫無悔改之意的謝俶演,終于還是妥協:“左右我的身手敵不過你,只要保證她受到懲罰,隨你。”
“多謝柏姑娘。”韓僭仲搖起折扇,注視她的側臉道:“你放心。”
隨后,二人一齊注視向了面前端坐的謝俶演。
她如釋重負般呼出口氣,一改方才無辜的模樣,反而更是不解、厭煩地冷笑出聲:“你說他多管閑事,那你又是個什么東西?難不成那女子是你親娘,還是你親閨女?”
見謝俶演原形畢露,柏宜卓痛快微笑著擺手陰陽道:“說得實在是好,但按這個話術你也管不到她是我的何人吧?勸你省省力氣,安心閉嘴受死便是呢。”
韓僭仲立于柏宜卓身邊,聽她們二人對峙,胸中五味雜陳地盯著謝家小姐清秀的面頰。
不知為何,竟頓覺這一趟卦象竟比想象中要兇險的多。
原以為正緣出現,乃是天賜的有趣吉像,而他的卦象從來不曾出錯,既算得謝家小姐,那她必然會在自己的生命中扮演些舉足輕重的角色才是。
可如今也證據確鑿,謝俶演想掩飾的、這位柏姑娘想揭露的,就是這場失蹤浮尸案的事實。
謝俶演本是個可憐人,年幼時喪母,在繼母手下長起來的日子并不好過,明明到了議親的年紀,卻還要被當個棋子一般,許配給那位近將油盡燈枯的繳公。
韓僭仲向來是個憐香惜玉的風流性子,自己這趟說到底也是為了正緣而來,難免心中對謝俶演有些偏坦。
可再偏袒,若她當真犯下傷天害理的罪責,還是理應送官受懲才對。
只是現在唯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既然謝俶演殺害他人性命之事已經算得坐實,那他的正緣究竟怎會是這樣的人?他和謝俶演的緣分又能從何談起?
實在是荒謬至極。
僭仲法尊活了這樣久,第一次喪失了對事件的控制,也完全猜不透,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他輕嘆一聲,邁步走到謝俶演與柏宜卓之間,各伸出一只手掌制止道:“不打嘴上官司了,謝小姐,請隨我們走吧。既然這位柏姑娘掌握證據,你大抵也自認有冤,那么院墳郡司府衙定會仔細聽過陳述,一一對質,為你與情郎洗脫冤屈。”
韓僭仲后退半步,剛做出了個“請”的手勢,面前的謝俶演忽然抬眼,意味深長地同他對視一刻,眼神微偏,袖中滑落一只食指長短的刀刃,迅雷般向柏宜卓的方向刺了過去。
“锃——”
他亦同時聽到柏宜卓腰間匕首出鞘的尖鳴,二人互相出招,明顯是要朝對方下死手滅口。
韓僭仲一手搖扇輕嘖,一手果斷一伸,正巧,兩只暗器一前一后頂在了他的手腕兩側,被攔住了去路。
神君的身軀當然不會被這些人間的小玩意兒所傷,而果不其然,最先突襲的謝俶演的刀刃,在碰到韓僭仲腕背的瞬間,便支離破碎地跌落在了地上,再難成氣候了。
他回神回手,拈起兩指彈落了柏宜卓手中的匕首,卻見她雙目緩緩微怔,不可思議地望向了自己的雙眼。
緊接著,腕間一陣細細癢癢的陌生感覺向韓僭仲的神經襲來,就像有只又軟又熱的毛毛蟲從他手腕上爬過似的造成了一陣小小刺痛。
他定睛去望,方才發現自己的手腕內側被刀子劃出一個大口,鮮紅的血液蜿蜒流下,可怖地染紅了他的半條衣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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