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塵埃定袒露心跡(二)
在解決了諸多問題之后,神君們也破例允許趙容疾親自送季宓寧回到神殿休息。
韓僭仲同意了小姑娘想要先行帶著趙容疾回無定游玩一圈的想法,并吩咐他們玩完之后直接回臨神去,到時宅子修繕完畢,她也好直接住進季府。
待二人離開,他們幾個老骨頭也正要各回寢殿去忙別的事情。川滄接過靈童遞來的熱帕子擦手,冷不丁問韓僭仲道:“你們方才特意囑咐那趙容疾幾句,到底是何用意?”
“知道瞞不過,所以我們也沒想藏著掖著,就等你問呢。”他笑道:“你雖低調,但一向最是心細,難道沒看出點什么來?”
川滄:“看出了又能如何?招福不能控制誰喜歡她、誰討厭她,只要對方不主動造成些困擾,又能如何?”
“不不不!”堯嶺擺擺食指:“神君,我們說的可不是那位戴公子,而是法尊半個時辰前卜出的一卦,可謂是精彩至極!”
韓僭仲沒安好心地聳聳肩,明擺著一副看熱鬧的架勢。可尚不知情的川滄貌似對卜卦這事非常敏感,心底恐生變故,于是立即正色問道:“少賣關子,究竟什么東西?與招福有關嗎?”
“天機不可泄露,我也看不真切,但橫豎不是孽緣。”韓僭仲道:“戴凌云不是個愿意拼搶的性子,更不會未謀而動,他待招福只是心儀,沒打算同這位臨神郡侯爭個頭破血流。”
“可換作別人卻不見得有這么好對付了。”
入秦挑起眼尾,率先打破鼓面道:“卦上顯示,招福與趙家的姻緣雖能成,但也絕不是易如反掌的成法,還有些小劫難要渡。”
川滄面無表情地抱臂站定:“這些破事也值得拿來額外說,招福和那趙容疾都不是處處矯情的性格,能翻出什么天來。”
韓僭仲大度笑道:“就是圖個有趣,也想看看新姑爺咂醋是什么樣的。他今日說的倒是真情實意,可來日如果真遇到點什么,那可不光嘴上說說那么簡單嘍”
神君輕嘲無聊,正要拔腿走出殿門時,又頓住提醒他道:“招福今日去見了柏宜卓,不知都聊了什么,你若要問她話,便早些過去,別擾了她洗漱就寢的時辰。”
果然,韓僭仲搖扇的手頓了頓,斂了笑容,揚起下巴:“知道了,你不是還要去后山整理卷宗嗎?快去吧,不用操心我們。”
幾人散去,估摸著趙容疾也已經將季宓寧送回了川滄的寢殿,韓僭仲不緊不慢踱步過去,敲響了她的房門。
“請進!”
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很快傳出,他緩緩推門進入,見季宓寧已經換好衣裳,正跪趴在窗前的地上搗鼓東西。
他還沒開口問,兩只圓潤的珠子便骨碌碌滾到了腳邊。她寢房的窗邊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從還是招福的時候就屯著不少奇怪物品,比如撿來的松果、南嶺親手給她扎的風箏、淡粉毛線制的手鞠球、小鑼鼓和竹蜻蜓,還有一盒盒的玩具。
韓僭仲將那兩只深青色的琉璃珠拾起來,靠近過去瞧她。而季宓寧也不遮掩,依然跪坐在連枝燈旁的地毯上,接過珠子,繼續做起了手工。
“阿宓,你做什么呢?”
“噢!我本想給趙容疾做個帶銙,但我這里也沒有金玉,所以就用珠子和虎型銀扣搞個帶鉤好了。”
她打小做起東西就笨笨拙拙的,韓僭仲把手邊的珠針和剪刀遞過去,十分和藹道:“這皮帶子等下還要用回針法勾邊,你如何弄得了?”
“啊?這么麻煩?”
季宓寧撓撓頭:“沒事,我能試試,只要別弄太難看就好了,趙容疾又不挑的。”
看得出來,小姑娘是真誠為了婚事與夫君而上心,韓僭仲樂的看她高興,索性坐到季宓寧身邊,不動聲色地開口道:“弄不好的話就去水境找宜卓,她自會幫你繡。”
季宓寧手上的動作一頓。
“叔伯,想來神君已經告知你,那我就實話說了。”她從地毯上爬起:“我想讓柏家姐姐和你們一起到季府去,小住幾日,賞賞人間煙火風情,順便看我出嫁。”
韓僭仲眸色暗了暗,淡然點頭道:“你們大概已經商討過了,她是何態度?”
“柏家姐姐是想去的,她已經在水境待太久了,叔伯,如果你沒法開口求神君通融,那我來說也好!總之咱們誰也沒有權力將她關在籠中做金絲雀,是不是?”
他點頭:“嗯,若宜卓也愿到臨神去,我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季宓寧:“叔伯你別擔心,事過這么久了,而且川滄哥哥也不知道你們當年在院墳的遭遇,我今夜死纏爛打求他兩句,他肯定答應!”
“阿宓,你這是把我們都摸透了?”韓僭仲笑道:“你認準我們不會拒絕你,也拿捏住我會心疼宜卓,所以才敢開口。”
小姑娘哈哈一笑:“不過說真的叔伯,你原先竟有一段這樣的孽緣啊!藏得好深!我還以為神君們都是沒有七情六欲的,更不會和凡人有什么糾葛呢。”
“命中有的東西,管他是誰,躲也躲不掉就是了。”
“所以哥哥姐姐們到時候都會陪招福去臨神嗎?”她掰著指頭:“叔伯還是叔伯,宜卓姐姐噢應該是嬸嬸了!然后神君也還是哥哥,因為我們都姓季可余下的哥哥姐姐們怎么辦呢?”
韓僭仲兩手一攤:“很簡單,三位表哥,三位表嫂,這不正好?”
季宓寧撓頭:“為什么不是表哥表姐呢?”
“他們臨神規矩多,你又是嫁進權勢顯赫的驃騎府,理應更加慎重。咱們府中有一位家主季山海掌事便好,倘若未婚的哥哥姐姐太多,操辦同輩的婚姻大事則稍顯青澀,也難免被人看輕了去,不如干脆全是成家立業的過來人,于旁人看來穩重些。”
“叔伯考慮得很全面。”她雙手合十,飛快鼓掌道:“那就這么定了,我和趙容疾明日收拾收拾回無定去,麻煩叔伯和哥哥們把馮小姐他們平安送回臨神。”
韓僭仲點頭:“自然,你們放心去玩吧,多待半個月,也順道看看郢河怎么樣了。”
季宓寧撅著屁股去攢珠子:“我臨走的時候讓郢河住到我和奶奶的房子里了,也把我那年賣藝攢的一半銀錢留給了他,一邊可以讓他有地方過冬,一方面也能幫我們照看屋子。”
“他在胭脂鋪的表現也還不錯,工錢照發,應該問題不大。”
“郢河看見我應該會可開心了,之前我在齊府的時候給家里去過信,他肯定有收到,只是不會寫字,也不知道怎么回信給我,哈哈哈!”
她鯉魚打挺:“叔伯,你悄悄把郢河的腦子治好算了,不然他整日傻傻癡癡,都討不到媳婦了。”
“他可比你還大一歲,你小姑娘家家的,張口閉口給人家議什么親?”韓僭仲抬扇敲她腦袋,憤憤抱怨道:“再說,你這漏風的小棉襖,難不成還想讓我再受一次打神鞭?凡人命中生于何時、生于哪家、聰明癡傻貧窮富貴,那都是上天庭的司命真人一早定好的,他的胡子比你頭發都長,你還想和他作對?”
“噢噢噢!好吧!”季宓寧沒心沒肺道:“那就讓郢河傻著好了,我看他從小都挺快樂的,說不定變聰明了反而有煩惱。”
“早點弄完睡覺,等下川滄過來查你的崗,看你還在這里倒騰玩具,鐵定要教訓你。”
“神君才不教訓我!我不困就可以不睡。”
“行行行,惹不起你,待會兒把窗戶閉上一半,夜間冷。”
她兩眼提溜一轉,抬頭乖巧應道:“知道了叔伯,你今晚也去水境瞧瞧,加兩個銀炭爐給姐姐,別讓她也冷著。”
韓僭仲見慣了她鬼靈精的模樣,好脾氣地調侃道:“她需睡冰床汲取靈力,你既知道,還讓我取爐子去?”
小姑娘呲牙嘿嘿一笑:“那怎么了?我猜一個人睡在冰床上會很難受,如果有人抱著她的話她必定會溫暖好多,也就不用燒炭火了。”
“好。”韓僭仲認真點頭:“叔伯聽你的。”
他起身整理衣領,又囑咐兩句后,為她額外掌了盞燈,便離開了神殿。
從不聽話的季宓寧洗漱后又吃起了玉露糕,趴在毯子上認真做手工到深更半夜,逐漸覺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玉露糕和鮮花餅,還有桌子上的零食都被換成了今晨新鮮現做的,她這才猛地回憶起,那晚帶著吃食果子去找齊梧的事。
果然,這些需要處理的事情堆山碼海一般,想想就讓人頭疼。
一刻鐘后,川滄終于推門進來,等待已久的季宓寧立即挺直身體,問道:“哥哥,齊家二公子怎么樣了?你們準備什么時候處置他?”
“”
神君徑直走到榻邊為她展開被子鋪床,沒有回答,季宓寧終于把自己折騰的一攤隨手整理好,走到榻邊坐好,又追問了好幾遍。
許是終于被她問得不耐煩,川滄十分冷淡地指了指桌上的餐盒,全然奉出實情道:“招福,處置他的并不是我們,而是你。”
“我?”
她擺手道:“我沒傷害他,我也沒交給他任何能夠令他傷到自己的東西!”
良久之后,季宓寧目瞪口呆地緩緩站起身來,反應過來了他的意思——
“神君,難道你的意思是我當晚送了有毒的糕點給齊梧嗎?”
川滄坦然點頭:“讓他死在你手里,已是我們格外開恩。”
季宓寧霎那愣在了原地。
“可這法子也太險了!如果我那晚把玉露糕送給趙容疾吃,或者我自己吃了怎么辦呢?”
她眉頭緊皺著無措道:“那我不就我還把梨膏糖分給收菽他們吃了呀!”
“若是你和趙容疾他們吃,這東西便沒有毒。”他起身立于季宓寧面前,微微頷首安撫道:“他手中過過的人命數比你想象的還要多,我們早就說過,沒可能讓他活著離開日月陘。”
季宓寧糾結道:“我知道,可我那晚還對他說,我會向神君們求情,求你們饒他一命,可結果結果卻是我送的東西害死了他。”
她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川滄輕拍了拍季宓寧的脊背:“我想過,但仍舊決定告知實情。你無需自責,因為糕點并不是致命毒藥,真正要了他性命的,是我。”
“唉”季宓寧抱著腦袋躺到榻上:“那齊府剩下的人呢?我的好朋友拾翠,還有連理和齊家的小女兒他們!”
“無辜家丁女使自然不會受罰,不過齊府已經不再是靈鳥郡司,連理一干人等也已經被逐出了府邸。”
意料之中,她煩躁地蹬蹬被子道:“真不敢相信,百年家業毀于一個續弦的小妾,齊郡司是個既糊涂又短視的,他也是害死齊梧齊驍的元兇之一。”
川滄道:“人心易變,深情可移,能持續數十年深愛一人,對凡人來說實在太難。”
季宓寧若有所思:“姑且試一試吧,哥哥,這門婚事最令招福欣喜之處,便是那根姻緣紅繩,畢竟這世間有幾個新娘子在成婚時就能知道自己會和夫君一生琴瑟和鳴呢?可見我已經是個幸運的例外了。”
“嗯。”他為季宓寧掖好被子,輕聲回道:“有關柏宜卓的事,重玄方才已告知于我,你成親是大事,她可以去。”
小姑娘再次雙手合十:“謝謝神君,招福真的很高興,如此一來,叔伯和柏家姐姐也一定會開心的!”
他溫柔點頭道:“睡吧,明早來叫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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