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號一早，李家院子里就忙了起來。

        李明給李亮找大隊劃的新宅基地在村子的西頭，挨著李建軍的宅子。村里的人口越來越多，劃宅基地也就離村中心越來越遠，不過倒是臨著路，也算不錯。

        里面的房子框架已經全部搭了起來，如李亮要求的，蓋的是磚瓦房，李明還舍得的買了大青磚，而不是便宜的紅磚，這跟黑色的瓦片配起來，就好看的多了。李亮還真怕大哥給他蓋成紅磚黑瓦的，雖然現在普遍覺得紅磚好看，但是確實有點辣眼睛。幸好李明的基本審美還在。

        現在蓋房也不是容易事，磚瓦和木頭都要大隊開證明去縣城買了再拉回來，李明還買了幾十袋水泥用來抹縫。大梁是專門挑的杉木的，檁條和椽子就沒那么貴的，買的老楊木的。

        過去的十來年村里過得不容易，也沒有人建新房子，這運動一結束，老李家又是出大學生，又是蒸饃做席的，現在又要建新房子又是一下建兩處，李家老二還帶著開汽車的朋友回來了兩趟了，穿著打扮跟以前比好得太多了，村里人好多都紅了眼，但是他家又是慢慢富起來的，倒是也沒扎了眾人的眼。

        李明一大早就給李亮下了任務，讓他用紅紙寫幾張“上梁大吉”的毛筆字給貼梁上，他寫完了交給了老四讓老四送去給大哥，這才去叫馮新凱起床。

        昨天他和馮新凱都吃多了，半夜兩個人都拉了肚子，折騰到快天亮了才瞇了一會兒，李老蔫早上給熬了一鍋小米粥，撈了點腌的小黃瓜，就滴了幾滴香油，兩個人一人痛喝了兩碗，才感覺胃里舒服了點。兩個人這才趕到了新房子那邊去。

        李家莊這村上梁很講規矩，要先在挑好的梁上貼上大紅紙寫的上梁大吉，再用大紅花給梁掛上紅，再讓村里的壯小伙和木工師傅一起把大梁拉上去，拉的時候要先上東頭再上西頭，拉上去卡好后，要給木工師傅包紅包，木工師傅收了紅包，要灑梁，就是一邊說著吉利話一邊往下灑糖，零錢，點心啥的，村里的鄉親和小孩子們會來搶，來的人越多搶的越熱鬧越好，然后要招待師傅們吃席。這席也有講究，要有豬頭肉，有雞，有魚，有蒸碗。上梁不收份子錢，但是會請幾個陪客來陪師傅們吃飯喝酒。這次建房，用了十幾個師傅，加上隊長和支書，李老蔫就備了三桌。現在他和李明做席做的多，也有了自己的供貨渠道，做席的材料倒不成問題。

        上梁紅包李明準備了六塊六，就討個吉利。李亮到了，他就把包好的紅包塞到李亮的兜里讓李亮一會給師傅。李家現在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這次他家大事，來幫忙的村里人可不少。馮新凱把劉根準備的硬水果糖提了過來，還拿了一條煙，李明準備了幾斤瓜子，李明就帶著李亮，見著來幫忙的人就塞上一把，見著抽煙的就點上一根煙。

        煙是好煙，正宗的大前門，這時候農村抽煙要么是自己卷的旱煙，要么就是煙袋鍋子，這會兒接過這帶過濾嘴的香煙一個個都舍不得抽，都夾在了耳朵后面，幫忙的腳步就更輕快了。

        到了上午九點，李明一聲令下，在鞭炮聲中，大家齊齊的喊著“大吉大利”，大梁穩穩當當的離了地，順順當當的卡在了房頂，大師傅笑咪咪的接過了李亮的紅包，把裝著五谷的袋子放在了大梁中間，拿著事先準備好的新臉盆，里面裝著糖，花生，瓜子，一分的硬幣，還有提前蒸好的小饅頭，坐在梁上一邊念著吉祥話，一邊往下面灑。念的是：“灑梁灑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灑梁灑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灑梁灑到南，子子代代做狀元，灑梁灑到北，囤囤白面年年滿。”

        下面搶錢和東西的主要是村里的小孩子們，師傅的手往哪揚，他們就往哪邊跑，小男孩兒們每次還蹦得高高的想搶的更多，大人們都看著小孩兒們搶的歡實在一邊笑。

        灑完梁，大家都退出新房子，今天不能再干活了，要明天才能接著干，這叫曬梁。

        蓋房的師傅們，李亮他們一家和請好的陪客們都回到了老院，吃席還是放在了這里。

        李老蔫的手藝自然是不必多說，這次三桌席，他不但給上了鹵全貨（豬每個部位的下水），八大碗八大盤，還專門給蒸了二十幾條的卷尖。

        卷尖是真正的z縣特產，整個h省也就z縣有，就是昨天晚上成功讓李亮和馮新凱吃多的第四頓。做法很是復雜，要好五花肉剁碎，加入足量的蔥姜水，使勁順時針上勁成肉糜，再把干透的饅頭用水泡透，用手碾的粉碎，再平鋪到攤好的雞蛋皮上，卷成尺余長的卷，上鍋蒸。做這個一般冬天才做，過年的時候待客吃，吃的時候切成薄片，用蒜汁那么一潑，上面再蓋點蔥絲涼著吃就行。不過小孩子們最喜歡的吃法卻是直接拿著半截子就著剛出鍋的饅頭吃。不過這玩意費工費料，過去這十年很少有人做。

        豬肉這東西，蒸著吃，炒著吃，炸著吃，煮著吃，紅燒著吃，各種吃法的味道都不一樣，都好吃，何況是這么精工細做。李老蔫這次蒸的多，就是想著今年不光蓋房子，馮新凱家，還有李亮和小三小四的那些老師們，都想給送點。家里也沒啥稀罕的，就是自家的手藝還值點錢。

        馮新凱這頓飯吃的小心著，沒敢再放開了吃，怕再吃多了丟人。不過李老蔫見他喜歡，飯前就告訴他給他留出來了，他也就沒有那么饞。

        下午不用干活，這頓飯就吃到了下午三點。

        師傅們和陪客們紛紛告辭離去，李明把二叔一家留了下來，看看明天李亮去薛家說事的事咋辦。

        說事是農村的習俗，在訂婚前，男方會去女方家說我們想娶你家的姑娘啦，看看什么時候訂親，要什么東西。說事后男方要帶著女方去買訂親衣裳。訂親后，雙方來往就名正言順了。

        訂親后，結婚前，要送好，就是男方去女方家提親，商量聘禮嫁妝和結婚的日子。

        李亮和薛蘭沒有媒人，本來不說事不訂親也可以，兩個人都在外面上學也不用全部遵守農村的規矩。但是薛家畢竟在農村生活，李亮怕有多嘴的在背后說薛家的閑話，還是準備老老實實的按規矩來。

        要說事，就要有媒人，程老師完全可以做他倆的媒人，又是恩師，再合適不過。去說事要帶禮，訂親衣服也準備好了，一趟直接送過去就行，不用等說事完再送了，點心煙酒也足夠，就差魚和肉了。

        李明早幾天就讓李老蔫準備魚了。這魚必須是鯉魚，鯉通禮嘛，李老蔫昨天在集上買到了兩條大鯉魚，一條有五六斤重，還活蹦亂跳的，在水盆里養著，保證明天送過去還活得好好的。肉最好是肋條，家里蓋著房子，天天都在買肉，李明也定好了四條好肋條肉，明天早上去接程老師的時候順道拿上就得了。

        李亮把準備好的新衣裳拿出來給大家，也沒人跟他客氣，一家子收拾好了早早睡下，準備明天去說事。他沒忘了去叫李建軍明天一起去，衣服都給他準備好了。

        李建軍自從李亮蓋房子就天天幫忙，晚上更是睡在新房子院里給李亮看東西，怕有人偷，都是值錢的磚瓦木頭，丟了不是可惜了。說事他本來不想去的，說他個槽老頭子這種喜事不該去，李亮勸不動他，嚷著說他不去明天就來拽他去，這種事他不在場，薛蘭肯定會訓人。搞得李建軍哭笑不得，半推半就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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