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五一前十天，馮新凱的小院里傳出嘭查查的舞曲聲，引得周圍的小孩兒們都在門邊圍了一圈，看里面的西洋景。院子里馮新凱摟著牛大力在跳慢四，李亮和薛蘭笑著在旁邊看。

        小林喜歡聽歌，馮新凱就讓他舅從南方拉貨的時候，給帶了磁帶和一臺錄音機回來，沒事就在家里放歌聽。大部分家庭還沒有收音機呢，這幾個人就玩起錄音機來了，不僅招得薛蘭補習班上的小孩子一放歌就豎著耳朵聽，李亮他們班上幾個時髦的也經常來跟著聽歌。z大團委書記聽說了這事，就拍板，說z大來個五四舞會吧。

        馮新凱跟小林去信說了，小林說請假也要來玩，馮新凱就來了精神，這不，天天早起就在院子里練。

        這會兒年輕人會跳舞的不多，倒是學校的體育老師會，聽說了這事就專門開了兩節課教跳舞。

        馮新凱和牛大力都是跟著李亮學的，這個學會了要是想跳得好就要多練，晚上怕影響隔壁補習班上課，這不，馮新凱和牛大力就每天早上練上一個小時再出門。

        牛大力對這個一竅不通，馮新凱又讓他跳女步，兩個人完全搭配不到一起去，不是馮新凱踩著牛大力的腳，就是牛大力跳著跳著就跳成了男步，兩個人動不動就撞在了一起。

        馮新凱看著不行，就向李亮說：“亮子，借弟妹一會兒唄，心疼心疼哥哥的腳，這過兩天就開舞會了，再不練練要丟人了呀。”

        李亮當然不答應，開玩笑，他媳婦啊，不等薛蘭出聲，他就回：“想啥美事呢，要是想跳哥哥就帶帶你，要么哥哥和媳婦一起教你你看著，你自己選。”說著，自己走了一個女步，還真是很曼妙，就是現在生活好了他也不胖，腰還是很細的。

        跟李亮跳也行啊，只要不是牛大力，馮新凱都行。直接把李亮的手搭到自己肩上，兩個人就在院子里轉了起來。別說，一開始有點生澀，慢慢的竟然跳的非常不錯。

        牛大力被人嫌棄了也不生氣，拉了個凳子坐在了一邊。薛蘭打理著馮新凱院子里的月季花，時不時抬眼看著他們笑，澆完花，還拿剪刀剪了幾枝，插到了花瓶里。

        馮新凱和李亮跳完一曲，跳得身上見了汗。李亮轉到了薛蘭身前，伸出右手躹了一躬，薛蘭笑著伸出左手搭在了李亮手上，右手放在了李亮肩上，兩個人就在院子里轉了起來。

        天氣暖和了，薛蘭早早的穿上了一條白底綠碎花的確良連衣裙，裙擺大大的，還有點泡泡袖，一轉起來，裙子就跟朵花一樣。這可比剛才的兩男好看多了，兩個人配合又默契，跟金童玉女似的，轉在院子門口看的小孩兒和鄰居們不由的喝起彩來。

        一曲跳罷，就有按捺不住的鄰居們也進了院跟著跳了起來，還有一個鄰居問馮新凱他們單位要是辦舞會的話，能不能來借錄音機，馮新凱當然答應了。

        等著人都散了，也都八點了，他們才開始吃早飯。今天五一，都放假了，也不急著上班上學，李亮偷懶沒做早飯，牛大力剛才去外面買了油餅胡辣湯豆腐腦當幾人的早餐。附近剛來了家北舞渡胡辣湯的小攤子，味道可不錯，幾個人就經常買來吃。

        吃過早餐，李亮去了z大一趟。昨天下課后，崔教授找他，他去了勘探隊食堂吃晚飯不在，教授就留了話，讓他今天去他家一趟。空著手去不好，就帶上了一掛劉根從南方帶回來的香蕉。

        崔教授就住z大南門外面的筒子樓里三樓。李亮進了樓，就被陰暗逼仄的樓道嚇了一跳，樓道里連燈都壞了不少，家家門口還堆著做飯的煤爐，碗柜，還有煤球。往里走都要小心，把身上蹭臟是小事，把別人東西弄壞就不好了。

        他過年來崔教授家拜過年，老先生就在樓道最里面一間，倒也好找。敲了門，開門的是師母，師母在農大后勤處工作，對崔教授的學生們親熱的很。

        崔教授家不大，也就十七八平方，占了一間半筒子樓，好在孩子們都大了，崔教授平反后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住處，就老倆口住，倒還能住得下。屋里到處都是書和圖紙，還有一張大大的書案，是崔教授在家畫圖用的，擠得茶幾都挨上了沙發了。

        一見李亮來了，崔教授特別的高興，也不見外，看見香蕉就掰了一根直接開吃，師母嗔著李亮太客氣，買這么金貴的水果干什么。老爺子嚷著：“你跟他客氣干啥，這小子富著呢，比咱倆有錢，自己的學生怕什么。”

        李亮也跟著笑，在這里他感覺不到拘謹，好像跟程老師在一起的感覺有點像。

        老爺子一邊啃香蕉，一邊跟李亮交代了這次叫他的原因。

        國家要派一個考察團，去日本考察學習建筑業，系里分到了三個名額，系里開會討論后，決定擠一個名額出來給李亮，放暑假了走，大概要花一個月時間，去之前要封閉學習半個月日語和外交禮儀。

        李亮有些受寵若驚，崔教授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叫你去不是別的，你入學后自己也干過一個工程，知道實際建設時我們有哪些缺陷，去看看別人是怎么干的，回來以后可以運用到實際中去，我們畢竟老了，這些擔子早晚要交到你們手里來。我這次也跟著一起去，別害怕，我們能學多少學多少。”

        這機會可是很難得的，1979年的中國建筑，根本沒有資料，大型的工程都在工程部隊手里，民間的建筑公司根本沒有，自己沒有建造和設計施工的標準，也沒有材料的標準，也沒有預算，大型工程機械更是沒有。國家那寶貴的外匯用來買各種機械和設備還不夠，建筑上面是分不到的。

        這種出國考察，教授們都不夠格，也就是老師們看重李亮，要不怎么輪得到他身上來。

        李亮回去一說，家里都高興的不行。出國的衣服不用李亮準備，國家會統一做，馮新凱就張羅著給李亮多換點日元帶去。

        馮新凱聽說這種是可以往回帶東西的，雖然國家每天都給生活補助，但是也沒多少，國家沒外匯嘛，要想買東西就自己換日元。好在79年已經漸漸有海外華僑回國了，日元也沒有那么難換。官方價1元人民幣能換140日元，私下里換換不了那么多，1元能換90日元就不錯了，馮新凱就大手筆的花一千塊錢給李亮換了9萬日元帶上。

        這個時候日本是很強的，對美國巨大的貿易順差，大量的金錢涌入日本，正是日本的黃金時期，別看李亮帶了9萬日元，就是換算美金也有四五百了，也是一筆大錢了，但是在1979年的日本，還真值不了什么錢，當時日本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一個月工資就能拿到30多萬日元。不過當時日本工業品倒是便宜，要是買電器，一個月工資能把冰箱彩電洗衣機微波爐啥的都配齊。

        李亮對薛蘭有點不放心，叮囑她：“我不在家，有啥事就找二哥和大力，晚上下課晚了就別回宿舍了，叫你一個宿舍的那個同學留下跟你一起睡，吃飯你別自己做，小心燙著手，不行就多花點錢在街上買著吃吧…”

        薛蘭拿著個單子，正統計李亮要出國帶的東西，衣服不用帶，但是睡衣睡褲總是要帶兩身的，還有內褲背心襪子，國家給準備的肯定是正裝，休閑的衣服總也要帶兩件，好在是夏天，準備兩件短袖襯衫和涼快點的長褲應該就行，日本的天氣和他們差不多。這個單子擬完，薛蘭準備去找崔教授看看缺啥不，老先生畢竟出過國。

        她一邊寫著單子，一邊聽李亮嘮叨，笑著打斷了他：“你擔心啥，我又不是一個人，這一片鄰居都熟悉，班上人也多，你忘了，你出國的一個月，正是暑假呢，我肯定沒法住學校，天天在家里啊，吃飯的事你也別操心，我是不會做，大不了到時候找個做飯的來給我們做嘛，那也花不了幾個錢，在周圍鄰居里問一下，一個月給十五塊錢，多的是人愿意來的。你還有一個多月才走，倒是問問崔教授你期末考試咋辦，還有，你要趕緊給家里去個信說一下啊，暑假又不回家了。”

        李亮這才不嘮叨了，回身去寫信不提。

        李家莊這邊，小飯店開的紅紅火火，雖然還沒敢掛招牌，但是天天早上賣包子饅頭就能掙上兩三塊錢，中午也總有司機來吃飯，多是吃肉絲面雞蛋面，或者要上兩個小菜吃饅頭，一個月也能接上七八單做席的活，一次能掙上十二三塊錢，平均一個月也能掙上二百塊錢。李明和李老蔫干忙不過來，把李秀芳叫過來端盤子洗碗，一個月給二十五塊錢，蛋蛋和他奶奶也跟了過來，李家現在有的是房子住的下。

        隊里今年收了不少金銀花，還通過李亮給z大食堂和勘探隊食堂供菜，沒少掙錢，隊里今年眼看著麥子要豐收，大家心里都美很很呢。

        這會接到李亮的來信，李明一看，禁不住喜上眉梢，這是多大的榮耀啊，上學才一年多點，就跟著國家出國考察，跟大家一說，大家都樂得不行，李明趕緊給李亮回了信，還給他匯了二百塊錢，窮家富路嘛，李亮再有是他的，這是家里給孩子的傍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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