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說再買房也就是想想，想買都買不到，現在這年頭房子并不好買，這套都是湊巧，現在還沒有產權證只有一個公證。大力想買房半年了也沒碰到合適的。

        一開學，就有一大堆的事等著他去干。

        一是帶回來的各種標準要和外語系的同學一起翻譯，他們不想等國家的版本了，太慢，資料一回國z大直接給建筑設計系派了三個外語系日語專業的同學來翻譯，正好日語專業的同學也能練練日語，但是牽涉到太多專業詞匯，開學了這不就要李亮協助。

        二是中機六院的領導和專家們請他們三個去日本的考察團員去開個座談會，大家都想知道國外的建筑現狀到底發展到了什么程度了。崔教授的意思是，全體77級，和78級的幾個尖子生一起去參加。六院的領導們已經同意了還積極進行了配合。同時，六院的領導們還請他們把帶回來的資料一起帶過去一份一起學習。

        當時的中國有九大建筑設計院，分別是49年成立于北京的北京市建筑設計研究院，51年成立于h市的機械工業第六設計研究院，51年成立于上海的華東建筑設計研究院，52年成立于天津的天津建筑設計研究院，58年成立于上海的同濟大學建筑設計院，52年成立于西安的西北設計研究院，50年成立于成都的西南設計研究院，64年成立于重慶的中機中聯工程有限公司（機三院），65年成立于重慶的煤炭工業部煤炭科學研究院重慶研究所。

        這些研究院成立的目的就是為了應對剛建國時需要的大量基礎民生建設和工業，軍事建筑所產生的大量建筑設計的需要。在十年運動期間，設計院的工作基本處于停滯狀態，大量的設計人員被打倒，甚至很多再也沒有回來。運動結束后，這些設計院才慢慢回復了工作狀態，但是就是缺人，缺材料，77級和78級建筑設計系的大學生剛入校，這些設計院的人就開始跑系里拉關系，就是為了這些同學畢業后，能多分配給他們一點。

        這次考察團六院本來就想去的，但是申請的設計院和人太多，這次考察的名額有限，部里就干脆一個設計院的都沒讓去，而是讓他們以后分批去。在運動前這些設計院都是用的蘇聯的標準在進行設計。但是蘇國的標準并不適合華國的國情，而日本從55年開始的迅猛發展，是79年的華國重要的學習對象。

        特別是這回出了個李亮迷迷瞪瞪的帶回來了一套日本建筑體系的標準和資料，大家早在他們還在北京的時候就聽說了。跟部里要份復制文件，部里說還在找人翻譯，六院就求到了崔教授這里。

        所以一開學，z大建筑系77級全體就去了建筑設計院開了幾天會，李亮不但白天開會，晚上還要回z大和日語系的三個同學對接，簡直忙翻了。

        六院這次跟z大開座談會，定的會議標準挺高的，只要是與會的中午都可以在六院的小食堂吃桌。六院的領導賊得很，眼看著不到一年，77級的就要實習了，現在給的標準高點，讓這些學生們對六院的印象好點，到時候實習和畢業都好要人啊。

        領導這么一想，中午和晚上的飯菜就好的有點過分了，簡直就不像這個時候的消費水平。當時的六院主要服務于h市和全國的紡織企業，本來就肥的流油，供應也好，領導說還要更好，飯就有點夸張了。

        一桌坐八個人，中午要是吃鹵面，就多多的放肉絲，里面的肉絲比面還要多，再配上七八個菜，菜樣是不多，但是全是用小盆裝著的一大盆一大盆的肉，像什么酸湯小酥肉，黃豆芽肉沫燉粉條，燉的排骨，紅燒肉，就看不到什么素；或者給他們用土豆燉雞肉，那直接就是一桌一臉盆，盆里得有兩只雞，吃的差不多了再往里下上十來片燴面；要么就是吃燴面，燉的大鍋的羊湯，燴面碗里的肉能有三兩，這個面做的尤其好吃，同學們一人最少懟兩碗；晚上就簡單點，大盆的肉包子，配上稀米湯和三四個涼菜兩三個咸菜，包子可實在，豬肉大蔥粉條的，還大，一個有男人手掌那么大，一個大小伙子一頓也頂多吃三個。

        會開了三天，一開始主要是崔教授他們講，日本現在發展的現狀，物質多么的豐富，建筑發展的歷史和現況。大家這會對日本都是非常好奇的，一直在問，問得問題很多他們都答不出來。

        但是六院的領導們最關注的問題，是日本現在的住房問題。79年中國城鎮居民的人均住面積只有38平方，而在h市，這個數字更低，甚至連設計院的領導們也多是一家十來口人住十七八個平方的。78年建筑部成立后，跟這些設計院開會，也多次提到要改善老百姓的居住條件，但是要怎么搞，卻各地都是個難題。

        任何時代都避免不了貪污，79年各地也存在著大量的領導干部多占房，占好房的現象，引起了不少干部群眾矛盾，甚至對立，敵視，聚眾斗毆都時有發生。

        李亮在這個座談會最后一天，講完日本的現狀后，跟大家討論得上了頭，把他在考察報告中提到的兩種解決方案講了出來。這下可捅了馬蜂窩，立馬就引起了全場的大討論。

        反對的人不少，反對的意見是：“這就是在搞資本主義，大家人都是國家的，這不是在宣揚個人私有化，宣揚資本主義嗎？這就是反對社會主義。”

        反對方還說：“這樣的話，并不能改善絕大部分人的居住條件，有錢的人能住得好，沒錢的人還是大多數，還讓他們住現在的房子嗎？難道就不管他們了嗎？這不是加劇貧富差距，加深人民內部矛盾嗎？”

        甚至有人指著李亮鼻子罵他是搞個人主義的頭子，是極右，應該被打倒被□□！

        李亮有點不知所措，窩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崔教授也壓不住這些人，最后還是六院的領導們出來說了話。說李亮比較年輕，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也并沒有實踐，這也是日本在做的事，我們去考察就是要學人家的先進經驗嘛。這才把這事給壓了下來。這個會也開得虎頭蛇尾，不歡而散。

        李亮回去了就后悔了。這事不該放在這么多人面前一起討論。他就是想著都是同仁，應該會看法一致，卻忘了現在還是79年，十年運動讓很多人的思考方法都發生了改變。要是他這些思想放在三年前說出來，肯定會一輩子翻不得身的。

        崔教授也不知道這事會發展成什么樣，師徒兩個越想越害怕，最后崔教授還是讓李亮翻出來劉副市長的電話，打了個電話求見。

        劉副市長應該已經聽說了這件事了，電話里能聽出來心情不錯，約李亮晚上到他家里去吃飯。

        這就沒大事，李亮心想，這會都五點了，買東西都來不及了，趕緊收拾了家里的兩樣水果，還有日本帶回來的兩小瓶香水就趕了過去。

        劉副市長家在市委大院里的一幢二層小樓里，市委大院門口還有哨兵站崗，應該他是跟門口的哨兵說過了，李亮一說找誰，就出來個哨兵給他做了登記，還把他領了過去。

        這會都六點半了，劉副市長已經到了家，正坐在客廳里喝茶。見李亮去了，就把他領到了書房里。

        書房在二樓，里面滿滿的都是書，一張大大的書桌，上面放著兩部電話，一紅一黑。

        他笑咪咪的讓李亮坐下，接過保姆泡的茶遞給李亮，問他：“闖禍了吧？害怕了？”

        李亮有點局促不安，老老實實的點頭：“闖禍了，不知道會不會給自己惹來大麻煩，就來找您請教了。”

        他這么老實，看得劉副市長笑了起來：“年輕人，正常，我還想著你一直那么老成呢，沒事，放心吧。”

        李亮長出了一口氣。正想說什么，卻聽劉副市長接著說：“你以為為什么設計院那么多人，為什么我們還會找你，會把你推薦到考察團里？為的就是你這份年輕，敢闖敢干，你也看到了，六院直屬部里管轄，又人多嘴雜，派系也多，他們想干點新的都干不成。這個事，我早跟劉部商量過了，你以后還是自己干，不用跟六院他們打太多交道，要是有活自己干不過來，不要直接找他們，你來找我，我再安排，你還年輕，他們不會聽你的。”

        李亮忙不迭的點頭。看看快七點了，保姆敲門說飯好了，劉副市長站了起來，帶著李亮往樓下餐廳走，出門前還拍了拍他略顯單薄的肩膀，笑道：“以后說話小心點，畢竟還有一部分人還夢想著要翻天，有啥事，跟你們崔教授說也行，直接像這次一樣來找我也行，年輕人，還是不要隨便相信人，不能隨便說話，記住了？”

        李亮點頭答應。

        晚飯很簡單，一人一碗面疙瘩，清炒一個小青菜，涼拌了個黃瓜。

        劉副市長笑道：“沒你平時吃得好，湊合一頓吧，聽你崔教授說，你挺會做飯的，回頭有了好吃的，別光給你崔教授送，也給我送點。”

        李亮也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行呀，只要您不嫌棄，其實我上大學前，家里窮得很，這面疙瘩過年都吃不上呢。”

        劉副市長笑著給他夾了塊黃瓜，飯雖簡單，李亮吃著卻挺踏實的。吃完他很有眼色的幫著把碗筷收拾進了廚房，出來，劉副市長給他說了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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