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周嬤嬤面露悲戚。

這么多年周嬤嬤在她身邊伺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喬氏自然是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過于苛責她的，喚了其他的丫鬟來梳頭，還特意給周嬤嬤放了幾天假。

“夫人，老奴就是勞碌命，閑不下來的，再過幾日就是二姑娘出閣的日子，需要操持的事情多著呢，老奴在府也有二十多年了，要是這種關鍵的時候掉鏈子  ，那群嘴碎的丫鬟小斯在背后指不定怎么腌臜我呢。”

喬氏溫婉地笑了笑，旁邊梳頭的丫鬟笑著恭維：“嬤嬤，你這就多慮了，你德高望重，誰要是敢非議你，我翠柳第一個不愿意，看我不撕爛那賤蹄子的嘴。”

翠柳是喬氏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鬟，性子潑辣爽朗。

“你這丫頭倒是有心了，不過我老婆子還不累。”她現在時時刻刻跟夫人待在一起或許能保住一條命，有夫人護著，想必張麗燕也不敢亂來。

“嬤嬤，我在德化還有幾處山莊，閑著也是閑著，添到婉婉嫁妝單子里面吧，到時候也可以和姑爺一起去避暑。”

“夫人，萬萬不可呀，你忘記前幾年水蛇傷人的事件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嬤嬤言之有理，倒是我思慮不周了，那幾處避暑山莊都是沿河而建，蛇蟲鼠蟻自然不少，忠勤伯位高權重，要是真的有個好歹就是咱們的罪過了。”

“夫人，你能這么想就最好了，再說了二姑娘畢竟不是你生的，你作為當家主母能為她操持到這個份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張麗燕的事情她不能直說，只能用這種委婉的方式提醒喬氏，她和張麗燕畢竟隔著一層肚皮，不是真正的母女。

翠柳笑著在花瓶簪里注了水，掐了一朵菡萏的芍藥放進去，拿著花瓶簪去了門外，動作很夸張地望著天。

“死丫頭，你又搞哪一出？”喬氏笑罵。

“奴婢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嬤嬤以前可是最喜歡二姑娘了，今兒怎么會說出來仁至義盡這種喪氣話。”

周嬤嬤尷尬地笑了笑，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常言道：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二姑娘就算是再好，終究是別人家的人，等二小姐出了門子，也就逢年過年回來，咱們的日子還得照常過。”

喬氏苦笑著扯了扯唇角，誰說不是呢，現在老爺變了心，婉婉也出了門子，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夫人，你看那些歌姬舞姬，還有新抬的那兩房小妾，有哪個是省油的燈，  咱們可是要在這深宅大院里過一輩子的，所以那些莊子，鋪子，還有金銀財物，還是要捏在自己手里才行。”

“荷夏，你去找管家把咱們二姑娘的陪嫁單子拿過來。”

穿姜黃色窄袖衫的婢女看了看周嬤嬤又看了看夫人。

“夫人，陪嫁就是給二姑娘撐場面的，讓她不在娘家受委屈，要是咱們二姑娘嫁的鐘鳴鼎食的富貴人家，給多少陪嫁都是應當的，多多益善。”

喬氏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可二姑娘嫁的是忠勤伯，馬奴出身的小嘍啰，走了狗屎運才官運亨通，走到位極人臣這一步，咱們家二姑娘知書達理，秀外慧中，是個不可多得的妙人，能下嫁給宋懷恩，已經是宋家祖墳冒青煙了，從他對小姐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他做夢都想迎娶咱們二姑娘。”

喬氏思索了一會，點點頭，自從宋懷恩當上首輔之后，各種金銀珠寶像是不要錢一樣往蓮心居里送，對張麗燕當真是如癡如狂。

“咱們給的陪嫁越少，就越能表明立場。”

翠柳不解地問：“什么立場？”陪嫁這種東西不應該是多多益善才好嗎？

“咱們小姐下嫁的立場，陪嫁少就是給宋懷恩一個下馬威，也是為了讓他站站規矩。”

翠柳更疑惑了，以前她只聽說新婦過門之后，當婆婆的讓兒媳婦站規矩，可娘家人讓姑爺站規矩可是聞所未聞，更何況二小姐的姑爺還是忠勤伯，讓尊一品的侯爺站規矩，這不是找死嗎。

喬氏的擔憂和翠柳一樣，不悅地看向周嬤嬤：“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凈說胡話，婉婉能嫁給宋懷恩已經是咱們家高攀了，不管宋懷恩以前的出身如何，人家現在都是侯爺，還是圣上眼前的大紅人。”

“夫人，這你就不懂了，夫妻關系講究的是一個此消彼長，現在是宋懷恩主動巴結二姑娘，二姑娘處于上峰，咱們要把這種優勢保持下去，二姑娘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咱們當娘家人的當然要二姑娘統一戰線，晾著宋懷恩。”

喬氏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不得不承認，張麗燕并不是很熱衷這件婚事，還三番五次在她面前試探，甚至還有退婚的想法，想必也是嫌棄宋懷恩的出身。

周嬤嬤是看著喬氏長大的，早就成她肚子里的蛔蟲了，趁熱打鐵：“夫人，老奴都活了大半輩子了，有些事情比你看得清楚，男人骨子里都是賤，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好的，咱們尚書府以后少不了仰仗宋懷恩，必須把架子端足。”

翠柳撓撓頭，很是費解：“周嬤嬤，這話我怎么越聽越迷糊，咱們既然要仰仗宋懷恩，不應該上趕著討好他嗎？”

“你一個愚笨的丫鬟當然聽不懂，咱們夫人就不一樣了。”

當著這么多丫鬟的面，喬氏不好意思說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只好故作深沉地點點頭：“嬤嬤，所言甚至，不過這事關重大，還容我想想。

“夫人，過幾天二姑娘就要出門子了，只可沒時間猶豫了。”

周嬤嬤恨不得一分錢的陪嫁都不出，就打發那個喪門星出嫁，那蛇蝎心腸的女人，既然宋懷恩愿意把她當個寶，那就娶回家當祖宗一樣供著吧。

喬氏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妥，可是周嬤嬤已經放話了，她要是不同意就顯得她也很愚鈍一樣，其實往深處想想，周嬤嬤說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嬤嬤，嫁妝的事情關乎咱們尚書府的臉面，就算是我同意，咱們老爺也不會同意的。”

“夫人，那你這算是同意了。”

喬氏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只要你同意，那就一切好說了，這件事根本不需要經過老爺，至于二姑娘那邊就更沒必要打招呼了，宋懷恩可沒少送給她好東西，二姑娘自然看不上娘家陪嫁的這三瓜倆棗。”周嬤嬤說得很是輕巧。

“不經過老爺？”喬氏大為震驚。

“對，夫人你別誤會，咱們只要稍稍動點手腳，依舊能讓二姑娘風光大嫁，  你看這陪嫁單子上列的南珠手串，南珠的種類可多著呢，衡水白珠不也有小南珠的美稱。”

衡水白珠是最不值錢的一種珍珠，一般是村婦用來裝飾衣服鞋子的。

“嬤嬤，這樣不好吧，要是以次充好的事情被宋懷恩發現了，我怕影響老爺的仕途。”

“夫人，你這完全就是杞人憂天，等嫁妝抬過去，  就是入了二姑娘的私庫，只要她不說，姑爺怎么會知道，再說了二姑娘從小懂事體貼，會理解夫人的難處的。”張麗燕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還不是得吃啞巴虧。

她總不能跑到宋懷恩面前哭哭啼啼，說娘家給她的陪嫁都是一堆不值錢的垃圾吧？

“夫人你就聽我的吧，我什么時候害過你。”周嬤嬤握著喬氏的手，眼底滿是誠懇。

就張麗燕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就算是夫人把所有的家底都搭進去，  她也未必會念著夫人的好，所以陪嫁的東西當然是越精簡越好了。

“不行，我還是覺得此舉太過冒險，陪嫁單子是老爺連同我一起商議的，都上報過衙門了，臨時變更，著實不妥。”

“沒什么冒險不冒險的，這件事情你就交給老奴去辦吧，我一定辦得漂漂亮亮的。”

周嬤嬤態度異常堅決，喬氏這些年也是逆來順受慣了，只是保持著慣有的沉默，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夫人，這樣吧，要是事情被發現了，你就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身上，反正我也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我實在不忍心……”

尚書府這么多年并沒有什么積蓄，張麗燕的嫁妝膽子都是夫人之前的陪嫁，這些東西能本來都是為大姑娘攢下來的，她實在不忍心這些好東西便宜了張麗燕那個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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