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還沒亮涂雪煙就急急忙忙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一邊麻利的梳著小辮子，一邊仔細的看自己的爹。

        就這麻桿一樣的瘦高身形，全身上下就露出來的臉好看了那么一點，竟然讓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找理由往跟前那么一站，有事沒事的調戲挑釁幾句，她這爹不是禮貌性的點一下頭就是大老遠的趕緊繞開。

        她這爹剛開始的時候還跟個大姑娘一樣的倉皇，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這個長輩是哪里做的不好了，還是自己這個老師哪里教的不好了，幾次三番之后就不再緊張了，反而是被她這當閨女的護的結結實實的。

        優秀的人到哪里都會被惦記，像她爹這樣，一生的目標就是做個老師，教很多很多的學生，一直教到退休。為了這個即將操心一輩子的事業，剛來村子里的第一天晚上，父女倆抹黑在屋子后面用缺了口的榔頭鐵鍬一下一下的挖了好久才給他的寶貝書找了個好的去處。

        怕自己忘了位置，還在旁邊邊灑了大哥給的草種子和菜種子。

        “爹，以后看見那人，你就早點繞開，別和她搭話，”小姑娘稚嫩的聲音傳進正在熬著粥的涂文海的耳朵里，他手里的勺子頓了頓，繼續畫著圈，防止粥底糊了。

        哪有正經姑娘那么上趕著在一個中年男人面前杵著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哎，知道了，之前我不是繞開了嘛，昨天說著話就忘了。”上好的小米是大哥之前帶來的，正好給女兒養養胃。他盛了一碗放在了桌子上，又去盛自己的。

        “閨女，也可能，她不是你想的那樣呢？”涂文海從案板上的小壇子里撈出來一根小黃瓜，用刀切了幾下，就放在另一碗里，轉身從篦子上拿下來兩個冒著熱氣的窩頭，一起都擺在了桌子上。

        他不想把人都往壞處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人家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別污蔑了人家。

        涂雪煙接過涂文海掰開的半個窩頭，吹吹熱氣，小心的咬了一口，雖然還是不喜歡這粗糧的味道，也習慣了這個味道，餓的時候還是挺想念的。

        聽到她爹這個時候還在為別人著想，有些上火，一雙眼睛瞪的溜圓。

        “怎么不是，她看你的時候，眼睛都在流哈喇子！爹，你可注意了，她就是想賴上你，好有去城里的機會！”

        “我都多大歲數了，說的你爹我好像是香餑餑一樣。”涂文海看著小閨女一本正經的說著自己的事兒，忍不住笑。

        “我們來到這里不就是要過安穩日子的嗎，其他的爹也不去想，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長大。”涂文海說完低頭吃飯，也不去看旁邊的閨女。

        涂雪煙心里嘆了口氣，這爹現在的種種的表現，都是被之前的事情嚇的，學生的來信，大哥來和他說的事情，無一不告訴他，他的身份他的家世，他的處境在這個地方就是能尚且茍且偷生，回去是不要想了，涂雪煙想想現在的年份六八年，早就熬過了會餓死人的時候，但是糧食依舊緊缺，尤其是大米白面，都是緊俏貨。

        上面有些事情還是很亂，這場時間時間跨越的太長，影響了很多人，也包括她的爹。但是終歸是會過去的，亂也不會亂很久，國家的基礎生產建設還是在努力的進行著。

        “等下我就去找成林大哥和劉素梅嫂子，爹，有啥東西讓我帶的？”涂雪煙說完，把最后一口窩頭塞進嘴里，睜著大眼睛歪著頭看著她爹。

        “不用，你想吃什么就買什么把。”涂文海塞給了孩子五塊錢和一些糧票，油票。

        秦小武坐在拖拉機的車斗里，有些昏昏欲睡的歪著腦袋，起來的太早了，成林剛接到他的時候就說要等等，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

        “誒！你自己來的？”秦小武被身邊的人拽了一下袖子，突的睜開眼睛旁邊就是一張白嫩嫩的巴掌小臉，笑瞇瞇的一雙眼睛專注的看著自己。

        “嗯，我要買江米條吃。”純純的孩子話，涂雪煙說的很是乖巧。

        “等下我們去一起去買點，你一說，我也想吃了。”一旁坐著的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笑瞇瞇的看著涂雪煙也說著。

        秦小武沒說話，側頭看向不遠處一個藍色小襖的人晃晃悠悠的跑過來，還沒上車斗，那雙眼睛就開始四處找人。

        “趙小翠，你到底去不去啊，等了你半天了。”劉素梅側頭也看見了剛剛跑過來還在喘著氣的趙小翠。

        趙小翠兩步就坐上來有些失望的看著剛剛還看了她一眼立馬轉頭看向別處的涂雪煙。

        “雪煙呀，涂校長今天沒來嗎？”聲音里帶著些失望，那眼神里還隱隱有些責備的意味。

        “我去就行了呀，爹要準備明天的教案，小翠姐姐，你不上學不知道，教案要準備很久很多的。”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甜甜，聽著就是那么好聽。

        趙小翠聽完臉色立馬就變了，剛剛路上的喜悅泛在臉上的紅，現在都已經退下去了，她很想瞪著說話的人，無奈車斗里不止他們幾個，還有幾個誰家的大嬸大嫂，這些人可不是好糊弄的，有點什么新鮮事兒都會傳到十里八村人盡皆知。她只假裝的笑笑看看車外面，不說話。

        說完她繼續拽著秦小武的衣袖要和他說話，坐在她身邊的劉素梅看看這個小丫頭又看看那邊吃癟的趙小翠，仰頭四十五度角看看天，嘴角噙著笑對著前面大聲的喊了一嗓子；“成林，走吧。”

        “好嘞”

        涂雪煙晃晃悠悠的坐在車斗里，剛開始她就拽著秦小武的袖子，車開起來沒幾分鐘，她就抱住了親小武的胳膊。

        “怎么了”秦小武下意識的另一只手拉住她的小手。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這小丫頭又想干嘛，側頭看見她的小臉有些不自然的緊張感。

        “這車晃的厲害”秦小武湊近她，她才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怪不得說的這么小聲，是不想讓其他人聽見。

        拖拉機開起來的聲音本就是大的，她不用壓低聲音，車里人也不會注意到她的話里帶著點閃躲的意思。

        “以前沒坐過？”

        “嗯”

        “沒事，我在你身邊呢。”

        “小武哥，謝謝。”

        秦小武沒有再說話，拍拍她的頭，任由她抱著自己的一條胳膊。

        很想動動胳膊，從包里給她拿塊糖，小孩子不都是吃糖就開心的嘛，但是他真是動不了，這丫頭的勁不小，抱的死緊。

        怪不得法律規定，拖拉機可以載物但是不能載人，這車開起來需要很穩的速度，對道路也必須非常的了解，搖搖晃晃的顛簸的不是一般的厲害，不是那么安全的。

        秦小武也知道這個時代的特點就是交通不是很方便，但是在他們這個小小的村子，能有兩臺這樣的拖拉機那也是相當牛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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