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里。

        地中間小火爐燒得紅彤彤的，山東子半躺在椅子上，兩只腳蹬著柜臺，捧著一本雪米莉的《女殺手》看的津津有味。

        “山東子？！”沈波進了屋，同時也帶進來些許雪花和寒意。

        “呦，沈公安？！”山東子連忙把腳放了下來，慌里慌張想藏書，轉(zhuǎn)念才想起這書不是什么禁書，諂笑著把書倒扣在了柜臺上。

        他是老社會，習(xí)慣性的喊公安，其實進入到九十年代以后，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把曾經(jīng)的公安叫成了警察。

        當(dāng)年他見齊保和地瓜干旅店賺錢，于是也跟在后面干了一個，生意還不錯。

        他有些忐忑，自己的關(guān)系是附近派出所和三隊的李大棍子，聽說這位沈隊和李大棍子關(guān)系不怎么樣，此時有間客房里還有客人，萬一他闖進去就麻煩了……

        再一想起隔壁的夜來香，更是心慌的厲害，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

        “有、有事兒？”

        沈波當(dāng)然知道他的關(guān)系網(wǎng)，平時都沒這個閑心，這會兒更不可能管這種事情，“借我自行車用一下，我往紅旗方向追人，40分鐘后如果我還不回來，你馬上就去分局報警，明白了嗎？”

        信息量太大，山東子有些發(fā)懵。

        “聽明白了嗎？”沈波急道。

        山東子慌忙點頭，隨后手忙腳亂地在柜臺里找出自行車鑰匙。

        沈波二話沒說，接過鑰匙就出去了。

        市區(qū)距離紅旗鄉(xiāng)接近二十里地，沈波飛快蹬著車，摔了幾個跟頭后，終于遠遠看到了那輛夏利車的尾燈。

        事實上，先前在車上時間太短，他無法判斷那兩個乘客是不是歹徒。

        可他的直覺很不好，王剛邀請他只能拒絕，因為如果他在車上，那兩個人即使是歹徒，也不會出手。

        只有一個辦法，跟上去，如果真是歹徒，就可以出手抓人，也能救司機一命！

        如果不是也無所謂，無非辛苦一點而已，這點兒事情對一名刑警來說不算什么，那時攔住這輛車，根本不用再往回騎。

        他也不是沒有猶豫，因為這么做會將司機處于危險之中，可他如果沒遇到自己呢？

        是此時只救他一個？還是冒險挽救今后更多司機的性命？

        孰輕孰重，就在王剛邀請他一起去趟紅旗的時候，他就做出了抉擇！

        他也想好了下車后該怎么做，所以和山東子約定的是四十分鐘，二十里地的距離，即使路滑，同事們趕過來也來得及……

        鴻運旅店里，山東子書也看不進去了，叼著煙走來走去，還不時抬頭去看墻上的石英鐘。

        突然，他站住了。

        不對呀，自己自行車被沈波騎走了，這個時間又根本打不著出租車了，如果按照他說的時間再去報警，自己走到分局就得半個小時……

        他把煙頭順著爐蓋孔扔了進去，快步去敲一個房間木門。

        咚咚咚——

        “誰呀？”

        “我，衛(wèi)國你完事兒沒？”

        里面的人怒了，“艸，滾他媽犢子！”

        他撓了撓頭，這才想起來旅店還有其他人，于是慌忙跑到了最后面一個房間，推門就喊：“芳芳，你起來幫我看會兒店！”

        火炕上并排四個腦袋，一個短發(fā)女人迷迷糊糊從炕上爬了起來，“嘎哈呀？剛睡著……”

        “快點得了，我出去一趟！”

        說完他就回柜臺拿了棉大衣和帽子，穿戴好就往出跑。

        雪越來越大。

        這邊，山東子連跑帶顛的往分局走，十幾分鐘后才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那邊沈波蹬著車呼呼喘著粗氣，前面夏利開的不快，不敢靠太近。

        他戴的是雙純皮棉手套，看著高檔好看，但在外面時間短還可以，時間長了可沒有那種棉手悶暖和。

        太冷了，此時他渾身是雪，眼睫毛上都是白霜，兩只手快凍麻了，棉軍勾更像兩塊鐵疙瘩。

        國道左側(cè)是冰封的湯旺河，右側(cè)是綿綿大山，再有四五里地應(yīng)該就到紅旗鄉(xiāng)了，沈波暗暗奇怪，難道自己的直覺出了問題？

        就在他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的時候，突然，前面的車猛地一個急剎車，在雪地上打起轉(zhuǎn)來，沈波連忙猛蹬自行車。

        時間往回撥動一分鐘……

        雨刷器一下一下刮著夏利車的前風(fēng)擋。

        雪大夜黑，能見度極低，王剛越開越害怕，又一次后悔起來，遇事猶猶豫豫瞻前顧后，這是他的性格缺陷，想改都難。

        “大哥，我想撒泡尿……”

        他瞥了一眼副駕駛的漢子，這人長了個鷹鉤鼻子，眼睛不大，上嘴唇留著小胡子。

        “快到了，憋一會兒得了！”這人說。

        這時，后面那人突然張了嘴，這是他上車后第一次說話：“動手！”

        吱——

        這兩個字聽到王剛耳朵里如晴天霹靂一般，右腳下意識踩在了剎車上，三個人身體隨著慣性傾斜起來，后面那人已經(jīng)從懷里掏出了一把手槍。

        夏利還在打轉(zhuǎn)，王剛左手拉開了車門，副駕駛那人掏出了一把尖刀，伸手去拉他……

        砰！

        槍響的同時，王剛已經(jīng)滾下了車。

        這一槍并沒打到他，他在雪地上打了幾個滾兒，還沒等爬起來，打轉(zhuǎn)兒的夏利車就從他兩條腿上壓了過去。

        啊——

        這聲慘嚎在寂靜的夜里十分響亮。

        與此同時，沈波已經(jīng)到了近前，就見他從自行車上飛身躍下，自行車隨著慣性又往前跑了幾米，“哐當(dāng)”一聲摔倒在了路邊。

        在跳下自行車的同時，沈波的手槍已經(jīng)掏了出來。

        夏利還在打轉(zhuǎn)，又一次從王剛雙腿上壓了過去，又是一聲慘嚎，不過因為這兩次的碾壓，車打轉(zhuǎn)的速度也明顯變慢了。

        副駕駛那人用力去夠方向盤，可夏利車沒有助力轉(zhuǎn)向，馬路上又是壓實的冰面加上一層浮雪，想讓車馬上停下來或者走直線都不容易。

        后座那人認出了沈波，搖下車窗，槍口對向了他。

        車又轉(zhuǎn)了一圈，因為副駕駛歹徒的干預(yù)，這次沒再壓到王剛，沈波沖了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棉大衣，用力往左手側(cè)拖。

        剛拖了幾米遠。

        砰！

        一聲槍響！

        沈波只是怕司機再被壓到，拖出這么遠應(yīng)該沒問題了，槍聲響起時就地一滾，打空了！

        砰！砰！

        又是兩槍，有一槍打在了沈波左肩膀上，他的動作沒斷，行云流水般躲到了左側(cè)靠近湯旺河一側(cè)的路沿下。

        肩膀火辣辣的疼，他屏住呼吸舉起了手槍，此時眼里只有那輛還在轉(zhuǎn)圈的紅色夏利，車越轉(zhuǎn)越慢了……

        瞄準(zhǔn)——

        砰！

        夏利車風(fēng)擋碎了，副駕駛拿著尖刀那人，額頭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血洞。

        車又轉(zhuǎn)了半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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