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周五的快樂,薄月從進教室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應該說,是被感染到了。每個人的眼睛里都一掃疲憊,前幾天的死氣沉沉被興致高漲取代,連空氣都躁動。
上了四天學,她也把同學都記了個大半,雖然有些人的名字和臉還是會打架,但四舍五入也算是都認識了。
她卸包坐下,聽見孫又萱在跟她同桌說周末要去看什么電影。她同桌是個差不多個子的小姑娘,名喚段恬,兩個人坐在第三排,溫朝禾的前一排,嘰喳不停,語速又快,薄月倒是有點好奇是什么電影讓她們這么興奮,只是半天聽不出個所以然。
她還懵著,溫朝禾回頭問:“月月,你周末干啥?”
“我還沒計劃,都差點忘了。”她實話實說。
“你好不容易終于把石膏拆了,這么久沒出門,明天跟我出去放風吧。”
“好啊,去哪兒?”
溫朝禾看著她,眼睛眨巴眨巴,眨了半天,最后:“你讓我想想。”
薄月失笑,由她去想,轉眼瞧見顧桓一從前門走進來,仍是單肩斜挎包,一副桀驁的樣子。
她多看了兩眼他沒睡醒的表情,才意識到今天他來晚了。
平時她到班的時候,顧桓一的速寫作業(yè)幾乎都快完成,會與她分享一看,周三那天甚至已經收筆,攤著素描本等她來。今天估計是起晚了,薄月支著下巴,心里淺淺想了一道,沒太在意。
“啪”的一聲,有什么東西砸在桌子上,她嚇了一跳,那聲音很近,像在耳朵邊炸開。前排的人都紛紛回過頭,班里靜了一靜。
她放下手,看見顧桓一桌上的包,余光里,一道陰影落下,顧桓一在她身旁落座,又懶洋洋地把包扯走,金屬拉鏈在桌上劃拉著,在掉下書桌的那一刻又碰出清脆的聲響。
少年滿臉寫著困,表情臭得像在說誰也別惹我,周圍的人說話聲都不禁小下來,薄月默默盯他瞧了一會兒,疑惑開口:“你有起床氣?”
顧桓一提了提眼皮,脖子頓頓地轉個角度,看見女孩毫無忌憚的面孔。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顧桓一只是淡淡地出了兩聲。
“嗯。困。”
沒有想象中的暴躁,沒有任何不悅,他拉開包的拉鏈,抽出一本活頁夾放到她桌上,說:“我要睡會兒,待會收作業(yè)的時候,你幫我交一下。”
說罷就扔下包,整個上半身趴去桌上。
薄月一愣,這人困得像是一晚上沒睡覺。
她收起活頁夾,還沒兩秒,周圍好奇的人還沒把頭轉回去,顧桓一又回光返照一般支起了身,頭還耷拉著,卻強撐睡意看向她,微瞇雙眼,聚焦朦朧:“薄月。”
她等著他下半句。
顧桓一:“畫在包里。”
薄月:“?”
顧桓一:“想看自己拿。”
說完,放心地栽了下去,夢會周公。
薄月呆了片刻,想了想,內心又從容地接受了。他的意思大概是表示感謝,感謝她幫他交作業(yè),只是腦子沒重啟好,筋搭錯了,還宕了機。
她拋在腦后,并不放在心上,卻聽見溫朝禾倒吸一口涼氣,抬頭一看,眾人齊刷刷回過頭去。
她瞬間明白那口涼氣的含義,于是在溫朝禾話出口前就及時制止了:“打住。拜托,你的想象力完全可以用在更值得的地方。”
女孩立刻抿起了嘴,接著轉身,從抽屜里掏出一盒蛋黃酥,十分虔誠地擺在薄月手邊。
?
“今天是演哪出戲?”薄月手指敲敲那盒子,“我扮演什么角色?”
“扮演被見色忘義的閨蜜拋下,只能獨自落寞吃飯的女主角。”溫朝禾十指相握抱于胸前,快速地說。
薄月秒懂一笑,點點頭:“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那我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她把蛋黃酥收到桌下,繼續(xù)問:“這次真的和好了?”
溫朝禾點頭如搗蒜,展顏莞爾,語氣調皮又得意:“就知道他舍不得!”
薄月靠到椅背上,微笑聽她說著,有點欣慰,覺得這樣真好。朝禾可以這么篤定,真好。
溫朝禾突然說:“不對啊,我說錯了,你又不是一個人。”
她也反應過來,想到了江霖,又想到了一件事。
溫朝禾開著玩笑要要回蛋黃酥,她按住她的手,笑罵了句“別鬧”,然后拿出手機給江霖發(fā)信息。
“我媽說今天她下班早,會來接我。”
過了兩分鐘,江霖回復:“好。”
薄月剛準備鎖屏,又收到一條7秒的語音,她愣了愣,點了轉文字,江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跳出來。
“我剛到校門口,在買早點,你吃了嗎?”
她下意識看看時間,打字:“吃了,不用買我的。你快一點,要遲到了。”
沒一會又是一條語音,薄月繼續(xù)轉文字,江霖說:“知道啦。那午飯見。晚飯見。”
薄月:“嗯。對了,朝禾說以后不跟我們吃了。”
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她跟陳野和好了。”
這次江霖回得很快,沒再發(fā)語音,只有兩個字:
“好嘞。”
一中食堂有三層,下兩層對學生開放,除了大部分被手抖的食堂阿姨掌控大權的家常菜窗口,另外六個特色窗口每天排隊的人幾乎絡繹不絕。
江霖曾經帶薄月和溫朝禾去三樓的教師食堂開過小灶,拿著六班班主任的卡,借花獻佛,也算討了兩個女孩的開心。
只是連吃了幾天食堂,好吃也會吃膩,薄月中午在特色窗口轉了幾圈,沒找到對胃口的。
江霖跟著她隨便排個隊伍打菜,看穿了她的表情。薄月于是怏怏地說:“今天居然沒有餛飩。”
江霖叉著腰,低下頭,笑得肩膀都在抖。她竟然只是想吃碗餛飩。他笑了半分鐘,抬起頭,似乎有些寵溺地說,晚上帶你出去吃,斜街有家沒有招牌的餛飩店,菜的肉的都好吃。
江霖一句話,讓薄月期待了一個下午,可能是前個晚上受了點涼,她一直想吃些熱的,不知為何,想起來了,便總是念著餛飩。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還有最后幾分鐘的時候,顧桓一開始收拾東西。
他晚上都要去美術室上課,一貫是不上晚自習的,收了一會兒,突然停住,直勾勾地看著薄月,斂聲問:“你在興奮什么?”
薄月偏向他,愣了愣:“這么明顯?”
她倒是沒覺得,自己明明還是在好好聽課啊。
顧桓一下巴指了指前面:“你手里記著筆記,瞄了鐘四次。”
薄月:“……吃餛飩。”
顧桓一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適時下課鈴響起,教室里幾乎是掐著點的騷動,全是蓋書收筆的聲音,臺上老師已經見怪不怪,悠悠地合上教案,從黑板邊走回講桌。薄月很快地隨大流站起來,丟下一句重復的解釋,快樂走人。
“吃餛飩啦。”
她今天走得快,到一樓的時候江霖仍然已經在出口等著。
兩人并肩出了校門,薄月第一次來到著名的斜街。
麻辣燙、拌飯、便當、西式快餐……應有盡有。
江霖帶她往里,走過一家鍋蓋面,在一個掛著空招牌的小店門口停下,撩起藍色的塑料簾子,笑著沖她招了招手。
剛進去,薄月就對著墻上的菜單傻了眼。沒有她以為的選擇,芹菜牛肉、白菜豬肉之類,只有,大份15,小份12。
“放心吧,沒有你不吃的。”江霖說,然后對著廚房的掛簾喊了一句,“老板,菜肉對半,來兩份,一大一小。”
“不喜歡吃就跟我換。”
他說完,眼神掃掃店里,看中靠近門口角落里的位置,又問薄月:“想坐哪?”
“就那里吧,清凈。”
他們走過去坐下,是今晚的第一桌客人。
很快廚房簾子一掀,水霧繚繞,老板娘從白氣里走出來,托盤穩(wěn)穩(wěn)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餛飩,放在他們面前。
老板娘長了一張和氣的臉,有些許皺紋,卻不顯老,徒增善意。她臉頰上兩團紅暈,笑瞇瞇的,瞅了瞅薄月,又瞅了瞅江霖,認出了他,轉身離開的時候還不忘招呼:“小帥哥,要小碗的話到那邊自己拿奧。”
江霖應了一聲,去給薄月拿了個小碗,手里捏著兩把塑料勺回來,放一把到她那碗小份的餛飩里。
江霖拿出手機回了兩句消息,薄月開始低頭吃餛飩。
餛飩皮算薄的,菜餡兒和肉餡兒都包得飽滿,圓鼓鼓的,晶瑩剔透,她拿勺子攪散,深綠色和淡粉色的餡,一眼分明。薄月舀出一只綠的,用小碗接著吃,一口咬下半個,嘴里漫開薺菜的鮮甜。
她其實吃不慣純肉的,也很少嘗試,抱著試試的想法嘗了一口,意外得很。沒有姜的味道,也看不見蔥粒,餛飩粉□□白的,看上去全是肉,卻吃不出腥,只有豬肉的咸香。她明白江霖為什么都點肉菜對半的了。
薄月吃了兩個餛飩,肚子墊了些底,再放下勺子去抽紙巾。
她擦掉桌子上濺到的湯,看見江霖手心依舊捏著他那把勺子柄,餛飩一口未動,手機還在刷些什么,察覺到她的視線,目光從亮著淡淡藍光的屏幕移到她臉上。
薄月覺得,那是一個難以捉摸的表情。
她不明所以,猜他有話要說,便閉口等待。
江霖無動于衷,仿佛在對峙。又無聲地盯了她十秒鐘,終是忍不住,他眼尾一跳,沉著嗓音。
“你跟顧桓一是怎么回事?”
“我跟顧桓一?”
薄月先是一愣,然后皺了眉,心里開始分析他的問題。
她想不懂,抬眸直視,眉頭皺得更深:“什么怎么回事?”
江霖看著她的眼睛,片刻,屏幕光突然從他臉上消失,他關了手機,放回褲兜,勺子伸進湯里。
“沒事,吃飯。”
薄月很不喜歡這種感覺。連知情權都沒有,就這么翻篇的話,他剛才那個審視、又帶著疑心的眼神,在她心里翻不了篇。
她推開碗,嚴肅起來。“江霖。”
沒有其他的話,也沒有多余的表情,江霖就抬頭跟這樣的她對視了一眼,然后無奈地垂眸,嘆了口氣。
“是我的問題。一些事情,我應該要先聽你說的。我調節(jié)好了,你也別問了,可以嗎?”
這一頓飯,她后面吃得食不知味,卻也尊重了江霖的想法,沒再多問。
那個疑惑,關于她跟顧桓一的某些事,卻解開得很快。過了一個晚自習,在周嵐接她回家的路上,薄月收到溫朝禾的信息,附帶了三張截圖。
“月月,你看這個。”
她點開第一張截圖,是一個賬號在q/q空間發(fā)的動態(tài)。“霽一樹洞”發(fā)了兩張圖片,文案是:樹君要給美妙的曖昧期點播一首《some》。
那兩張圖片就是溫朝禾給她發(fā)的后兩張,是聊天記錄,碼去了投稿人的頭像和id。
“墻墻,我們高一的第一對校內cp好像誕生了。我初中同班同學告訴我的,他們班有一對俊男靚女,還是同桌,男生是校草級的,遠近聞名的那種。”
“他有一天去學校早,倆人不知道在教室待多久了,挨得可近,剛進去就聽見校草問了一句,好看么,那畫面可真是,黏黏糊糊的。”
“顧xx很多人應該聽說過的,才子平時那么高冷,可是今早上對她同桌那叫一個溫柔,好像還給帶了什么,我同學說也沒聽太清,好像是吃的,叫她自己隨便拿。”
“全校女生覬覦的才子就這么被拿下了,唏噓。”
“墻墻,快讓我上墻,求厚碼。”
顧桓一的后兩個字也被馬賽克遮住,但屬實多此一舉,因為第三張圖甚至是不知道被誰偷拍的他們。像是從窗外經過快速抓拍的,照片有點糊,畫面中央是看不大清臉的薄月和顧桓一。
薄月低著頭寫卷子,而兩個人在說話,顧桓一側頭看著她,有心者看上去就似乎……確有一些淡淡曖昧的氛圍。
薄月在看到投稿人第一句話的時候,腦海里就浮現出了江霖那個眼神。
——你跟顧桓一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簡直是空穴來風,不僅描述添油加醋,還有過多的想象和虛構成分。所謂的什么吃的,怕是看見了溫朝禾給她的蛋黃酥。
她想冷笑,但周嵐在身邊,又不好表現得太過異常。薄月靜了靜心,反復看了看那幾張圖,決定先弄明白這個樹洞是何方人物。
溫朝禾回得很快:“這個賬號好像很久了,一屆屆傳下來的,都是每屆高二的人在弄。一開始叫霽城一中表白墻的,被學校發(fā)現了,說影響不好要關掉,后來偷偷改成樹洞留下來了,學校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所以投稿人才叫它墻墻。
“不過你看啊,你這條投稿的點贊也就比前面那些,撈人啊什么的,多了一點,應該沒怎么發(fā)酵吧,可能沒很多人看到的。”溫朝禾了解她,已經又發(fā)了幾張其他投稿的截圖,安慰起來。
薄月:“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溫朝禾:“……也是哈。我是別人發(fā)給我的。”
薄月往后一靠,看著車窗外漆黑的夜,心里已然亂糟糟。怎么會沒多少人看到,他都看到了。
一路的沉默和沉思,薄月一回家就把自己關進房間,叫溫朝禾把樹洞的賬號在q/q上推給她,她丟下包,站在椅子邊,也不顧江霖是否還在騎車,就撥出他的號碼。
她聽見冰冷的女聲說,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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