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回事？異獸不是應該都被消滅了嗎？為什么地面還在震動？”
  歐文看見腳邊的一塊碎石正在一點點偏離其原本所在的位置，它上下顛簸的節奏，恰與自己的心跳相吻合。這究竟是大災難過后的余震，還是…真正的災難到來前的前兆？
  “艾…雅典娜，你怎么了？”
  01小隊的那臺擁有自我意識的尖兵突然起了反應，她延著星軌炮的攻擊軌跡看向遠方，似乎將有什么要從地平線的那頭出現。
  “檢測到極高濃度HS病毒反應，有不明個體正在靠近，危險等級評估—失敗。”雅典娜是輔助型特化尖兵，其對病毒濃度的感應能力遠超常規作戰單位，既然她感應到了什么異常，那肯定有問題。
  虹駕駛著赫拉原地起飛，試圖從更高的角度察看。
  “虹，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斕注意到虹起飛后應該是看到了什么愣住了。她飛在天上看向遠方，可視線卻是平視，甚至…仰視……
  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厲害了，歐文發現之前自己腳邊的那塊石頭早就偏離了其原本的移動路線，它與其他的石塊碰撞、摩擦，時進時退，卻最終都于一塊巨巖面前停了下來。是了，那塊巨巖，它有著這些小石塊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度，它無論被碰撞多少次都不會挪動分毫，它是不可撼動的，它是無可匹敵的。
  漆黑的城堡沉默著，移動著。它踏斷山川河谷，足涉千里，行至此處。日光照在它的身上，光線滲不透它的外墻，只使得黝黑的變的更黝黑，沉重的變的更沉重。它不清楚自己的由來，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不清楚自己到過哪里，又走過多遠，只是，不該阻攔。林木，不該阻攔；山岳，不該阻攔；河海，不該阻攔；世間萬物，不該阻攔。
  “前線作戰的征戰小隊的各位，聽好，這里是中央一區指揮部，我是總司令奧斯特，誘導作戰已經結束，現在請立刻返回中央一區指揮塔集合。城市即將針對剛剛發現的9階異獸個體—代號“貝希摩斯”展開作戰討論，請所有人…做好覺悟。”
  貝希摩斯，大地之形，繼二十循前的“蘇魯特討伐戰”后城市在正面戰場發現的第二只大災厄級別的異獸，二十循前人類以14座移動城市與無數人的性命換來蘇魯特被擊退的結果，這一次，城市又將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
  中央一區指揮塔內
  奧斯特剛剛結束了與前線精英征戰小隊的通話，整個指揮室內再無他人開口，但是心跳和呼吸聲很重，每個人都誤以為那是自己的心跳與呼吸聲。
  這是無人預料的結果，無論是貝希摩斯的突然出現，還是說人類現在理論上最強的兵器連一點傷口都沒能給大災厄造成的這一事實。星軌炮是城市最引以為傲的武器，如果連它都無法對目標造成一點傷害的話，那人類真的就拿貝希摩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本以為在經歷過蘇魯特的襲擊后，人類不斷發展至今已經擁有了抗擊大災厄的能力，可眼下的結果，和二十循前又有何異。
  “你們這是還沒開打就打算投降了嗎？”巴頓的聲音突然切入，其本人的影像也出現在了中央大屏上。
  “很遺憾，目前我們恐怕還沒有與異獸溝通的手段，就算投降對方也不會接受的。”黛莉亞女士的笑容同樣出現在屏幕上，她本人表現得很樂觀，只是這次的笑容不同以往。不僅這兩位，其他城市的管理者也紛紛接入頻道，在相隔了數個小時后不到，指揮室內又將展開一場緊急作戰會議。
  “那么現在就開始進行貝希摩斯的作戰討論，任何人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立刻提出。”奧斯特話一出，現場反而更加安靜了，這次就連向來主戰的巴頓將軍都罕見的保持了沉默。
  “除了星軌炮對貝希摩斯毫無作用外我們對那東西一無所知，這樣討論有什么意義。”
  奧斯特拉出來一個貝希摩斯的模型投影：“身體結構上接近蜘蛛坦克，看上去像是高腳蛛和泰坦的結合變種，每只腳的關節處都覆蓋有盾牌甲胄，其主軀干更是被層層黑巖裹挾，本身就是個密不透風的堡壘，唯一看上去像是弱點的也只有軀干上那唯一一只眼睛了。”奧斯特也不愧是前征戰小隊隊長，這么短時間內就構建出了貝希摩斯的基礎模型。
  “如果確實是這樣的話，參考泰坦和高腳蛛的弱點部位，眼睛確實有可能是我們最大的突破口，不如用城防導彈集中轟炸試試？”
  “還有還有，貝希摩斯有沒有可能是受到了誘導信標的影響？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用誘導信標來改變其行動方向，避免城市與其交火呢？”
  司令的話安撫了眾人，大家冷靜下來后思考，發現其實還有不少辦法，大災厄固然恐怖，但人類也并非毫無進步，更何況人類也并非沒有戰勝災厄的先例，北境聯合擊退利維坦就是最好的舉例。
  人類漸漸在話題討論中找回了信心，想出來的解決辦法也越來越多，但奧斯特注意到，自貝希摩斯出現后，啟就始終保持著沉默。

  “那么事不宜遲，現在就立刻開始行動。”經歷一段時間的討論后，奧斯特下令開始挨個驗證方案的可行性。
  “我反對。”
  場內再度陷入一開始的死寂當中，不知是誰突然提出的反對，當場潑了所有人一身冷水。
  “啟……”
  啟的人類形象代理突然出現在奧斯特的對面，其不再儒雅隨和，神情冷漠不容質疑，曾宣稱是奧斯特最堅定的支持者，如今投下了唯一的反對票。
  “很抱歉，我的使命是幫助人類重建未來，城市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所以，我不能在此刻放任人類自取滅亡。”
  啟說人類是在自取滅亡，有人懷疑這樣的結論是否太絕對了。奧斯特向啟反問：“那你覺得，城市要想在這一戰中活下去，我們應該怎么做？”
  啟停頓片刻給出答復：“移動城市應當立刻做好移動準備，遺棄非必要設施以減輕負重提速。17、18區可以將移動能源轉交重點戰略城市，確保主力城市有充足的能源供給擺脫追擊，考慮到敵人進一步追擊的可能，動力系統尚不完善的23區和戰略價值低的第10區都可納入可舍棄范圍內，除此之外……”
  “混蛋！”奧斯特再也聽不下去，忍不住對啟破口大罵。剛才啟說的那些話，17區、18區的管理者凱特也都聽得一清二楚，他不敢相信啟會做出這樣的判斷，這是明擺著要舍棄感染者啊，這樣做的后果難以想象，也難怪奧斯特先生會勃然大怒，但啟卻似乎對奧斯特的反應早有預料。
  “奧斯特，我本以為你會比其他人更成熟，更清醒一點，你認為沒有任何犧牲的勝利，這可能嗎？”
  “勝利…你這樣的勝利和讓城市自取滅亡有什么區別嗎？”
  “可我從未說過城市必然勝利，個體間對勝利的定義總有區別，如果你只是想讓城市的星火有機會繼續傳承下去，那么這個方案就是可行的。城市對貝希摩斯的了解太少，貿然接觸變數太多，極有可能導致城市的毀滅，在我看來，自取滅亡的定義應該是人類自身的所做所為從而導致自身的滅亡。”
  “照你這么做后，城市失去的將不僅僅是幾座城市，還有無數居民的信任！你把感染者當作負擔，可以隨便舍棄，那你可曾想過，在眾多城市的基層，有多少感染者投入的勞動成果！你的選擇，又會使多少感染者與城市反目成仇！”
  啟依舊平靜：“17區、18區只是舉例，我不過是以價值為標準進行了優先級的排序而已，17區18區有成為感染者掀起叛亂借口的可能性，這也是使我降低其價值評估的原因之一。與城市的存亡相比，抹除一個階級的代價并非無法承受，如果感染者是阻礙，那就抹除感染者，感染者的位置，總會有人頂替，城市建立的階級關系，不會崩塌。”
  啟的話實在令人毛骨悚然，此刻眾人才想起他原來只是一個程序，一個AI，一臺機器，生命的價值在其看來只是符號，是可以數據化的算法，它并非人類的一員。
  “奧斯特，二十循前蘇魯特襲擊城市，同樣是在這里，同樣是所有管理者參與的會議，最終眾人同意了我的提案，也僅僅是取得了一個不盡人意的結果。而你們這一代，大都未曾經歷過二十循前的那場浩劫，二十循前，奧斯特，你還是清道夫小隊的隊長，巴頓.克萊耶，你還只是鐵律小隊的副官，你們把大災厄的威脅看得太輕，卻又把犧牲看得太重，你們未曾經歷，無法理解我做出的選擇，這情有可源。現在，我會授予你們經驗，指導你們方法，你們只需，服從。”
  屏幕上所有管理者的形象早已被屏蔽，啟的視線填滿了每個角落，它注視著，等待著，期待奧斯特做出選擇。
  “我，我們，拒絕你的提議，人類…會用人類的方法，解決人類的問題。這是我們的城市，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文明，希望你，不要插手。”奧斯特直視著AI的本質，表達人類的訴求，他代表人類拒絕了啟，拒絕了前文明留給城市的正解。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啟恢復了常態，其他管理者也重新取得了聯系。“我尊重你的選擇，不會強行干預你們日后做出的決定，若遇難處，人類仍可向我求助，就這樣。”
  啟的身影瞬間消失，可它的視線從未離開，經過剛才的對話，奧斯特對啟的警惕心又加深了幾重。
  “我們所生活的這片土地，究竟是誰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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