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蘿不是真的要上洗手間，她在離洗手間不遠的走廊上靠墻站著，給林知焉撥了電話，東扯西扯地聊了一會才回去。看到江珉予的位置空了，便問梁勁他去哪了。

        梁勁聳聳肩說：“走了。”

        馮蘿看著空蕩蕩的位置，心里一陣委屈，覺得今天這一趟，來得特別傻。

        她拽緊包帶，緩了緩神才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馮蘿走后，常軒和梁勁大眼瞪小眼，最后梁勁爆了句粗，拽著常軒站起來，“走！去游戲廳！誓不做別人的電燈泡！”

        “走走走！”常軒順勢站起來，笑嘻嘻地對郭寧愷說，“兄弟，戀愛好好談哈！”

        馮蘿從商場出來直接坐公交到林知焉家。林知焉察覺她的不對勁，忙問：“是不是江珉予那死傲嬌對你說了什么？”

        馮蘿扯起嘴角，“他沒說什么，只是直接走掉而已。”

        “我去！他這都做得出來！”林知焉也氣了，“蘿蘿，你都做這份上了他還不理你，咱不理他了。就他那傲嬌勁，仙女也有脾氣的！”

        “嗯嗯，”這一次是她先退縮錯了，她也極力去彌補，要是他還不理她，那她也不再爭取了，“這次真不理他了！”

        馮蘿在林知焉家待了一下午，把中午郭寧愷和許米發生爭執的事告訴她。

        林知焉聽完，像放下一顆心頭大石般，“這么來看，我心里平衡多了。”

        “？？？？”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有毛病，一見到他對別的女孩笑心里就很不舒服，為什么他對我和對其他女孩一樣呢？他女朋友原來也會這樣，那我就放心了。”林知焉苦笑，“起碼證明，我心理沒問題。”

        馮蘿聽過林知焉抱怨郭寧愷老好人的性格，但還是第一次聽她這么剖析自己，把對郭寧愷的感情會上升到自我懷疑。

        想到林知焉無數次在這種自我懷疑的心理下過日子，她還不知道，不免心疼起來。

        林知焉開懷一笑，然后說：“蘿蘿，下次聚會我們一起去吧。”

        去聚會就會見到郭寧愷，還會見到他女朋友，如果能坦然面對，是不是可以證明，林知焉真的會慢慢放下了呢？

        馮蘿想，也許郭寧愷戀愛了不是什么壞事。

        她雙手捂著林知焉一只手，語氣認真道：“知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林知焉哈哈笑著說：“你把我爺爺給我起名字的名句都搬出來了。聽我媽說，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們都以為是個男孩，一生出來是個女娃，我爺爺當時皺著眉安慰大家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然后給我取名知焉了。”

        馮蘿也笑了，“你看，你爺爺挺有遠見的啊！”

        “是啊。”又過了一會，林知焉淺笑，“雖然不厚道，但聽你說他們爭吵的事，我心里真的好受多了。”

        不用再對自己質疑，不用有執念，就真的放下了。

        “那就好。”馮蘿覺得這是一整天，聽到的最好的一句話。

        傍晚馮蘿要回家了，林知焉在送馮蘿去公交站的路上，對馮蘿說了一席話。

        “蘿蘿，江珉予是傲嬌了點，但通過這件事也看出來了，他對你的態度還挺堅定的。他之所以會生氣，我猜是他真準備好和你一起的，只是剛好掐在這時候被老師叫住了，你又有點不堅定，他感覺受挫了，才會這樣的。換句話來說，他反應這么大，無外乎是在乎你。

        不知道我的事會不會影響到你，但我想說，郭寧愷和江同學的性格完全不一樣。郭寧愷對誰都好，做他女朋友必須認清這點。江同學不同，你看他身邊有出現過比你親近的女孩嗎？我一直覺得你和江同學很般配，一開始我也說不出原因來，但慢慢我好像知道了，那是你們的互動，你的開心和不開心，無論是不是對他釋放的訊號，他都很自然地接過來，給你合理的回應。他給你的，是獨一無二的，不像郭寧愷，你看，許米要是看到他對她獨一無二，就不會和他吵這一架了。

        江同學敢在老師級長面前叫囂，除了對成績有把握外，是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在你呢？而你在級長和他的班主任面前卻說，你們沒戀愛，你有沒想過，這句話還有一層含義，就是你和老師站一邊，站他的對立面。認識江同學這么久，看他一路都順風順水的，我想是真的感到很受挫了。

        蘿蘿，我已經沒事了，我的暗戀是單向的，但你的不是。你勇敢一點，最差的結果也不會是我和郭寧愷的收場。如果你不再退縮了，江同學那么聰明，他一定能感受到的。”

        那晚馮蘿很晚才入睡，半夢半醒間，總是出現郭寧愷和許米爭執的畫面，和林知焉哭得不能自已的畫面交織在一起，轉瞬間，林知焉拭掉眼淚，一遍遍說著白天等公交時說的那番話。

        半夜醒來，她疲憊地關掉了鬧鐘，導致的結果是，早上遲到了，回到教室早讀已經結束。

        一整天都很累。放學后她獨自一人去取單車，沒有故意張望和等待，目不斜視地騎著車走了。

        一路上，斜陽從后方襲來，忽然視線里多了一個人車影子，慢慢地向她靠近，又在矮了一大截的位置停了下來，不聲不響。

        馮蘿抿了抿唇，這個影子，她熟悉得不得了。

        一路無話回到小區，放好車走回家，那人一直在不遠處保持著距離。樓梯上，馮蘿忍不住停了下來，轉身回望，江珉予在下方也停了下來，抬頭望她。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每次被他凝視著，馮蘿總是有種錯覺，好像他的眼里只容下她。這次也是，就像他和從前一樣，從沒生過她的氣。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默契地一起上學放學，又默契地沒進行過一次聊天。好像是，誰先開口誰就輸了。雖然理性告訴馮蘿事實不是這樣，但她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愿。

        轉眼到了校運會，是高一新生的第一個運動會，班主任號召大家踴躍參與。馮蘿自知沒什么運動細胞，就協助程子微做人員登記。

        女子4100接力賽少了一人，有兩個有意參加的都有其他項目沖突，程子微找了一圈，最后看中馮蘿。一開始馮蘿打死不從，程子微苦口婆心，說這是一個讓她擺脫固有定義的時候。馮蘿想起初一學騎車的時候，家人不愿意放手，何不是被定義？

        不期然想起周日林知焉說的那番話，是不是她立場堅定一點，遇事勇敢一點，對她或是是江珉予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呢？

        毫不相干的事聯系到一起，成了馮蘿雄心啾啾的原動力，于是一咬牙報了名。

        馮蘿也不想拖班里的后腿，沒想過做得多出色，但她想盡自己最大能力，做到自己狀態上的最好。這段時間她準備提早回學校訓練，程子微很贊同，表示她也要早點回來，一起訓練。

        放學后，馮蘿和江珉予還是一先一后同行回家。路上，馮蘿故意放慢，和江珉予并排騎行，幾天以來第一次主動說話。

        “明早開始你不用等我了，我要早點回學校。”

        江珉予一頓，問：“怎么了？”

        “校運會我報名了4100接力賽，我怕自己會拖后腿，決定利用這段時間早點回去訓練。”

        “我也報名了4100接力賽。”江珉予看了她一眼，淡定道，“太久沒跑了，到時一起練吧。”

        “……”

        臨近入冬，天亮得晚，兩人騎車回校時天才蒙蒙亮。馮蘿還記得第一次在公交站見到江珉予的情形，記憶猶新，卻已過去三年多了。

        原來他們認識那么久了啊！

        回到學校，直奔操場。程子微已經到了，在做熱身，看到江珉予和馮蘿同時出現，不免一臉驚訝。馮蘿解釋說江珉予也參加接力賽了，也要提前訓練。程子微只是笑笑，這局面她權當看破不說破。

        馮蘿太久沒跑步了，決定先從快走開始，就先于兩人走上跑道。

        跑道外江珉予安靜地熱身。程子微嘖嘖一笑說：“江學霸啊，何必那么拼呢！”

        江珉予轉身拉伸手臂，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丈母娘不滿意可是頭等大事，總得好好表現一下的。”

        喲，話里話外，是對她這個丈母娘不滿了？！

        程子微看了眼不遠處的馮蘿，再看看眼睛不離她身上的男孩。要是這時候還沒理順他倆的郎情妾意，她就枉叫子微了！

        于是接下來每天的訓練，程子微都很巧秒地自個兒訓練，給足了兩人獨處的空間。

        時間很快溜到校運會開幕。男子女子4100接力賽在第二天同一時間段進行，也就意味著，江珉予和馮蘿不同相互觀賽。

        馮蘿心里有小小的遺憾，但很快就調整過來。6班在第二跑道，她是第二棒，程子微第一棒。馮蘿的速度沒優勢，于是訓練期間她和程子微把一二棒交接的關卡練了不知多少遍，意在提高雙方默契，盡可能縮短交接的時間間隙。

        交接非常成功，馮蘿卯足勁往前跑，不料才跑了沒幾步，旁邊跑道的女孩突然摔倒，身子一歪直直把落后她一點點的馮蘿給撞跌倒地。

        頓時圍觀人群響起驚呼尖叫聲。馮蘿趴在地上蒙了一會，除了腳踝有點疼外，其他倒沒大礙。程子微連忙趕了過來，和班里另外一個女孩一左一右架著馮蘿去了校醫室。

        校醫不在，有人跑去操場叫校醫回來。馮蘿和絆倒她的女孩在校醫室碰面，兩人各占一張床，那女孩滿臉歉意，一直不停地道歉。看著女孩都急得快哭了，馮蘿反倒安慰起她來。

        程子微見馮蘿的唇色越發白，擔心地問她有沒事，馮蘿牽強笑了笑，說自己沒事，讓她先去忙。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江珉予還穿著一身運動員服，三兩步來到馮蘿身邊，氣息不穩地問：“沒事吧？”

        眼前的人氣喘吁吁，眉宇緊鎖，額頭上掛著豆大的汗珠。

        馮蘿忽然鼻子一酸，腳踝處越來越疼，那句“沒事吧”好像卸掉了她的偽裝，鉆心的疼傳遍所有能感知的神經。

        她嘴角一扁，兩眼汪汪看著他，聲音顫抖道：“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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