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蕭關(guān)善后(上)
第1011章 蕭關(guān)善后(上)
克復涼州的消息當然用快馬送回了。
而這個報捷的人選競爭非常激烈,差點打了起來,最后決定從府兵、秦州刺史轄下及涼州降官中各選一人,一同前往關(guān)中。
這個時候,邵勛已在扶風境內(nèi)。
一大早,秦王府左常侍(正八品)袁耽就來到了一座別致的院落外,與前來報捷的桓溫等人撞了個正著。
袁耽是袁沖幼子,今年十八歲,少有才氣,熟讀經(jīng)典。
他成長的階段,正是邵氏如日中天、步步崛起的時候。
上頭有三個兄長。長兄早早南渡,在建鄴附近置辦了產(chǎn)業(yè),但在一次組織莊客開辟荒田的時候,突然就得了急病,數(shù)日即死。
二兄是大梁駙馬都尉,尚城陽長公主。
三兄現(xiàn)為濮陽太守。
他去年出仕,被秦王辟為左常侍,今歲天子西巡,他是隨駕官員之一。
在過去一個月內(nèi),他奉秦王之命,走遍了扶風郡西邊幾個縣,主要任務(wù)是清理戶口。
此事就連天子都很關(guān)注,今日他便奉命覲見,匯報成果。
待看到桓溫等人時,略略打了招呼,認識了一下。
“令兄原為東曹掾,極受信重,惜天不假年。”桓溫主動提起了袁耽長兄袁略之事,只聽他說道:“若江東能編纂《風土病》一書,或能有些轉(zhuǎn)機,可惜了。”
袁耽聽了,行禮致謝。
老實說,這個兄長他都沒見過,指望有什么感情那是扯淡的。但畢竟是兄長,人家告訴了你詳細的情況,還是要感謝的。
“此番征涼元子都上達天聽了。”袁耽笑了笑,道:“陛下還問過龍亢桓氏的近況呢。”
“哦?”桓溫一驚,他何德何能,居然令天子垂問?
“秦王亦遣人打聽君之近況。”袁耽左右看了看,低聲道。
桓溫暗道這定是庾公為他說好話了。
想到這里,看袁耽的目光更加熱切,已打定主意多多結(jié)交。
他是河南士人天然就該向著秦王。除非秦王看不上他,他可能才會走走溫嶠的門路,轉(zhuǎn)投燕王——說起來,溫泰真也是個奇人,游走在秦、燕之間,偏偏都被兩方視作自己人。
離他們七八步遠的地方,敦煌太守辛憑之子辛髦、左羽林衛(wèi)別部司馬劉鋒(邵勛表兄劉賓之子)也在竊竊私語。
“劉將軍可曾娶妻?”辛髦問道。
“勿要喚我將軍,不過一小校耳。”劉鋒擺了擺手,道:“未及娶妻。”
“將軍如此年少有為,或已尋好了人家?”
“亦未曾。”劉鋒退后半步,對辛髦的熱情有點吃不消。
看到他這樣,辛髦笑了笑,不再糾纏。
流寓涼州的辛氏族人要融入大梁官場了,現(xiàn)在就得行動起來。
東海劉氏雖非漢室后裔,但比真漢室后裔還好使。況且他們沒有門第被很多人歧視,隴西辛氏愿意與他們結(jié)交,甚至愿意嫁女,還不喜出望外?
至于辛氏會不會被人譏諷嘲笑,那肯定是有的,攀附皇親國戚嘛。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雍州士族都深感力不從心,何況秦涼士族?魚和熊掌兼得的美事,那是給河南士族準備的,還輪不到他們。
“吱嘎”一聲,院門打開了。
親軍督黃正將眾人請到了偏院,用些食水,等候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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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壁鎮(zhèn)的春色也甚是撩人。
邵勛其實一大早就起來練武了,不過回房更衣時看到玉體橫陳的場面,有些意動,又趴到匈奴皇后身上盡興了一番。
靳月華面現(xiàn)痛苦之色,感覺幾乎要被捏爆了。
好在男人很快死命鉆進了她身體深處,一跳一跳之后,癱在了她的背上。
靳月華靜靜等了一會,才輕聲呼喚宮娥進來清理。
宮人目不斜視,手腳麻利。
年過四十的邵勛喘氣良久方才起身,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
靳月華悄悄將腿夾緊,往身下墊了點東西,一動不動。
“劉粲曾在此大破氐羌,朕今在此損兵折將。”邵勛開了句玩笑。
靳月華臉上有些燒,轉(zhuǎn)過頭來,嗔了男人一眼。
“平定涼州之后,朕欲召你父入覲。”邵勛說道:“以其為河州都督。”
靳月華很聰明,一下就就猜到了什么,立刻說道:“萬一賊眾叛亂,我父恐有性命之憂。”
“昔年俘獲劉漢禁兵甚眾,此皆罪人,今赦免一部。”邵勛說道:“盡數(shù)發(fā)往河州。”
劉漢敗亡時,禁軍分散在蒲津關(guān)西城、潼關(guān)及長安三地,共一萬五千人,并其家屬,編為汴梁役戶,這會還在洛南地區(qū)興修水利。
邵勛打算赦免其中一部分,遷往河州,編為良民或鎮(zhèn)民,監(jiān)視乞伏部、禿發(fā)部甚至是河州刺史辛晏。
他實在是找不到能常駐隴右的部隊了。
派誰去呢?真的太遠了。
像當初那樣派黑矟右營去已經(jīng)不合適,那會右營全是新兵,如今卻成軍數(shù)年了,還打過幾次仗,不太舍得。況且,他還準備在大規(guī)模度田完成之后,新建黑矟中營呢。
府兵也不合適。
邊塞地區(qū)的第一道防線就不能是府兵,第二道、第三道防線布置府兵還差不多。
思來想去,只有這些罪人、降人可以用了。
但他們是存在叛亂的可能的,所以需要一個相對受信任的人統(tǒng)率。
以靳準為河州都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說實話,有點對不起老靳,舉目四望,盡皆鮮卑,一不留神就叛亂了。若他掌控不住手里的部隊,被人殺了是大概率的事情。
“河州都督駐何處?”靳月華擔憂地問道。
“西平郡。”
靳月華眼淚流了下來,這是要和禿發(fā)鮮卑、慕容鮮卑(吐谷渾部)拼命,背后還有乞伏鮮卑,幾乎身處敵人正中心了。
這是什么意思?
涼州叛亂和吃飯喝水一樣尋常,她父親死了不可惜唄。
赦免的匈奴禁兵即便全軍覆沒也不可惜唄。
邵勛一看,也有點不好意思,道:“在河州干個幾年,朕就將他調(diào)回來,入臺閣為官,如何?”
靳月華也顧不得別的了,猛然起身,委屈道:“合著靳家女人就專門服侍你,男人就專門給你賣命。”
邵勛笑了笑。
這個女人很有靈性,極會察言觀色,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稍微“得寸進尺”一些,可以略略“恃寵而驕”,真是把他的性格琢磨透了。
“趁著大軍還在涼州,罪人可從速押往彼處。”邵勛說道:“朕可以將繳獲的財物、牛羊分一些給他們,消解怨氣,剩下的就靠你父的手段了。若還不放心,可從靳部、綦毋部中挑選一些健勇之士,以為爪牙,朕會給他們授予官職。”
“劉漢禁兵心氣已經(jīng)被消磨許多了,料不難掌控。況此輩嘗居平陽、長安,沐浴華風日久,其家人且牧且耕,與鮮卑并不一樣。中原若有災(zāi)患,百姓衣食無著、家業(yè)盡毀之時,朕亦會趁機征發(fā)災(zāi)民發(fā)往河州,移民實邊。如此數(shù)年,局勢會慢慢好轉(zhuǎn)的。”
“靳氏的功勞,朕會一直記得。”
靳月華聽到這里,心下稍安,但眼淚卻更多了,只見她撲進邵勛懷中,道:“你方才還對我那么兇。”
手緊緊攬住了邵勛的腰,俏臉埋在他脖頸處,哀婉、委屈、難過的抽泣清晰可聞,聲聲入耳。
邵勛心中愧疚更甚。
若非好大兒們還不夠格出鎮(zhèn)一方,他又何須讓靳準賣命?
當然,即便兒子們能力夠了,也不會這么搞,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基本部隊,去河州比靳準還危險,但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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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早飯前,邵勛就收到了報捷文書,喜悅之下,立刻請辛髦、劉鋒、桓溫一起用飯。
三人剛剛吃過,這會卻不敢多言,挨個坐下,端起粟米粥便喝。
邵勛很快吃完,漱口之后,又拿起捷報看了看。
三人幾乎同一時間放下筷子。
邵勛笑道:“涼州平定,朕了了一樁心事。”
說完,目光在三人身上一轉(zhuǎn),最后落在桓溫身上。
桓溫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心砰砰直跳,興奮無比。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不說,背脊竟然微有汗意。
“桓卿是隴西都尉吧?”邵勛問道。
“正是。”桓溫感覺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心中暗惱自己不爭氣,更感慨權(quán)力的誘惑讓人迷醉不已。
“溫泰真是你舉主吧?”邵勛又問道。
“是。”
“去了隴西,可有所得?”
桓溫暗暗平復心情,盡量用沉穩(wěn)的語氣說道:“秦州雜胡甚多,一旦叛亂,緩急之間難以自保。”
邵勛點了點頭,這是有見識的。
其實秦州就是叛亂風險稍低版本的河州。
士族豪強就那么幾個,鄉(xiāng)野之間多為氐羌、鮮卑及少量屠各匈奴。
溫嶠可是沒帶兵就去上任了,活蹦亂跳到現(xiàn)在并不簡單。
“有何解法?”邵勛問道。
“唯有強遷部落一途。”桓溫答道。
“涼州、河州可有需要強遷之部落、豪族?”
“有。”
“哪些?”
桓溫一時間竟然卡殼了,因為在他看來,涼州豪族、酋長有一個算一個,通通不可靠,全都得遷走。
大梁朝怎么打下的涼州,作為親歷者,桓溫再清楚不過了,但這顯然不可能。
看到桓溫那副窘迫樣,邵勛笑了,十七歲的“桓大司馬”還是嫩啊。
“卿有斬將之功,朕該如何獎賞?”邵勛用玩味的表情看向桓溫,問道。
桓溫低下頭道:“上陣殺敵,乃武人本分,不敢邀賞。”
“怎么年紀輕輕,卻和王夷甫一樣言不由衷?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邵勛說道:“我兒看中你了,想讓你入秦王府為中尉,你可情愿?”
桓溫心下一緊,腦子都快轉(zhuǎn)冒煙了,最后艱難說道:“臣嘗視己身,頗覺不足,愿在邊塞歷練。”
邵勛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卿有此志,便是不俗,且先隨駕吧。”
“臣遵旨。”桓溫沒有二話,直接應(yīng)下了。
邵勛旋又看向辛髦,道:“辛晏首倡義舉,乃此戰(zhàn)頭功。朕向許河州刺史不變,枹罕營兵仍歸其統(tǒng)領(lǐng)。晉興郡改為枹罕郡,治枹罕縣,亦為刺史駐地,領(lǐng)金城、枹罕、西平三郡。卿回返之后,可與辛公明提及此事。”
“遵命。”辛髦應(yīng)道。
“如此,大事定矣。”邵勛高興地說道。
五月初十,圣駕往西北方向行去。
與此同時,他下令涼州降官、諸部酋豪悉數(shù)趕來蕭關(guān)覲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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