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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關(guān)中與平陽(給盟主張?zhí)┩婕痈?/h1>

清晨的薄霧中,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喊殺聲。

    數(shù)千名士兵站在空曠的原野上,排著整齊的隊列,在激昂的鼓聲之中,來了一次沖鋒。

    沖鋒完畢之后,身背認旗的軍官們開始了日常打罵。

    新兵們被訓(xùn)得跟灰孫子似的,頭幾乎低到褲襠里。

    整個過程持續(xù)了半個時辰左右。

    打罵、休息完畢后,眾軍繼續(xù)列陣,三百多邵氏親兵騎著戰(zhàn)馬,由遠及近,開始了第二輪訓(xùn)練。

    這是為了讓新兵熟悉騎兵。

    越熟悉,越了解,就越不容易害怕,越不容易自己嚇自己。

    韋輔、梁臣二人陪著邵勛在陣列旁走來走去,時不時說笑幾句。

    “河間王颙之后,關(guān)中之兵就一天不如一天。到了現(xiàn)在,完全靠豪門部曲和羌氐胡眾了。”梁臣的目光在銀槍軍右營士卒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道:“明公這兵,再練個一兩年,就成氣候了。”

    “比之匈奴如何?”邵勛問道。

    “若對上匈奴騎軍,有些吃力。”梁臣實話實說:“聽聞明公還有銀槍左營,縱橫南北,或能戰(zhàn)而勝之。”

    “我若舉銀槍、義從之眾北伐,可能攻滅匈奴?”

    “不能。”韋輔、梁臣二人幾乎齊聲說道,臉上甚至還有幾分擔(dān)憂,他們是真怕邵勛腦子一熱,以為憑一兩萬銀槍軍、幾千騎兵就去攻伐匈奴。

    “哈哈。”邵勛很滿意,這兩人有求于他,甚至依附于他,但沒有順著他說話,品性還是可以的。

    若要北伐匈奴,按如今的情況來看,一定會引發(fā)全面決戰(zhàn)。

    不可能說你只攻一處,人家其他地方都在看戲,讓你一點點削弱他們。

    要打,就一定是至少四路北伐。

    一路攻弘農(nóng),解除側(cè)翼威脅。

    一路攻河內(nèi),直入上黨。

    一路攻河北,哪怕不與石勒、石超大打出手,也得往這個方向分派人手。

    最后還需一路監(jiān)視青州。

    甚至于,如果荊州、揚州、徐州方向有人搞事拖后腿,你還得再分出三路兵馬。

    四路齊出,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太過勉強了。

    再者,他現(xiàn)在需要培養(yǎng)方面大將。

    這個方面大將需要具備兩方面的素質(zhì):一、自己人,忠誠,這是首要的;二、能力合格。

    以前他太過親歷親為,擔(dān)心手頭本錢賠光了,不放心讓手下人獨當(dāng)一面。

    現(xiàn)在么,勢力上了一個新臺階,不能再學(xué)以前的小農(nóng)做法了。

    金正、王雀兒二人,該撒手就得撒手,老師一直呵護著,學(xué)生是得不到足夠的成長機會的。

    春耕之后,王雀兒已率銀槍軍左營前往高平,讓他單獨負責(zé)一個方向,培養(yǎng)下全局能力。

    李重則前往濮陽,繼續(xù)總領(lǐng)大河防線。

    南方則一片空虛。

    這個時候,如果司馬睿偷自己的屁股,麻煩還是比較大的——這就是邵勛一直堅持保朝廷的主要原因之一。

    朝廷沒了,司馬睿頭上最后一點大義束縛也沒了,他完全可以自由行動。

    朝廷在,司馬睿從壽春派舟師北上,攻陳郡的可能性就會小很多。

    “你等去了南陽,凡事可與樂弘緒商量著辦。”邵勛說道:“量力擴充一下部伍,梁都督不會拿你們怎么樣的,畢竟朝廷還在。”

    “明公以為,關(guān)中戰(zhàn)事何時能夠結(jié)束?”韋輔問道。

    “這可不好說啊。”邵勛說道:“此事實取決于匈奴,就看劉聰愿意投入多少本錢了。”

    韋輔、梁臣點了點頭,他們也是這個看法。

    說實話,匈奴第一次攻打關(guān)中,太過順利了,有點取巧的成分。

    誰能想到,趙染就因為一個馮翊太守之位而與南陽王翻臉?

    趙染投降后,又幫助匈奴瓦解了派駐潼關(guān)的大軍。如此一來,南陽王派出去的兩支大軍全完了。

    長安又十分缺糧——經(jīng)歷了連續(xù)兩年的災(zāi)害,整個北方就沒有不缺糧的——沒法招募新兵,空虛無比,讓匈奴一下子得手了。

    現(xiàn)在扶風(fēng)、安定等地起兵反正,純粹是因為匈奴第一次仗就沒打干凈。這一次若能鎮(zhèn)壓下去,關(guān)中才能算真的安穩(wěn)。

    “南陽太妃到哪了?”邵勛又道:“南陽國不能沒有她坐鎮(zhèn),否則名不正言不順。”

    梁臣默默停下了腳步。

    韋輔跟在邵勛后面,繼續(xù)往前走了七八步后,才低聲道:“太妃帶著王女在流華院。”

    邵勛猛然轉(zhuǎn)身,看向韋輔。

    韋輔低下頭,沒再說話。

    媽的,我“偷偷摸摸”做的事,怎么到最后都讓人瞧出端倪?

    你們這些家臣,一個個粘上毛比猴還精,之前都是在裝傻吧?

    聽到“王女”的消息,邵勛心中起了一陣悸動。

    他想抱一抱孩子,讓女兒看看爸爸。

    這個女兒,到現(xiàn)在沒名沒分,真是受委屈了。

    邵勛一想到這里,有點煩躁,怎么騙開老婆,偷偷去看小三生的孩子呢?在線求助,急。

    “我找個機會,拜會一下太妃。”邵勛說道:“關(guān)中那邊,伱等消息比我靈通,注意打聽。一有情況,立刻報來。”

    “好。”韋輔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下來。

    作為南陽王的殘余勢力,他們?nèi)粝朐谶@個亂世中掙扎求存,就只能依附更強的一方,取得他們的支持。

    陳公現(xiàn)在是唯一愿意支持他們這些孤魂野鬼的人,只能聽他的了。

    ******

    劉漢都城是平陽,城內(nèi)有宮,就叫“平陽宮”,是劉漢這個北方最強大勢力的權(quán)力中樞。

    新年以來,平陽宮降下了一道又一道旨意,對朝廷職位進行了一番調(diào)整。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小事,最讓人議論紛紛的則是“桃色新聞”。

    劉聰以司空王育、尚書令任顗女為左、右昭儀。

    以中軍大將軍王彰、中書監(jiān)范隆(原大鴻臚)、尚書左仆射馬景女為夫人,以尚書右仆射朱紀(原中書監(jiān))女為貴妃,皆金印紫綬。

    以太保劉殷二女為左右貴嬪,位在昭儀上。

    又以劉殷的四個孫女為貴人,位次貴妃。

    于是劉家兩代六個女人寵絕后宮,以至于劉聰這段時間都不太出門了,群臣有事則由宦官奏報。

    他要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女人身上。

    當(dāng)然,劉聰?shù)降撞皇腔杈媾耸峭娴脷g,但政事還是理的。

    正月里,鎮(zhèn)北將軍靳沖、平北將軍卜珝率軍攻晉陽,劉聰同意了。

    其實出兵規(guī)模不大,奈何劉琨兵更少,晉陽直接被包圍了。但這事沒完,晉陽戰(zhàn)役的結(jié)果,全取決于拓跋鮮卑下不下場。

    “長安!又是長安!”劉聰看完奏折后,心中不爽利,連帶著簇擁在他身邊的美人都不順眼了。

    “陛下心中煩悶,不如出宮看看徽光、溫明二殿建成未,也好散散心。”貴人劉氏湊了過來,勸道。

    “盡提些掃興的事!”劉聰一把推開劉氏,怒道。

    劉氏不防天子如此作態(tài),之前還萬般寵愛她和兩位姑姑呢,現(xiàn)在卻勃然變色,頓時掉下了幾滴眼淚。

    “哭!就知道哭!”劉聰罵道:“再哭就把你送給邵勛做賀禮,朕宮中正好換新人。”

    劉氏立馬止住了哭聲。

    劉聰冷哼一聲,暗道表兄張寔的兩個女兒徽光、麗光不錯,過陣子就納入宮中為貴人——恰好太后也有此意。

    不過,他突然想到邵勛納范陽王妃盧氏、成都王妃樂氏入府,卻比他會玩多了,頓時有些惆悵。

    左貴嬪劉英悄悄走了過來,示意侄女小劉貴人趕緊離開,然后撿起地上的奏折,粗粗看完后,坐到劉聰身旁,勸道:“陛下,關(guān)中新得,人心未附,中山王兵少,恐敵不過賈、梁之眾,當(dāng)益其兵,以為守事。”

    劉聰沉默了一會,方道:“你有所不知。若其他人,朕已益兵,但永明么...”

    劉英又勸:“中山王對陛下忠心耿耿,何疑耶?”

    劉聰嘆了口氣,道:“朝廷正用兵晉陽,二三月間,農(nóng)事正急,實不宜大發(fā)諸部,等到三四月間牧草返青后再說吧。”

    劉英看著劉聰,知道他心意已決,聰慧的她便不再勸了。

    朝廷用兵晉陽,實在是出于一場意外。

    晉陽牙門將邢延以碧石獻劉琨,以求上進,劉琨轉(zhuǎn)手把此物送給了他的結(jié)拜兄弟拓跋騎盧之子拓跋六修。

    六修這貨又找到邢延,說你手里一定還有這東西,百般索要,不得,于是就把刑延的妻子抓了。

    刑延大怒,遣兵偷襲六修,六修敗走。

    刑延遂以新興郡降漢。

    新興、雁門二郡,是去年劉琨冒著得罪王浚的風(fēng)險,表拓跋盧為代公得來的戰(zhàn)利品,這下新興沒了,雁門也保不住。

    匈奴一看有這好事,于是出兵圍了晉陽。

    劉琨這家伙,不光能向鮮卑借兵,同時也能招攬代北雜胡,但他“長于招懷而短于撫御,一日之中,雖歸者數(shù)千,而去者亦相繼”。

    簡單來說,他名氣大,能招來人。但人來了之后,相處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劉琨這人著實不咋樣,于是又跑路。

    說白了,統(tǒng)治、撫御能力很差,情商、政商都不高。

    最近,他痛感晉陽民寡兵弱,于是派人潛回老家中山,在中山以及幽州的幾個郡招誘人手。王浚大怒,又起摩擦,大打出手。

    匈奴圍攻晉陽的大背景就是這個。

    劉聰認為拓跋鮮卑被王浚纏住了,廝殺不休,可能沒余力支援劉琨,遂打算一舉拿下。

    不過剛才被劉英一勸,覺得確實過于提防劉曜了,而且去年在河南受挫,朝中文武覺得該在大河以北發(fā)力,主攻關(guān)中、河北,不能再分散兵力了。

    劉聰深以為然,于是他招了招手,將劉英、劉娥姐妹攬在懷中,又讓她倆的四個侄女跪在身前服侍,舒服地瞇著眼睛,半天后終于說道:“你倆擬一份旨,遣單鎮(zhèn)西將兵往長安。”

    劉英、劉娥輕聲應(yīng)是。

    “拿散來。”劉聰又道:“你們通通給朕跪下,待朕服完藥散,再來好好收拾。”

    旨意很快離開滿是淫靡肉香的宮殿,發(fā)往臺閣。

    數(shù)日之后,調(diào)兵命令便發(fā)出了。

    關(guān)中之局,也到了關(guān)鍵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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