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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遲到的驚喜


大河南岸,正在運輸材料的車隊突然間停了下來。

    遠處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很快,騎兵越來越近。

    隨車的軍士、丁壯、馭手們發(fā)一聲喊,紛紛潰散。

    騎兵迅疾沖至,分成兩翼,包抄迂回。

    河畔曠野之上,矢落如雨,鮮血飛舞。

    數(shù)千騎只用了一小會,就把整個車隊近千軍民盡數(shù)屠戮。

    片刻之后,大火沖天而起,從洛陽運來的各色物資熊熊燃燒著,付之一炬。

    騎兵又向北沖去。

    河陽南城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但還是很混亂。

    百姓們紛紛走避,躲進了粗陋的土圍子內(nèi),惶恐不安地看著這些突然殺至的敵騎。

    成年男丁大部分被抽調(diào)至河北岸廝殺了,此時留在南岸的,不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就是十幾歲的少年。

    但他們也不是好惹的。

    如果野地里遭遇大隊騎兵,肯定嚇破膽了,四處奔逃沒得說。但這會躲在土墻或木柵欄后面,身邊又都是親眷,不由得勇氣大增,紛紛手持木矛、獵弓、柴刀、木棓?shù)绕餍担o張地注視著在外頭打轉(zhuǎn)的敵騎,準備拼命。

    騎兵四處逡巡,圍殺了一批來不及撤回去的百姓,繳獲了些許物資,然后便不知該怎么辦了。

    集中力量攻破一些土圍子,這當然可以辦到,但值得嗎?

    他們現(xiàn)在根本不可能如流民帥那樣停下來,裹挾丁壯,如滾雪球那樣發(fā)展壯大,那需要時間,而他們沒有時間。

    石勒的大旗由遠及近,很快來到了孟津南岸。

    他翻身下馬,在將校們的簇擁下,仔細檢視著前方。

    河陽南城嘉立在渡口以西,緊貼著驛道。

    這畢竟是城市,不是關(guān)塞,不會讓驛道直接從城內(nèi)通過。但如此緊貼著,依然可以視作截斷了驛道一從城頭射箭、發(fā)弩,完全可以讓交通停擺。

    “可以遣一部精騎,遠遠繞開,從由野中穿過,直抵橋頭。“桃豹拿馬鞭指看前方,說道:“城北到橋頭足有里許,精騎殺至,晉人必不敢出城,或可奪占浮橋。”

    “不妥。"逮明出言反對:“游騎回報,橋頭有數(shù)百丁壯,擺了許多拒馬、輻重車,沒法直接沖過去。”

    “幾百田舍夫而已,兒郎們下馬廝殺,可以將其擊潰。夔安已經(jīng)帶人過去了,你看著吧。”

    “燒了浮橋又有何用?只要沒法拿下南城,人家多費些時日,多花些錢糧,還能重新建起來。”

    “我看他們不舒服,怎么了?殺了張越兄弟,我現(xiàn)在就想報仇。”

    “夠了!"石勒斥道。

    眾人立刻閉嘴。

    石勒繼續(xù)眺望著遠處。

    河北岸的殺聲漸漸稀落了下來,這讓他有些憂慮。

    來的路上就收到消息,得知邵勛率部東行,攻遮馬堤大營。收攏人馬趕過來后,發(fā)現(xiàn)戰(zhàn)事已然打響,而今卻不知打到什么程度了。

    如果渤海王獲勝,那么他這邊就加緊攻勢。

    如果渤海王失敗,那么就撤走。

    很明確的思路,沒有任何疑義。畢竟他也沒法從孟津飛過黃河,與渤海王匯合——橋還沒修通呢。

    現(xiàn)在他需要判斷北岸打得怎么樣了。

    “隨我上前觀瞭。”石勒又上了馬背,向前疾馳而去,將校們紛紛跟上。

    河陽南城與橋頭之間,戰(zhàn)斗正在進行著。

    夔安挑了數(shù)百善于射箭之輩,下馬持步弓攢射,將聚集在橋頭的幾百丁壯射得抬不起頭來,當石勒抵達時,他們幾乎要潰散了。

    南城內(nèi)派了一些會射箭的丁壯出城,很快被打得狼狽而逃,差點讓騎兵追過來奪占城門。從此以后,他們就堅守不出了,守著這座幾乎沒什么意義的烏龜殼——守城軍士若不敢出城野戰(zhàn),城池的作用就大大降低了,成為一個單純的物資、兵員“存放點”。

    石勒幾乎沒關(guān)注戰(zhàn)場,只盯著北岸。

    那邊到底打成什么樣了?

    “大將軍。”夔安策馬而回,遠遠行禮。

    在他身后,橋頭的守軍已經(jīng)完全潰散,人擠人逃向中潬城方向。

    中潬城也沒多少人,他們甚至拆了靠近河渚的幾艘船,將浮橋斷開,免得被石勒趁虛奪占。

    潰兵逃到浮橋邊緣,看著前面斷開的浮橋,哭喊連天。

    中潬城找到了僅有的幾艘小船,將他們一一渡了上去。

    南橋之上,匈奴人抱著柴草沖了過來,然后澆上火油,引燃。

    “噼啪”之聲漸漸響起,濃煙沖天而起,花費數(shù)月時間修建的河陽南橋,已經(jīng)注定要毀滅了。

    中潬城又派人乘船去拆橋,盡可能收回一些尚未被大火波及的浮船,但已經(jīng)改變不了大局。

    匈奴騎兵故意在南岸等了一會。

    河陽南城始終大門緊閉,留守軍士跟鵪鶉一樣,不敢出戰(zhàn),眼睜睜看著浮橋被燒毀。

    從頭到尾,石勒都沒阻止。

    而這種不阻止的態(tài)度,其實已經(jīng)說明了他內(nèi)心的傾向:我盡力了,渤海王打成什么樣,與我無關(guān)。

    放了這一把大火,北岸不可能看不見。

    邵賊把能用的丁壯都調(diào)去北岸了,若讓他們知道南岸遭襲,軍心定然動蕩,士氣低落之下,能不能攻破渤海王的營壘,可就難說了——大概率能堅持到援軍抵達。

    石勒又在渡口附近徘徊了會,隨后便上馬,帶著騎軍呼嘯而去,看看能不能再撈一點便宜。

    取舍取舍,邵賊既然做了取舍,那我就把你舍掉的這部分狠狠砸爛。

    ******

    在石勒率部襲擊南岸的時候,北岸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基本結(jié)束,進入到了追亡逐北的階段。

    劉敷并沒有跑遠。

    他在數(shù)千騎兵的護衛(wèi)下,于遠處逡巡不定。

    良久之后,指派了幾名將領(lǐng),帶三千余騎前去接應(yīng)潰兵。

    幾人面面相覷,都不愿意。

    大敗之際,誰還有心思替別人賣命啊?

    僵持片刻之后,最后有人嘆了口氣,帶本部兵馬出動了。

    有人帶頭,另外兩人也率部出動。

    還是經(jīng)典的縱騎圍射。

    晉軍騎兵連番戰(zhàn)斗,殘破不堪,但依然派出了千余騎,與匈奴騎兵糾纏。

    匈奴人四散開來,避免與晉軍騎兵正面接觸,專找空隙鉆,利用速度稍快一線的優(yōu)勢,朝著正追擊殘敵的晉軍步卒殺去。

    這一招還是有效果的。

    晉軍步卒立刻原地停下,結(jié)陣御敵。

    匈奴潰兵如蒙大赦,扔掉了一切能扔的東西,撒腿就跑。

    但效果又不是特別好,因為很快有一股匈奴游騎被截住,痛揍了一頓。

    截住他們的是另一支晉軍騎兵,他們放棄了跑得四散的匈奴步卒,轉(zhuǎn)過頭來從背后直沖而至,將三四百匈奴騎兵沖得七零八落。

    上頭早說了,殺再多匈奴步兵,也傷不了劉漢根本,因為這都是仆從兵,還基本是晉人。你殺完一批,他們再招一批,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殺不完。

    要想讓匈奴感到痛,還是得干騎兵。

    哪怕殺的不是匈奴本部,而是臣服匈奴的雜胡騎兵,也是有意義的。

    雙方的騎兵戰(zhàn)來戰(zhàn)去,糾纏許久,到傍晚時分,終以匈奴人敗下陣來,趁夜撤走而告終。

    晉軍騎兵回去換了馬,繼續(xù)追擊。

    這次他們的目標換成了步兵。

    雖然已經(jīng)入夜,危險性大增,但王雀兒下了命令,以三十里為限,盡可能聚集在一起追擊,免得被匈奴游騎在黑夜中偷襲——那時候可就是他們占上風(fēng)了。

    邵勛策馬來到了河堤之上。

    天色已黑,但浮橋上燃起的大火還未熄滅。

    很顯然,南岸被偷襲了。

    王雀兒請示之后,下令調(diào)撥黑矟軍全部及兩千丁壯回南岸,穩(wěn)住那邊的陣腳。

    北邊大戰(zhàn)已畢,不需要這么多人了。

    “還是得招募騎兵。”邵勛灑脫地一笑,說道:“免得顧此失彼。”

    蔡承若有所思。

    他跟在邵勛身邊很久了,了解的東西不少。

    在他看來,劉漢朝廷很好嗎?與晉廷半斤八兩罷了。

    劉漢國力強嗎?或許比陳公強,但強得有限。

    劉漢軍隊能打嗎?比以前能打不少,但還是不夠能打。

    但他們?yōu)槭裁茨馨l(fā)展得這么順利?

    只有一個原因,騎兵太多了,多到你的步兵數(shù)量都遠少于人家的騎兵數(shù)量。

    匈奴騎兵正面固然打不過銀槍軍,但人家可以選擇不打,四處亂竄,抄截你后路。唯一能限制他們的,就只有后勤因素。

    以步兵伐“引弓之國”,何其難也。

    “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了。”邵勛說道:“今大破匈奴,俘斬近萬五千余,盡奪遮馬堤大營,可謂走出了關(guān)鍵一步。接下來該怎么做,順齡可知?”

    “南橋被燒了,先得花時間恢復(fù)。”蔡承說道。

    “還有呢?”邵勛問道。

    “扎營屯駐,阻匈奴大軍。”

    “不錯。”邵勛說道:“接下來輪到我在此堅守了,就是不知道匈奴人來不來了。”

    蔡承沒提筑城,這是對的。

    南橋已毀,南岸的夫子役徒、材料工具沒法運過來。畢竟船就那么多,還要保障北岸大軍給養(yǎng),不可能有多少余力承擔(dān)別的運輸任務(wù)。撐死了少少擺渡一些工匠、役徒過來,先把北城地基打好。

    至于北城選址,其實早就定下了:長堤北一里。

    河陽三城不是邵勛力推的事情,事實上這是朝廷的項目。只不過邵勛對此很感興趣,在王衍勸說下半途接手罷了。

    他的野心是非常大的。

    以河陽三城為基,北伐河內(nèi),然后選擇上黨或軹關(guān)兩條路線之一,攻打劉漢核心區(qū)域。

    這一步走得非常不容易,且至今還沒走利索——匈奴人有可能要來圍攻他,南岸還有石勒、王彌之輩沒驅(qū)逐。

    戰(zhàn)爭是一場接一場,永無止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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