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封書信
洞口的邊沿參差不齊,烙在方蘊玥的脊背上,讓她感到生疼。
厚重的樹枝擋住洞口,陽光照不進來,以致經過的人都沒有發現這個山洞。
但她卻能清晰地看著外邊的情形。
方蘊玥看著不遠處,一個暗影衛正利用樹林茂密的枝葉,靈活地與好幾人周旋。雖然他身手不錯,可是對方人數眾多,顯得很吃力。
別苑離這有點遠,她看不到那邊的情形,卻依然聽到打斗聲從那里傳來。
小桃穿著她的披風離去后,方蘊玥一直沒有再看到過她。
她希望小桃不要做傻事,希望她能脫離險境。
可是心房卻不安地亂跳著。
方蘊玥試圖將力氣集中在手上,用力地想將手抬起,可是卻一丁點的作用也沒有。
她氣惱自己為何如此不小心,不僅不能一起對抗那些人,反而成了他們的累贅,更是讓小桃冒險頂替她前去誘敵。
呼喊聲從遠處傳來,似乎是那些圍攻小桃的人正通知其他同伴,“在那,在那!”
方蘊玥尋著聲音看過去,那是一處山頭,剛好突出了一塊大石,一抹丁香色身影出現在那里。
那是小桃,身上穿著她的披風。
方蘊玥雙眸猛然一縮,全身忍不住發抖。
她的耳畔微微作響,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好像什么聲音也聽不見。
方蘊玥死死地盯著那里,生怕一眨眼就會錯過半分。
“小桃,你趕緊說你什么都不知道,趕緊說呀!”
她多么希望今天沒有出門,也沒有來到這荒無人煙的別苑。
這樣,小桃就不會被逼到絕壁處了。
“殿下,你不是說看到我發出的信號就會來的嗎?殿下,你趕緊來救救小桃啊!”
方蘊玥在心里不停地祈禱,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滴。
北風呼呼,她看到小桃拿著她剛才給她的那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前,望著前方逼近的人,聲音顫抖:“沒錯,我就是葉清,上將軍葉茂之的孤女!”
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方蘊玥如遭受雷擊。
“小桃,你怎么會知道!”
“不,你不能承認,你趕緊否認啊,他們會殺了你的!”
那方,小桃已被逼到懸崖邊,眼看就要掉下去了,她回過頭來看著眼前的人,假裝攏緊披風,讓人看著里面似乎藏有東西。
她繼續顫顫巍巍道:“我葉家人,死不也會落在你們手上的。”
看著眼前的人就要抓過來,小桃猛然向后一跳,消失在懸崖上。
“不!”
方蘊玥的心臟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緊緊絞在一起,劇烈的疼痛蔓延到指尖,她用力一撐,整個人往地上倒去。
她無暇顧及自己滿臉泥土,也不知對方是否會聽到她這里的動靜,但她只想去到那個懸崖,去找她的小桃。
她們一起長大一起玩耍,從來沒有離開過彼此。
雖然小桃是方家的侍女,可方蘊玥卻從未將她看低,她們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很的,好到她們動了下眉毛,便能知道對方的心意。
對啊,她們如此熟悉,她這段時間的變化,小桃也是能看得出來的啊!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小桃便問了幾次她是不是方蘊玥、是不是方家小姐。
是否,她見過真正的方蘊玥?
是否,她早已猜到她真實的身份,卻仍然每日為她奔波掩飾。
指尖傳來細微的酸軟感覺,方蘊玥用力地趴著地面,奮力地朝著那個方向爬去。
可是,十香草的藥效已徹底進入她的身體,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前去。
心房死死地絞在一起,一股腥味從喉間傳來,方蘊玥一張口,那腥紅滲落到地面上,慢慢外向擴散。
意識越來越不受控制,她不想隨著意識閉上眼睛,她想要看著,小桃是否會從剛才那懸崖邊爬上來。
或許,剛才看到的只是她的一場夢。夢醒了,小桃依然在她床邊,笑著問她今日想穿什么樣的衣裳。
如果為葉家翻案是會犧牲小桃的話,那她寧愿什么也不要做,她就當方蘊玥,一輩子。
眼皮越來越重,方蘊玥隱約聽到似乎有人朝這里來。
無所謂了,就讓她隨小桃去吧。
這樣,小桃在路上就不會孤獨害怕。
意識完全喪失之際,方蘊玥又看到了那個似天神般再次來救她的人。
“殿下,你去救救小桃,你去救她!”
身體被人抱在懷里,而方蘊玥的眼睛,卻依舊緊緊地停留在小桃跳下的那個懸崖上,不肯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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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老神情有些傷感,嘆了一口氣。
方蘊玥這女娃,這幾個月以來幾次身負重傷。雖每次都康復無虞,但一般的小姑娘家,哪能受這般苦呢。
今日更是,雖無外傷,但氣滯血淤、肝郁氣滯,至今昏迷不醒,要想醒過來,恐怕還得要幾日啊。
還有那活潑可愛的小桃,可是他親手從鬼門關搶回來的人,怎能說沒就沒了呢!
他將門關上,準備到院子里研究適合方蘊玥的舒肝理氣之方。
聽著齊老關門的聲音,蕭彧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扼住,疼痛難忍。
他坐在床沿,一動不動地看著床上的人。
床上靜靜安睡的女子肌膚白皙若冷瓷,臉龐幾乎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呼吸極輕,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了。
想起今日,他到方府尋她,冬梅告訴他方蘊玥往城外北郊而去。
不知道為何,他的心突然不安地亂跳著。
即使他知道方蘊玥帶著兩個暗影衛,但也依舊不放心,快速騎上馬往城外而去。
蕭彧才出城門不久,看見北處山腰上燃放的火信。
他猛然一驚,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讓她在危險的時候放出的。
意識到方蘊玥可能已經身陷險境,他立馬策馬趕去。
這個火信,他的暗影衛但凡看到都會前去營救,只是,會來得及嗎?
而且對方看到她用火信求救,會不會想在救兵到來之前,趕盡殺絕?
蕭彧不敢再往下想,用力地鞭打著胯下的雪龍駒,讓它跑得更快。
當蕭彧來到半山腰往上看時,懸崖上那抹丁香色的身影將他的心緊緊地絞住。
他記得,方蘊玥有著同樣的披風。
可披風下卻是小桃的臉。
他聽到小桃對著那些人道:“沒錯,我就是葉清,上將軍葉茂之的孤女!”
那一刻,蕭彧如遭雷擊,以為小桃就是葉清,正自責自己沒有早些將她認出之時,腦袋卻突然清明起來。
小桃那是穿著方蘊玥的衣服在誘敵,那玥兒,才是葉清吧。
那玥兒呢,她在哪里?
蕭彧揮劍,將所有擋在前面的人一一斬于劍下,他只想再快點去找他的玥兒。
不管她是葉清還是方蘊玥,她都是他蕭彧未過門的妻子。
蕭彧和暗影衛全力將對方斬下,并將未死的人全部捉拿并卸下他們的下巴,以防他們自殺。
他跑到暗影衛所說的山洞前,將樹枝挪開,看到方蘊玥正趴在地上,神識不清。
光線斑駁,她的臉色慘淡如霜,眼淚夾著微紅血色不住滾落,原本靈動的雙眼,只剩下絕望可怖的蒼涼空洞。
蕭彧將她緊緊摟進懷里,慢慢地站起來。
燭火搖曳,散發著微弱的亮光。
蕭彧拿起手帕,輕輕地拭擦著方蘊玥額角的汗珠,而后將她的發絲挽到耳后。
他將那個錦繡布袋拿過來,拿出里面的書信。
那是一本書和兩封信。
是今日方蘊玥冒死拿回來的。
蕭彧將書翻開,看到的是葉清幼時記錄的一些瑣碎之事。
“成蕭十六年九月初二,天氣晴,今日學習了葉家槍法第七式,不知學得如何,反正整個手臂疼痛,想想明日還要繼續練習,心里覺得苦。”
小時候的葉清雖然看起來堅韌,但也畢竟只是一個姑娘,怕苦怕累是難免的。
只是,她從不在外人面前抱怨過。
他將書又翻了幾頁,繼續往下看。
“成蕭十七年三月十四,今日與大哥二哥和四殿下到城西木子場放風箏,四殿下雖是第一次放,但放的最高最遠,好是羨慕。”
這事蕭彧也記得,那日他本在宮中學習,可是夫子說天氣不錯適合郊游,于是放了他們一天假。剛好看到葉江葉洵說要去游玩,便和蕭霜一同隨著他們去放風箏。
那是他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放風箏,也是第一次如此輕松自在。
那天以后,他便跟葉家兄弟更是親近。
“成蕭十八年二月初四,今日將與父親母親到別苑,第一次去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想要著種些銅板也不錯。但身上銅板不多,希望明年能長出不少。”
這是記事本的最后一篇了,估計那天到別苑后沒有拿回去,一直放在那里。
蕭彧看向床上的人兒,睡顏沉靜,雙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他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的眉頭,似要將她那憂心之事抹去。
蕭彧將記事本放下,拿起那兩封信。
那是她今日前去別苑的真正目的。
信封的封面上,字跡娟秀,很是熟悉,寫著:云錦親啟。
云錦,便是西涼現如今的攝政王,梁云錦。
蕭彧將信翻過來,但見朱紅的蓋印已被人從邊上劃開,是被拆開過的。
他將信指抽出,攤開在眼前。
落款處的名字和印章,都是相宜。
相宜,是太后的字。
難怪字跡如此熟悉。
只是太后近些年來已很少作詩寫字,現在流傳她的書畫甚少,也很少人能認出她的字了。
蕭彧記得,那時他還小,曾看過太后抄寫了一本長壽經書,置于靈隱寺門楣。
所以,他認得這字。
蕭彧一直都知道太后與西涼有來往,可是一直苦無沒有證據。
歸德將軍雖已入牢多日,但卻從未將其供出,故而一直未能讓太后認罪伏法。
第一封是太后寫給西涼攝政王的,而第二封,則是西涼寄來的。
蕭彧深吸了一口氣,將信看完疊好,放回信封中。
那些有份參與陷害葉茂之一家的,這一次,他們一個也逃不掉。
蕭彧站起身,將信封收好,招來暗處的沈信,問:“放回的那人跟蹤到了嗎?”
“跟蹤到了,在永成侯府。”
永成侯,就是太后的親弟弟,但政事修為不高,多年前卻因統領五萬蕭軍大勝西涼被封侯爵。
看來,當時那場戰役,是太后與西涼所勾結的。
“進宮。”
說著,蕭彧吩咐了外廳的孔婷好生照料后,帶著沈信離去。
夜色微涼,寒風呼嘯,殿內燃著香銀碳,不僅暖和,還有淡淡的幽香。
殿內很安靜,一個內侍也沒有。
皇上坐在那張金漆雕龍寶座上,拿著信紙的手在微微顫抖。
第一封,是太后親自寫的。
信的開頭先是一段相思之語,然后將最近大蕭的布防告之,讓梁云錦因此次戰役立功后將西涼的行軍動態帶來,好讓她安排人去奪取軍功。信的最后,依然是大量的相思之言。
看來,這大蕭朝的當朝太后不僅為了穩住個人和永成侯府的地位與西涼互相勾結泄露行軍秘密,還與西涼的攝政王保持著私情。
信被葉茂之截獲,所以才招致殺身之禍吧。
他將信放好,拿出第二封。
那是一封回信,但對應的應該不是剛才的那封。
信上說:因著太后的消息,梁云錦帶領的西涼軍在邊界上殺敵一萬,御敵兩萬,大獲全勝,封保國大將軍,升正二品,并將西涼最近的行軍動向告之太后。最后,他查到大蕭的上將軍葉茂之在西涼安插了眼線,恐怕他們的關系已被他人掌握。所以,他也給出了方法對付:命人將他字的書信放到上將軍府,告訴大蕭朝廷:西涼的大勝就是因為葉茂之泄露的秘密。
“來人。”
終于,皇上發話,聲音回蕩在整個大殿,德福立即從殿外細步上前。
“奴才在。”
皇上將桌上兩個手諭往前一推,道:“將這兩個手諭交禁軍大統領白南,讓他立即按手諭上的指示行動。”
德福領命而去,殿內又只剩下蕭彧與皇上。
皇上靠在龍椅上,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想起自己當年也是與蕭彧一樣,先是去軍營歷練了幾年。
軍中將士生活艱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將士的命、邊境百姓的生活,都不是當權者為謀求私利而胡亂犧牲的。
太后此舉,置大蕭的將士何在、置邊境百姓性命何在,又置他這個帝皇何在。
而且,她還與西涼人有著這般說不上臺面的事,又置先帝于何地呢?
“彧兒,你說,朕該如何處置太后,如何處置永成侯?”皇上聲音疲憊,充滿著無力。
當年,他為了收回烈火軍權,已與太后發生過沖突。
那是他與太后第一次在明面上的沖突。
那以后,他們兩人雖表面無虞,可卻是誰也不服。
蕭彧抬頭看去,他方才進宮時已派人通知白南,只怕現在他已經集結禁軍,待手諭一到便會馬上行動。
現下已是子時,想必太后已睡去,永成侯府若知事情敗露,或已派人到宮中傳遞消息。
彼時,禁軍圍困,那永成侯府的人也無法踏出咸寧宮半步。
“父皇,上將軍忠肝赤膽,一心只為大蕭征戰,全家上下馳騁沙場數十載,身過利劍銳刀卻躲不過自己人的算計。沒有戰敗在沙場上,沒有戰敗在對付外敵上,卻敗在同寮偽造的文書上。以前苦于沒有證據,父皇已為此事憂心多年,而現在證據確鑿,兒臣認為,理應為上將軍翻案,讓二十萬烈火軍重見天日!”
蕭彧說得很沉重,一字一句重重地落在皇上的心頭上。
他與葉茂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宜。
年少時,他到軍中歷練,正是到烈火軍去。
那時,葉茂之的父親親自帶著他,教會他各種軍事知識,他說:為國而戰,死而無憾。
而后,皇上隨著烈火軍四處征戰,日夜兼程,風餐露宿,奮血浴戰。
他曾苦戰三天,最后累到暈倒;他曾見過自己的同伴血流成河、橫尸遍野。他也曾為自己的同伴裹尸埋葬,送回家鄉。
戰爭的苦,最先波及也是最直接傷害的,就是為國征戰的將士。
可是,如今卻倫為皇權斗爭的犧牲品。
“可是霜兒呢,她下個月就要生了啊!”
長公主蕭霜當時陰差陽錯地嫁到永定侯,如今身懷六甲,眼看就要臨盆,卻要被牽連。
想起只比自己年長幾日的姐姐,蕭彧眼神微動。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習,一起玩耍,情誼高于其他的兄弟姐妹。
他還記得,年少時,蕭霜曾傾心于葉茂之的二子葉洵。
之后葉家被砍,他上長鳴山修習,而長公主嫁到永成侯府,夫婿為永成侯府的二兒二郎。
只是,那時他尚在長鳴山,沒有參與她的出嫁禮。
但京中有傳聞,蕭霜下嫁永成侯府,是太后設計的。
成親兩年,一直聽聞他們夫妻相敬如賓,直至現在才懷了第一胎。
“兒臣會想辦法,保下長公主。”
永成侯府的所有信息從蕭彧大腦快速轉過,他似乎看到能解救長公主不受牽連的方法。
“嗯,好。”皇上聞言,稍稍放開緊皺的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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