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愣神的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感受到肩膀邊溫熱的吐息，盯著眼前的篝火發呆，思緒逐漸回歸，不知怎的，好像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甚至沒在意說話的是誰，只是習慣性地開口回答。
  “沒什么，可能最近有點太累了吧，好像不小心睡著了。”
  我揉了揉眼，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一般睜不開，腦袋里也天旋地轉的。
  臉上傳來涼涼的觸感，一只細嫩光滑的手爬上我的脖頸，輕柔地撫摸我的臉頰。
  “您很努力呢。”
  很熟悉的嗓音，但記不起是誰的音色。
  “誰？……”
  唇瓣被什么柔軟的東西堵住，像是在汲取我口中的什么東西，貪婪地索取著。
  “您真的很努力呢，好好休息吧。”
  視線模糊，只能隱約看到那個身影的輪廓，看不清臉，但卻走著純色的金發。
  “如果這些還是你的小把戲的話，還請你不要再侮辱我的妻子。”
  眼前的身影猛然一僵，隨后被我死死掐住脖子提在半空，扭曲著拼命掙扎。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察覺到，為什么你會恢復得這么快！你做了什么？”
  金發女子發出與剛才完全不同的聲音，沙啞又凄厲，帶著陣陣回響。
  我的手指繼續發力，將那陌生的女人的喉管捏得青筋暴起，隨后只聽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那女人整個身體瞬間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松松垮垮地癱倒在地。
  “再耍這些花招對我已經沒有用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或許這一切只是你冥刻的效果罷了，我也全都不在乎。”
  我眼神冷冽地盯著癱倒在地上的那具“尸體”，她扭曲著竟然重新坐了起來，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俏臉此刻卻格外猙獰可怖，七竅處都流出了烏黑的膿血，嘴吻咧開，對我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三番五次地耍這種花招，是想在我身體里找什么東西對吧，雖然不知道你想得到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你為什么能將一切塑造得如此逼真，但這種小聰明已經騙不到我了。”
  “你根本不了解克拉拉，即使學得再像，也終究只是個偽劣的冒牌貨罷了。”
  “我不了解你的能力，一點也不清楚，對于眼前發生的一切，我都會覺得如夢似幻般的真實。但，唯獨在她身上，唯獨在和我生活過這么長時間的她身上，你騙不過我。”
  “真是狠心啊亞瑟，這里的一切，可都是真實存在的……你剛剛，可是確確實實地擰斷了妻子的脖子呦！雖然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克拉拉，但無論是舉止言談、還是生活習慣，都是如假包換的克拉拉！是【傲慢】的結晶啊亞瑟！！！”
  【傲慢】，是那個扎克提過的名字，能力似乎是……影響，甚至是創造現實。
  “這可是我仿照你頭腦中的模板親手制作的人偶，是依照現實創作出的更高階的現實！可是，為什么你會看得出來啊，為什么你能分辨出來啊！”陌生的克拉拉的身體爆發出一陣骨頭爆裂之聲，隨后整個身軀開始折疊扭轉，直到再也不似人類的軀體，龐大到遠超我的體型，張開巨口似乎要將我吞沒。
  “這一次、還有上一次我昏厥的時候，這些都是你搞的鬼啊……都怪我現在才明白。看起來，我們的賬上還要再填一筆了。”
  就在巨口即將吞沒亞瑟的前一剎那，他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宛如鬼魅一般憑空消失，還沒等那人偶做出反應，頭頂處卻傳來男人的暴喝。
  “喂！”
  “不管你在哪里，我早晚會找到你，等到我逮住你的那一天，我要讓你加倍償還！無論是對于我，還是對我的女兒，我們因你而承受的所有痛苦，我會一筆一筆加倍奉還！你給我——”
  裹挾著魔力的一拳洞穿空間，只能看到一道刺眼的火紅劃破黑暗的虛空，宛如一顆流星炸開星穹，在死一般寂靜的世界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破聲響！
  “給我做好玷污這張臉的覺悟吧！”
  “【瞬閃】！”
  燃燒的流星貫穿星河，直挺挺地轟擊在那空洞人偶的前額，接踵而來的便是石破天驚般灼熱滾燙氣浪，烈焰將巨大的軀殼瞬間籠罩。一拳之勢仿佛千斤巨鼎，又似破開洞天的巨錘，結結實實砸在那張丑惡的嘴臉上，將那怪臉的前額擊得粉碎，整個頭骨完完全全的凹陷下去，形成一個坑坑洼洼的深洞！更顯得整張臉更加丑陋可憎。
  “哈哈哈哈哈，亞瑟！你還能繼續的吧！你還有底牌沒有使出來呢不是嗎！你的暴虐，不是還遠不止此呢嗎！你我之間，可是要不死不休地互相廝殺一輩子呢，再興奮一點啊，亞瑟！！！”
  丑惡的笑容像是印刻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那張巨大的嘴臉開始浮現密密麻麻的膿瘡爛斑，宛如有生命般流動著，直至最終化成無數熟悉的人臉！
  “很開心吧亞瑟！我可是特地為了你好好學習過面容雕刻的，這些人是不是很眼熟啊！你的朋友、親人、老師，所有與你有關的人我可都一五一十全部幫你捏造出來了呢！如果還能再細致一點的話......”

  又一張人臉在那坑坑洼洼的皮膚上顯現，睜大驚恐的棕黃色眸子像是在向我呼救。
  “救救我......爸爸。”嘶啞的嗓音造作地扭捏著吐出這句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學的有點太像了呢。”
  我的憤怒幾近無法抑制，在憤怒到極點的時刻，人往往不會暴跳如雷地盲目行動，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靜沉默，我努力克制著從心底里泛起的殺意，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
  “你說你塑造的是現實，那翠西亞身上的鳥羽，也是你所謂的現實嗎。還是說，只是你自己那惡心的低級趣味的產物！”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亞瑟......”巨臉更加扭曲，詭異的笑容咧得更大，宛如無底的深淵一般。“【傲慢】的權能，是基于現實而創造的更高階的現實！這里所有的存在，都要基于原本的現實中的存在，每個人的遭遇、每個人的個性，都要基于原本的存在，只不過在我所創造出的現實中，我可以隨意更改已經既定存在的現實啊！”
  也就是說......那件事是確確實實真實存在的。
  “你真是個......惡心的人渣。”
  “說的對啊亞瑟，但人渣不止我一個，你和我，我們是一致的，你和我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人渣。”
  身體內，傳出來自靈魂的震顫，我眉頭一緊，隨后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我們沒時間繼續耗下去了，跟你這樣的混蛋交流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我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衣服，冷冷地掃視整張怪臉。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舉起，單指對準那張丑陋不堪的怪臉。
  “和你交談，真是讓我很不愉快呢，所以，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想還是直接用拳頭招呼你再合適不過了。”
  亞瑟的瞳孔急劇收縮，周身的氣息陡然變化，帶著凌冽的殺氣。
  “口氣真大啊亞瑟，上次讓你僥幸自刎，這一次你要靠什么能耐掙脫出去呢！就算你對自己揮拳，我也已經設定下了不會讓你死亡的束縛，這一次你耍不了花招了！我要在這里，直接將你生吞......”
  巨臉扭曲的怪口不斷抖動著，話未說完，卻被一聲極其清冷低沉的嗓音打斷。
  “閉嘴。”
  一聲清脆的嗡鳴瞬間炸響在如墨般漆黑的空間里，宛如炸雷一樣劈開晦暗的空氣，降下一道如同九霄神雷的銀色斬擊。而那怪臉甚至來不及再次發出聲音，笑容還凝固在臉上，但皮膚上卻緩緩出現一道刻骨銘心的血痕，汩汩濃稠的污血噴涌而出，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凄厲哀嚎。
  “話太多了，蠢貨。”
  亞瑟的氣場此時已完全不同，仿佛周身籠罩在血紅的霧氣之中，環繞在身側的血紅色和黑色魔力交織在一起匯聚于他的指尖，那雙眸子也不再柔和，而是完完全全變成了絕對的冷冽與殘暴，像是隨時可以順遂自己的心意殺伐一切。
  “這不對！扎克，你的權能威力突然之間怎么增長了這么多！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怪臉哀嚎著，但傷口仍然在不斷擴張，撕扯開它的皮肉，露出內部的骨骼。
  扎克沉默著沒有開口，腳步開始緩緩邁動，原本距離那張怪臉還有至少二三十米的距離，卻在一個眨眼間瞬移至那張臉的身前。高舉起一根食指，由上而下隨意地滑落！
  “噌——”
  就像琴弦被輕輕撩撥，清脆而利落。一道比剛才威力更為恐怖的劈砍揮下，這一次直接斬斷那怪臉厚實的頭骨，整只頭骨中所有的骨骼被一擊悉數斬斷，斷面的切口平滑完整，將整張臉砍得血肉模糊！
  “說完了嗎，沒說完的話我就繼續了。”
  扎克的嘴角勾起一抹瘋狂的微笑，那雙眼睛死死盯著已經看不出原樣的怪臉，宛如在盯著一只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魚肉。
  那怪臉還來不及開口，剛要繼續發出聲音，又是一道更為猛烈的斬擊劈下，這一次砍得更加狠辣，觸目驚心的傷口不斷擴張，已經劈開了半顆頭顱。
  扎克瘋狂地笑著，繼續邁開步子，從那宛如巖壁裂縫般的傷口處鉆入怪臉的頭顱之中，隨后便是一發又一發斬擊不斷落下，每一擊都在不斷擴大傷口，而扎克就站在斷裂的頭顱中央，嬉笑著望向兩側，滿是掛著濃黑汁液的血肉，每一次切割都會使那些宛如有生命般的血肉劇烈抽搐萎縮，而他卻仿佛很享受這樣的過程，在一聲聲凄厲的哀嚎聲中，不斷揚起食指又落下，直到最后一發徹底斬開整個頭顱，將怪臉的皮膚打得皮開肉綻，才悻悻地收回手。
  “你......還能繼續的吧！再加把勁啊小子，還能不能給我更多練手的機會啊！你還有底牌沒使出來呢對吧！還可以讓我更盡興一點沒錯吧！”
  斷成兩半的頭顱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一聲怪叫！
  “扎——克！！！我要你死，你去死吧！”
  原本已經喪失了生命力的兩半頭顱迅速開始合攏！兩座宛如巨山般的肉壁迅猛地開始聚合，排山倒海般想要將扎夾死在厚重的肉壁之中！頃刻之間，這兩道黑色的墻壁已經來到扎克身前！

  “再拼命一點，試著再努力取悅我一下吧。”
  扎克的笑容消失在黑色的陰影之中，兩座肉壁幾乎完全合攏，在看不清頭顱內部的前一瞬間，晦暗的陰影中緩緩探出一只手，結出一個標準的劍指。
  “【壞劫】。”
  一道銀白色的軌跡宛如蛟龍出海，貫穿整顆已經完全合并的頭顱，已然分不清那陣陣的回響到底是斬擊的嗡鳴還是空氣間的摩擦聲，貫穿虛空的一擊仿佛觸碰到了無形的水面，在空氣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緊接著，一道、兩道、三道......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斬擊在頭顱內部轟然炸響！轉瞬之間便將那怪臉切割得四分五裂，黑色的血雨傾盆而下，卻在接觸到站在中央的人影之前便被切割成細碎的液滴，濺射在地面之上......
  “無論是任何物質，固體、液體、亦或是無形的氣體和空間，只要凝聚在斬擊上的魔力足夠，我都可以切開。”血雨中的扎克緩緩開口，像是演出終末的演員致謝一般深鞠一躬。“在我的魔力耗光之前，除非是我自愿停止【壞劫】的魔力輸出，否則我的斬擊將會不間斷地一直生效，將你的肉體不斷進行切割，無論是宏觀意義上的肉體斷裂，亦或是微觀概念上的細胞分離，只要【壞劫】仍然在生效，我的斬擊就會永不間斷地自動施展下去，這具肉體經得起我多少次的切割呢......如果要完完全全斬成齏粉的話，我想大致會在第刀就會徹底破壞到連自我修復都無法做到。”
  紛飛的血肉之中，一顆尚未被完全斬碎的眼球死死盯著攤開雙手獰笑的扎克，眼神里的幽怨還未消失，便瞬間被斬擊切割成細碎的小塊，隨后又再次化作一灘碎末，直至最終化作齏粉消散在空氣之中。
  “很遺憾，看起來你的【傲慢】遠不及我。”
  漆黑的空間被密密麻麻的銀色斬擊切碎，破開一道又一道裂縫，在還未完成自我修復前便被新一輪的斬擊開出更大的口子，直到最終完全支撐不住徹底崩潰。
  “扎——克！！！”憤怒的咆哮被凌亂的嗡鳴聲徹底掩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宛如聲音也被這鋪天蓋地的斬擊徹底切碎一般。
  “你做得還算不錯嘛，差一點就碰到我了。”
  扎克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空間之中，直到支離破碎的空間完全崩塌，也再沒聽到過那沙啞的咆哮聲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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