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營救
面對著乍然出現(xiàn)的徐十五的幻影,岑靜昭在眼角蓄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像斷了線的珠子,相繼奔涌而出。
“你來了?”
她低聲嗚咽,卻并不需要對方的回應(yīng),因?yàn)樗芮宄@只是幻影,所以指尖停在了幻影前,不敢再進(jìn)一寸。
她從未如此害怕,縱然只是幻影,卻依舊是她唯一能夠支撐的水中浮木,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想將幻影多停駐片刻。
靜默須臾,她低下頭,顫抖著想要收回指尖。
然而,與往日轉(zhuǎn)瞬即散的幻影不同,今日的幻影卻緊緊握住了她退卻的指尖。
因?yàn)榻诒校o昭的指尖冰涼,這種溫度讓徐十五心中的憤怒和愧疚更加強(qiáng)烈。
他扯下披風(fēng),一手將衣袍濕透的人拽出浴桶,一手用寬大的披風(fēng)將她緊緊裹住。
岑靜昭眼神迷離,卻還在用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或許是她終于看清楚了,也或許是終于觸碰到了真實(shí)的體溫和呼吸。她把頭埋在徐十五的胸口,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找到了出口。
“你怎么才來?”說罷,她便抽噎起來。
即便是這種時候,她還是不敢放聲大哭,永遠(yuǎn)都近乎殘酷地對待自己。
徐十五心疼地?fù)崦凉皲蹁醯陌l(fā)頂,一遍遍低聲安慰:“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少頃,岑靜昭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暈了過去。
檢查過岑靜昭的脈搏還算平穩(wěn),徐十五再次將人抱了起來,大步走出了房間。
不出所料,院中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士兵,刀劍槍箭全部對著他。
剛剛他踹門而入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此刻還能淡然地調(diào)整一下抱人的姿勢,好讓懷中的人睡得更舒服一些。
領(lǐng)頭的士兵大喝:“大膽賊人!還不束手就擒?”
“你不配和我說話。叫赫連歲來同我談,我徐十五和他還有舊怨沒有清算干凈。”
說著,他閑適地抱著岑靜昭坐在了廊下,仿佛是在自己家中。
他的聲音平靜,但言辭卻毫不留情,不知不覺間,他越來越像岑靜昭了,雖然他不如她聰明,但至少智珠在握的樣子已經(jīng)學(xué)到了五六分。
霎時間,院中的越兵都愣住了。不知是該憤怒于來人竟敢直呼主君名諱,還是該驚懼于來人竟是徐十五。
這些人中,雖然有人上過戰(zhàn)場,卻沒有人近距離看過這位項(xiàng)國大將軍,因?yàn)槟切┰奖家呀?jīng)死在徐十五的劍下了。
出于對徐十五的恐懼,也因?yàn)樵降墼毖砸H自結(jié)果徐十五,那領(lǐng)頭的越兵沉思片刻,派人報信到皇宮。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越帝赫連歲被人簇?fù)碇哌M(jìn)了這間小院。
四目相對的瞬間,徐十五抱著岑靜昭的手緊握成拳,衣衫下的手臂繃得青筋畢露,那是多年沉積下來的恨和恐懼。
在西疆的懸崖之下,他和岑靜昭講過幼時同伴兔子的故事,但是那個故事他只講了一半。
那一日,那個叫作小薇或小水的小女孩死的那天,就是他父母和哥哥的忌日,而他們死在同一個人的手下,以相同的殘忍的方式被開膛破肚。
徐十五因?yàn)楹屯樽矫圆囟氵^一劫,他在草垛里看得清清楚楚,兇手就是在他家借住了半年的何叔叔。
不,準(zhǔn)確地說,是喬裝潛伏到項(xiàng)國南疆的越國皇子赫連歲。
“十五,好久不見!
赫連歲語帶笑意,一如十一年前,他以溫文爾雅的書生身份混跡在項(xiàng)國南疆。徐十五不想承認(rèn),他讀書習(xí)字的開蒙老師便是赫連歲。
只是如今再看,他的溫柔始終帶著梳理和虛假,只是當(dāng)時的徐十五年紀(jì)太小,無法分辨。
徐十五抱緊了懷中的人,瞬間從中汲取了力量。
他冷笑道:“的確是好久不見,今日,我總算是能為我爹娘、我哥哥,還有南疆百姓,為他們報仇!”
赫連歲的臉上還掛著笑容,只是看上去更像是嘲笑,“就憑你?朕已經(jīng)命人檢查過,這里除了你沒有別人,你一個人要如何報仇?”
說著,他看向徐十五懷里尚在昏睡的岑靜昭,饒有興致。
“你為了她只身犯險,她為了你,甘愿背負(fù)叛國的罵名,也不希望你為了她做出傻事。你們倒真是有情有義,今日朕看在相識多年的情分上成全你們,讓你們死而同穴!
“呵呵!”徐十五大笑,“你還是這么自負(fù),如果當(dāng)年你檢查得仔細(xì)些,就會發(fā)現(xiàn)躲在草垛里的我,今天,如果你能再檢查得仔細(xì)一些,你也不用死了!”
赫連歲的心陡然一跳,他知道徐十五不會無的放矢。只見徐十五蜷起小拇指,吹了一聲口哨。
尖利的聲響像一把利刃劃破長空,緊接著,三支火箭幾乎同時射在了小院角落的柴房,下一瞬,“砰砰”的爆破聲讓所有人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恐慌,就連赫連歲也不自覺抓緊了自己的廣袖。
“我不是英雄,也不聰明,但我愿意以命換命,取你一命!
徐十五冷冷道:“你以為我是一個人來的?如果不這樣,你怎么會放心一個人過來?這里各處都埋了黑火藥,不知是你逃得快,還是我留在外面的人的箭矢快?”
赫連歲看著已經(jīng)起火的柴房,雙眼被火光映得赤紅一片。
這間宅院是他為了囚禁岑靜昭特意改造過的,道路九曲回腸,如今卻作繭自縛,為逃亡增加了巨大的難度。
而且,即便現(xiàn)在抓到徐十五的同伙也無濟(jì)于事——
爆炸燃燒的柴房位于宅院東側(cè),今日風(fēng)大,在一陣陣東風(fēng)的相助之下,火勢已經(jīng)有了漸強(qiáng)的趨勢。如果不盡快離開或滅火,怕是整間宅子都要被燒毀。
兩人無聲對峙半晌,赫連歲終于讓了步,“你要如何?”
“放我們走。”徐十五坦然回應(yīng)。
“雖然我想和你同歸于盡,但我更想她好好活著。如果你不再打她的注意,我或許還會多留你一些時日,否則,我徐十五發(fā)誓,一定會讓你像我父母兄長的死法一樣死去!”
赫連歲看了看徐十五,又將目光落到岑靜昭僅露出半張的慘白的小臉上,突然笑了起來。
“好,朕可以念及舊日情分放你們一馬,不過你要想清楚,她如今吃了阿芙蓉,一輩子都離不開了,項(xiàng)國沒有阿芙蓉,你確定她想和你回去?”
徐十五面容繃緊,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那便不勞越帝費(fèi)心了!我自會照顧好她!”
赫連歲一抬手,所有越兵都散開通路,徐十五起身,抱著岑靜昭大步離去,就在他的腳將要邁出院子的一刻,赫連歲突然開了口。
“朕該殺了你的!十一年前朕就該親手殺了你!”
徐十五腳步微頓,本想著回去爭論一番,但此刻顯然是岑靜昭的安危更重要,于是他只停了一瞬,便大步離開了宅院。
赫連歲隱忍多時的怒意終于爆發(fā),“給我追!天涯海角都給我追!院子里的火藥都給我找出來!”
離開后,徐十五坐上早已等在不遠(yuǎn)處的馬車。與此同時,另外四輛一模一樣的馬車分別往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分散了越兵大部分的兵力。
徐十五的馬車由梅六山親自駕駛,他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城門,賭的就是越帝還來不及傳達(dá)指令。
果然,他們沒有受到過多查問便被放行,但他們剛要走出城門,就聽傳令兵大喊:“關(guān)城門!抓細(xì)作!關(guān)城門!抓細(xì)作!”
梅六山手疾眼快,一馬鞭抽在馬背上,馬車立刻急速沖出了城門,城中的越兵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整頓,追出了城門。
徐十五和梅六山還是有些默契的,梅六山斬?cái)嘬囂,自己跳上一匹馬,并牢牢牽住另一匹馬的韁繩,讓徐十五能抱著岑靜昭迅速上馬。
徐十五的馬先行,梅六山斷后,他一邊騎馬,一邊從衣襟里掏出幾枚手掌大小的黑火藥筒,引燃后丟向越追越近的追兵。
這種火藥筒是南疆軍中的謀士們研制的,因?yàn)樗麄兌鄶?shù)沒有功夫傍身,只能搞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防身,雖然不能殺敵,但至少足夠逃命了。
從前他們還取笑了那些謀士好久,如今才發(fā)現(xiàn),人家還是聰明的,這種小火藥筒雖然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但爆破瞬間產(chǎn)生的威力還是有幾分威懾力的。
果然,越兵被震懾得亂了節(jié)奏,很快便徹底失去了追擊的時機(jī)。
徐十五三人并未走遠(yuǎn),而是在城外找了個無人居住的農(nóng)舍,暫時安頓下來。
岑靜昭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好,徐十五不敢不管不顧地奔命回南疆。
梅六山出去打探消息,并按照徐十五的吩咐買了些驅(qū)寒退熱的藥,岑靜昭浸了冰水,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發(fā)熱了。
他們暫時不能貿(mào)然請大夫,至少先將熱退下去,才好想辦法將岑靜昭帶回項(xiàng)國好好診治。
這間農(nóng)舍似乎剛廢棄不久,物件還算齊全,他在灶上燒著水,走到房間里,有些犯難。
雖然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折騰,岑靜昭的濕衣服已經(jīng)差不多干了,但這樣的衣裳穿著一定不舒服,他想了想,最后還是伸出手,開始為她脫衣服。
剛脫掉外衫,徐十五的臉,連同耳朵和脖子,都紅得像是被熱水燙過一樣。
他一咬牙,準(zhǔn)備一鼓作氣脫下她的中衣,然而,袖子在動作中卷起,他一眼便看到了她胳膊上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傷痕。
他只看一眼便知道,這其中有咬痕、有抓痕,還有刺傷的痕跡,應(yīng)當(dāng)是發(fā)簪之類尖銳的東西造成的。
頓時,他所有旖旎的心思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憤恨和疼惜,一如今日他聽說越人竟逼迫她服用阿芙蓉,激得他一腳便踢碎了她的房門。
他知道她會受苦,但沒想到赫連歲已經(jīng)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散播她叛逃越國的謠言也就罷了,竟然還妄圖用阿芙蓉操控她。
而她所受的苦難,都是因?yàn)樗,F(xiàn)在她還不知道如今仕焦的景況,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比身體上的折磨更讓她痛苦難忍吧?
他握緊了拳頭,只覺得雙手充滿惡意的力量,恨不得毀天滅地,將這世道掀翻。
突然,他惡意的想法戛然而止。
因?yàn)樗惺艿搅艘恢槐鶝龅氖指采狭怂o握的拳頭。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正對上了岑靜昭清澈的眼神。
此刻,他顧不得許多,一把將人抱進(jìn)懷中,嘴里不停重復(fù)著“對不起”,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嗚咽。
岑靜昭感覺到自己的肩膀更加潮濕了,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徐十五這才松開她。
雖然他刻意低下頭,但岑靜昭卻強(qiáng)硬地捧起了他的臉,她直視著他哭得發(fā)紅的雙眼,認(rèn)真道:“你沒有對不起我,錯的不是你。你來救我,我要謝謝你!
一路上的險象環(huán)生,岑靜昭并不是完全沒有感應(yīng),她在昏迷與清醒之間,大致拼湊出了他們逃出生天的方式。
徐十五用袖子抹了把臉,振作起來。
“我們這就回南疆,一定有辦法克制這阿芙蓉。萬物相生相克,我就不信沒有能治得了它的東西!”
岑靜昭笑笑,卻搖了搖頭,“不,現(xiàn)在我不能回南疆。我要去晉國,游說他們投奔項(xiàng)國。如果成功的話,越國或許很快就不成氣候了!
徐十五的面色有些難看,他猶豫片刻,最終把心一橫,道:“你去不了晉國,你現(xiàn)在不是項(xiàng)國的三品大員,而是叛國罪人……”
岑靜昭先是一愣,旋即又都明白過來了,不需要徐十五說明,她已經(jīng)猜到了,從一開始越帝就已經(jīng)斬?cái)嗔怂械耐寺贰?
說不定此刻晉國都知道了,越國要攻打晉國,正是她的主意,或許她一到晉國境內(nèi),就會被抹了脖子。
她笑起來,有些迷茫和凄然,但她的眼神卻依舊堅(jiān)毅。
“我還是要去,事情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做個了結(jié)。就算項(xiàng)國上下都不相信我也無所謂,我也不是為了他們。我是為了我自己,我要赫連家死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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